單饒把話說完,夾著煙靠在沙發上吞雲吐霧,不看她,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她做決定。


    趙睛也跟著安靜了一會兒,其實她心裏燃著一簇火,火越燒越旺,而她甘願化作一隻飛蛾,撲向這片火光。


    她看向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臉遮掩在一片煙霧後,若隱若現,整個人慵懶得好像不想挪動半分|身子。


    可是她知道,這個男人,行動力驚人。


    他一動,那便是草木皆兵。


    等他抽了快半支煙的時候,趙睛起身了,她三兩下走到他身邊,奪過他手中的煙,含在自己嘴裏,在他身邊坐下。


    她不曾吸過煙,很多次被夢魘折磨得無法入睡時,她都不曾想過。她雖然常被馮拉嘲笑漢子,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個女人,還是個長得不賴的女人,要是被煙熏醜了那就白瞎了自己這張臉。


    她故作熟巧地吸一口,吐一口。


    單饒側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咳……咳。”


    終於還是被嗆到了,趙睛把煙拿到手裏,另一隻手單手拍著胸口,嗆得眼淚都掛在睫毛上了,顫顫巍巍就要落下。


    單饒輕笑:“你想證明什麽?”


    趙睛緩了過來,抬眼看他:“我就是想告訴你,你能做的,我也能做。你敢麵對的,我也不會退縮。”


    他從她手裏重新拿迴剩下的那截煙,含在嘴裏,沉著目光看她:“想好了?”


    她立馬表態:“反悔是小狗!”


    他看著她:“沒關係,你現在反悔,我也不把你當小狗。”


    趙睛更加堅定語氣:“不就四天三夜嗎?扛過去是我本事,扛不過去,我認栽。”


    他笑了:“別那麽視死如歸。”


    “呃?”


    “所有的打算,都是最壞的,但不是所有的結果,都是那麽壞。”他緩緩地吐出一口煙圈,“我隻是把有可能最壞的結果告訴你,但你的心態,必須是最好的。”


    趙睛側頭看著這個男人,他說話總是輕飄飄的,可為什麽每句話,總能說到人心坎裏,讓人覺得,誰跟著他,這輩子都不會太差。


    眼看著他把一支煙抽完,趙睛剛想說話,他忽然傾身把煙擰滅,站起來往樓上臥室的方向走:“我去換件衣服,等我兩分鍾。”


    趙睛自上而下掃他一眼,他還穿著浴袍呢,頭發也幹得差不多了,看起來利落又柔軟,由於剛才散散地靠在沙發上,還有一點點淩亂。


    該死的,太帥了!


    趙睛在心裏說,趕緊換了吧換了吧,這簡直太擾亂軍心了!


    單饒已經往上走了,趙睛看著他的背影,色心不改地坐在原地腦補他脫衣服穿衣服的畫麵,越想越臉紅心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拍腿,起身上樓。


    她本想透過門縫悄悄地瞅上一眼就立馬撤退,如果被抓包就借口說自己再瞻仰瞻仰傳說中的黃金套房。


    結果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沒關門。


    沒!關!門!


    趙睛站在臥室門口的時候,他正背對著自己在拉褲門,上半身赤|裸著,還沒穿衣服。美色在前,趙睛咽了下口水,然後就被他背部的刀疤攫住了眼球,刀疤有長有短,有深有淡,其中最長也是最深的一條,幾乎呈一條對角線盤踞在他的背部,從左下延伸至右上。


    趙睛心絞了一下,皮膚撕裂露骨莫過於此了。


    她怔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的背,直到他穿上上衣,扣著扣子轉身,看見她嗤笑道:“別肖想了,我不是他,穿了衣服,沒穿衣服,都不是。”


    他扣好扣子,從她身邊繞過。


    趙睛在他身後說:“可以去文身,文條龍或是蛇。”


    他轉身看著她:“為什麽要文身?”


    趙睛噎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提出這個建議,她就是有一點兒難過,不願承認他曾從刀光劍影下死裏逃生。


    “在刀疤上文身,給自己找罪受麽?”


    說完他轉身往下走。


    趙睛在原地怔鬆了一小會兒,跟著下來了。


    他穿了一件黑色襯衫,下身是黑色長褲,褲腰上係著黑色皮帶,襯衫沒夾在長褲裏,整個人看起來很隨性。


    他們維持原位,麵對麵而坐。


    趙睛說:“把你了解的全部信息告訴我。”


    誰料單饒卻說:“我剛來,知道什麽?”


    “你看起來很通透的樣子。”趙睛驚訝,“那委托人訴求裏說了什麽?”


    單饒沒答,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上麵靈活地敲擊了幾下,趙睛的手機滴的一響。


    趙睛點開,是單饒發給他的微信消息。她沒著急打開看內容,而是愕然地看著他:“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嗎?”


    “是啊。”他閑閑地答,“拉黑而已,並不妨礙我給你發消息。”


    趙睛狠罵一句:“真他媽賊!”


    單饒不語。


    趙睛開始低頭看微信內容,上麵是委托人訴求,洋洋灑灑寫了很多,趙睛花了好幾分鍾才讀完。


    看完之後,她抬頭看著單饒:“這個小記者寫的東西太空泛了,基本就是在煽情,疑心成分居多,每一個懷疑點都沒有證據做支撐。”


    單饒搖頭:“懷疑本身就是一種精神。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支撐他懷疑的證據,讓他的懷疑攤在陽光下變成事實。”


    “萬一找不到呢?”


    “不可能。”單饒神色淡漠,“我們這個行業的職業敏感度有多高,你應該知道。”


    趙睛還是有些質疑,她指著手機上的委托人訴求說:“比如這一點,他說,我感覺我走在路上,總有人在監視我,窺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她滑了滑手機,“再看這點,他說,喜歡上一個來這打工的外地姑娘,想把她帶到我生活的城市來看一看,她露出驚恐的眼神,流著眼淚拒絕了我。”


    趙睛看一眼單饒,又滑了滑手機,說道:“還有這個,他說,我想多待幾日,多看幾眼我心愛的姑娘,這個狠心的地方一秒都不讓我多待,幾個保安把我架了出來,還扔掉了我的行李。”


    趙睛放下手機:“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委托人訴求,是把你們r世界當做情感諮詢欄目麽?”


    單饒睨她一眼:“別太表麵化,你擅長微表情,你應該知道,微表情讀的是表麵,但剖析的是內心。你可以好好看看這篇訴求,每一個點都是疑點,都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地方。我勸你一句,在這個地方,看人,你用上微表情,看事,你把你的觀察力發揮出來。本事不是兜著的,該顯擺就顯擺。”


    趙睛心思動容,這人還是個擅長談判的主兒。


    “我懂你的意思了。”趙睛嘖嘖嘴,“這個小記者的一言一詞確實都值得深究,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我們既然是來這找證據的,暗中進行不是很好嗎?你在客車上來那麽一出,他們已經盯上你了。接下來的行動,無異於在老虎的眼皮子底下撩須,你為什麽這麽做呢?”


    單饒摩挲著下嘴唇,嘴角擷著一絲淡笑,看著趙睛,反問道:“人看太陽的時候,越瞪大眼睛,是不是越看不清?”


    趙睛被問得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臥槽,太自戀了你?”


    他不以為意,接著說:“褲子就那麽長,越是拉緊了往上提,下邊就露的越多。”


    怕她又反應不過來,單饒還極耐心地反問了一句:“懂嗎?”


    趙睛被他鄙視的眼神看得十分羞憤,拿起身後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當我白癡呢你!”


    單饒穩穩地接住抱枕,嘴角笑意擴深。


    “單饒。”趙睛忽然喚他。


    他抬眸:“嗯?”


    “我知道,你是怕時間不夠吧?所以才選了這個冒險的法子。”趙睛說,“小南非一年隻能旅居一次,一次最多四天三夜。時間太緊,暗地來的話,反而耗時。隻有他們對你提高警惕,繃緊了繩,你找起主線來,才會更快。”


    單饒抱臂閑閑地看著她:“好歹聰明了一迴啊。”


    趙睛隨手又是一個抱枕。


    “時間這麽緊迫,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行動?”趙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下午一點四十二,我還沒吃午飯呢。”


    單饒撈起身側的手機,起身道:“走吧,先去吃飯。”


    趙睛跟在他身後:“吃完飯就開始嗎?”


    “不著急,今天一天都會很閑。”


    經過酒店大廳的時候,趙睛讓單饒先走,自己特意繞到前台,前台小姐看到她過來,那眼神一緊,耳郭一動,警惕性明顯出動。


    趙睛怎麽看她,都覺得沒之前可愛了。


    “還記得我吧?”趙睛樂嗬嗬地問。


    “記得。”


    趙睛虛攏著半邊嘴:“悄悄告訴你,他約我出去吃飯哦。”


    前台小姐露出涼颼颼的笑:“恭喜。”


    “你們這哪家飯好吃啊?”趙睛問完又補充,“小南非特色菜,有沒有?”


    前台小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我們這的菜都挺有特色的。”


    趙睛注意到她捏小臂的動作,往她的小臂上看了一眼,那裏貼了一張小小的創可貼。


    “推薦一個唄,省得我們瞎找。”


    “金燦湖旁邊的金燦酒家不錯,你們可以去那嚐嚐。”


    “真是熱情。”趙睛諂媚道,“謝謝啊。”


    趙睛轉身就走,走了兩步,轉過頭,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前台小姐臉色一變,沒答。


    “出門在外,交個朋友嘛!”


    “我姓曾,你叫我小曾好了。”


    “大名呢?”


    前台小姐臉色又是一變。


    “好嘛好嘛。”趙睛揮揮手,“小曾再見。”


    趙睛轉身沒多久,小曾挪過桌上的電話,撥打內線號:“他們去金燦酒家吃飯了。”


    那頭的人粗聲粗氣地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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