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婉來到乾元殿,請侍衛通傳,說自己要求見蕭頡,不想侍衛卻告訴她蕭頡剛剛出宮,去天牢見蕭潁最後一麵。


    聽到這話,田婉心頭大驚。蕭頡這麽快就要對蕭潁動手了?看來,她必須馬上見到蕭頡才行。可是,沒有人幫忙,她根本進不了天牢,怎麽才能見到蕭頡呢?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父親田騰。此番蕭頡清查亂黨,田勝與田騰兄弟倆更是勞苦功高,為他掃清障礙,蕭郯便是由田騰活捉並押解進京的。因而,如今能幫到她的,也隻有田騰了。


    事不宜遲,田婉趕緊出了宮,跑到軍部官署找到田騰,求他幫自己去天牢見蕭頡。


    田騰聽說田婉是去求蕭頡放過蕭潁,不僅不答應她的請求,反而將女兒訓斥了一番。不管田婉如何苦苦哀求,田騰也不為所動。實在無法,田婉也隻有活馬當作死馬醫,出官署,便去了天牢,無論如何也要見到蕭頡。


    對於要置蕭潁於死地,蕭頡是下定了決心的。他心裏清楚,元靖帝在駕崩前,原是想傳位於蕭潁的。元靖帝剛跟周博開說了此事,後腳便有他安插在元靖帝身邊的眼線跑來德裕宮,將此事告訴了他。所以,他做了點手腳,把原本就活不了多少時候的元靖帝,提前送進了閻羅殿。元靖帝沒想到自己死得這麽快,什麽都沒安排。元靖帝死後,在田太後的幫助下,傳位於蕭頡的詔書很快頒布下去。蕭頡是唯一的嫡子,這份遺詔真實性沒有任何人懷疑,他很順利地登基為帝。


    蕭頡有時也在想,其實元靖帝到最後也不定會傳位於蕭潁,畢竟在周博開的勸說下,他也猶豫要不要傳位於蕭潁,但他不敢賭。一旦元靖帝下定了決心要立蕭潁,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所以,他必須先下手為強。


    如今他已經繼位為帝,但元靖帝想立蕭潁之事,卻如一根骨頭一般,一直鯁在他心頭。所以,蕭潁這人是萬萬留不得的。於是,他授意田勝,趁著蕭郯謀反,大肆清查皇族之機,把蕭潁卷了進來。


    田勝不負所托,以蕭郯之孫的性命相迫,讓蕭郯把蕭潁拉了進來。


    罪名有了,他所要做的,便是下一旨詔書,將蕭潁賜死。看在蕭潁是冤枉的份上,他決定留蕭潁一個全屍,鳩殺他。毒酒已經送到了天牢,但蕭潁卻不肯喝。他說,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蕭頡說,要求麵見蕭頡才肯說。


    蕭頡本不想去見他,不過,他聽蕭潁說得慎重,怕元靖帝那老頭之前給過蕭潁什麽東西,會對自己的皇位構成威脅,再說蕭潁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諒他也翻不了天,於是,他便親自走了這一遭。


    這天牢,蕭頡是第一次來,其間陰冷濕悶,空氣中隱隱彌漫著一股臭味。他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可那臭氣卻沒有被驅散半點。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今日在那皇位上的是蕭潁,那麽在這天牢中的人,會不會就是自己了?


    想到這裏,蕭頡覺得心中極為慶幸。幸好自己先下手為強,搶在那昏庸的老頭立蕭潁之前動了手。


    蕭潁關在天牢最盡頭的一間監房裏。


    這越往裏走,那悶臭之氣越勝。蕭頡從小養尊處優,何曾到過如此惡劣之所?再呆下去,蕭頡覺得自己都要作嘔了,也不知道蕭潁是如何在這地方呆下去的。


    終於,他走到了關押蕭潁的牢房前麵。透過鐵木柵欄,他看見了蕭潁。此時,他正一臉安祥地盤坐在柴草墊上,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像和尚在誦著經文一般。雖然蕭潁在天牢裏已經呆了幾天了,但他身上那青色的袍子卻很幹淨,頭發也梳得很整齊,毫無零亂之感。


    蕭頡嘴角不屑地撇了撇。都到了這地步了,還這麽講究。


    蕭頡頓了頓,叫道:“三哥。”


    聽到蕭頡的聲音,蕭潁慢慢睜開眼來,目光在蕭頡麵上微微一定,隨即笑道:“六弟如今為帝,還肯叫我一聲三哥,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他將手放下來的時候,手上的鐵製鐐銬相撞,一陣叮當作響。


    蕭頡淡笑道:“不管你我是什麽身份,你是我三哥這個事實,卻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


    “多謝六弟肯來天牢見我。”說著蕭潁起了身,撣了撣自己身上的塵土,然後筆直地站在監房正中,望著蕭頡,麵上是一片淡然的微笑。


    看蕭潁毫無懼色,完全沒有自己之前想像的那般落魄之感,蕭頡心底微微有些失望。沉默了片刻,他又說道:“先前我叫人為三哥送了踐行酒來,不料三哥卻不肯喝,還說要麵見於我。我就在想啊,三哥是不是要我親自來為你送行?畢竟兄弟一場,這點情分我還是要講的,所以,我就來了。”說著蕭頡衝著自己身後的宮人輕輕擺了擺了頭。


    那宮人立刻托著手中的托盤走上前來,將托盤呈到蕭頡麵前。這托盤中放了一隻白沙瓷的執壺,旁邊擺了一隻白玉杯。


    蕭頡從宮人手中接過托盤,隨即對著蕭潁說道:“三哥,這杯酒,我親自給你送進來。”說著,他叫看守將牢房的鎖打開,跨步走了進去。


    蕭潁看著蕭頡進了牢房,笑道:“六弟如今貴為九五至尊,還屈尊降貴親自來為我送這杯斷魂酒,三哥真是榮幸。不過,在我飲下這杯酒前,我還有些話想單獨跟六弟說。”


    聞言,蕭頡抬起頭,側眼看著蕭頡,說道:“事到如今,我們還有什麽話不能在人前說的?”


    蕭潁說道:“此事關係女子名節,我們兄弟二人還是單獨說話比較好。”


    聞言,蕭頡微微一怔。月光下,一對青年男女緊緊相擁的畫麵又浮現在他眼前。他猶豫了片刻,然後轉過臉,對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侍衛說道:“你們退出五丈外去。”


    一個頭領模樣的侍衛似乎不放心,輕言叫道:“陛下,怕不怕……”


    “不怕!”未等他說完,蕭頡便打斷道,“就算是隻老虎,拔了牙之後,也不過是隻貓。”


    侍衛看著蕭潁手腳上戴著鐐銬,想他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了,便對著蕭頡行了一禮:“陛下有事大聲叫喊,小人必在頃刻間趕到。”


    “知道了。”蕭頡點了點。


    眾人向後退出了五丈開外。


    牢房裏隻剩下蕭潁與蕭頡二人。


    蕭頡將托盤放在草墊旁的地上,然後直起身來,望著蕭潁,說道:“三哥,有什麽話,說吧。”


    “我死了之後,廬陵王府的人,你打算如何處置?”蕭潁問道。


    蕭頡笑了起來:“你是想問我會不會殺你兒子吧?”


    蕭潁緊緊盯著蕭頡,抿著嘴沒說話。


    “你覺得,我會不會讓你兒子留在這世上?”蕭頡的笑容更深了。


    聞言,蕭潁的麵色微微一變。


    蕭頡上前拍了拍蕭潁的肩膀,笑道:“三哥放心,怎麽說,瑞兒也是我親侄兒,我不會讓他太痛苦的,他死了後,我會把他送到你身邊,讓你們父子倆在一起的。”


    蕭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蕭頡說道:“三弟,如果,瑞兒是你兒子,你會不會留他一條性命?”


    “什麽?”蕭頡望著蕭潁,雙眼微微眯起,說道,“三哥,你為了保住瑞兒的命,連兒子也不想認?再說了,瑞兒怎麽可能是我兒子?”


    蕭潁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忘了那年父皇在長春園替保成夫人祝壽,你在觀荷軒強占了阿寶的身子……”


    “哦,你說那件事啊。”蕭頡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隨即笑出聲來,“三哥,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這事了。”


    聽到蕭頡如此說,蕭潁心頭有些生氣:“六弟,你那晚毀了一個女子的清白,你怎麽說得如此輕鬆?那晚過後,阿寶便有了身孕,所以,瑞兒是你的骨肉。”


    蕭頡不以為然道:“怎麽那麽巧,就那一次楊竹欣就有了?再說了,她後來不是又嫁給你了嗎?瑞兒是你的,還是我的,怎麽說得清?”


    “瑞兒出生在九月十三,而阿寶是三月初六才嫁給我。也就是說,阿寶嫁給我的時候,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了。”說到這裏,蕭潁又頓了頓,然後又說道,“而且,我雖然納了阿寶為側妃,不過,我從來沒有碰過她。所以,她除了你,沒有過別的男人。對你來說,她的身子還是幹幹淨淨的。”


    “你說瑞兒是早產,他便是早產?你說那楊竹欣清白,她便是清白?”蕭頡冷冷一笑,說道,“我怎麽知道這不是你為了保住他們母子的命,編的謊話來誆我?”


    聽到蕭頡這麽說,蕭潁微微一頓,隨即搖了搖頭,說道:“瑞兒到底是否早產,你把廬陵王府中的郎中找來一問便知。我要跟你說的是,瑞兒千真萬確是你的骨肉。六弟,虎毒尚且不食子,希望你能放過他。至於阿寶是否清白……你若不信,我也無法。反正,這些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蕭頡冷哼一聲,問道:“三哥,這就是你要與我單獨說的話?”


    “是。”蕭潁點了點頭。


    “好了,我都聽清楚了。”蕭頡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時候不早了,宮裏還有一大堆折子等著我去批呢。三哥,我們還是別再耽擱了……”說到這裏,蕭頡抬起頭,看著蕭潁,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還是早些上路吧。”


    聽到蕭頡的話,蕭潁麵容不改,反而笑了起來:“看來,六弟真的是等不及看我死啊!六弟這麽著急,該不會做了什麽心虛之事?”


    蕭頡沒理蕭潁,蹲下.身,執起酒壺,將壺中清涼透明的液體倒進了酒杯中,伸出手,正要端起酒杯時,突然聽到遠處有侍衛高聲道:“陛下,小人有要事稟報。”


    蕭頡應道:“過來說。”


    “是。”那侍衛應了一聲,隨即便跑到牢房外麵。


    “何事?”蕭頡隔著柵欄問道。


    侍衛看了蕭潁一眼,似乎有些猶豫。


    見此情形,蕭頡沉吟了片刻,然後站起身來,出了監房,來到侍衛麵前,問道:“說吧,何事?”


    那侍衛壓低聲音說道:“田姑娘來了,說要麵見陛下,求陛下赦免廬陵王。”


    聽到這話,蕭頡的眉頭輕輕鎖起:“出去跟她說,我沒空見她,叫她先迴宮去。”


    “小人們已經勸過田姑娘了,可她不肯,在外麵大哭,還說要是今日不見到陛下,她便要一頭撞死在天牢門前。”那侍衛一臉為難。


    聽到這話,蕭頡眉尖鎖得更緊了。頓了半晌,他又問道:“她非見我不可?”


    “是。”那侍衛點了點頭,“她說,她要進天牢來見陛下。”


    蕭頡沉吟了片刻,未置可否,然後轉身又走迴了監房。蕭潁仍然保持他離開時的姿態,站在原地,麵色平靜。


    “三哥,你也看見了,我還有要事處理,這便送你上路吧。”說著,蕭頡低下.身,將自己先前斟好的酒杯端起來,舉到蕭潁麵前,微笑道,“三哥,一路走好。”


    蕭潁垂下眼,看著那杯即將奪去自己性命的酒杯,輕輕笑了笑,然後伸手接了過來:“六弟既然催得如此急,三哥很快便會讓你如意了。不過,瑞兒之事……”說到這裏,他望著蕭頡,一臉問詢之色。


    “三哥放心,瑞兒的事我自會派人去查,如果他真是我的骨肉,我自然會善待他的。”蕭頡迴道。


    “好,那我便放心了。”說著,他一仰頭,將那杯毒酒飲了下去,然後將杯子倒扣下來,晃了晃,表示毒酒已經全部進入了自己的腹中,然後說道,“如此,六弟也該放心了吧?”


    蕭頡笑了笑,說道:“三哥,一路走好!”說著轉過身,便往監房外走去。


    這酒中的藥下得極重,一杯便足以致人以死地。既然他親眼看見蕭潁將毒酒飲了下去,就不用擔心他不死。所以,他現在可以離開了。雖然他一心想要置蕭潁於死地,可是,畢竟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他也不想看到他毒發之後七竅流血,垂死掙紮之態。


    剛走到監房門口,他突然想起什麽,停下腳,然後轉過頭去,對著蕭潁問道:“三哥,你不碰楊竹欣,是嫌她被我碰過,還是你根本不想碰除了田婉之外的任何女子?”


    蕭潁沒想到蕭頡會突然提起田婉,抬頭望著他,麵上露出驚異之色。


    蕭頡低頭苦笑一聲,說道:“那天晚上,在遠目湖邊……我都看見了。”


    蕭潁緊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蕭頡又笑了起來:“對了,她現在就在天牢外,想求我放過你!看來,她真的是很喜歡你啊!三哥,你到底與她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我和二哥可都被你們蒙在鼓裏呢。原來,你不僅想奪取這皇位,還要奪取二哥的女人!不過,皇位,你得不到,阿洛,你更得不到!因為,她是我的!”說到這裏,蕭頡似乎笑得更歡了。


    蕭頡這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年僅十八歲的他,還未完全褪去稚氣,那笑容看起來還有幾分純真,可誰能想到,如此人畜無害的笑容之下,竟隱藏著一顆如此狠毒的心。


    也不知道是聽到蕭頡的話,還是剛剛飲下的毒酒慢慢起了效,蕭潁的麵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三哥,你們倆這一生一世,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就算她進得了這天牢,看到的都是你的屍身。不過,你猜我會不會讓她進來看你七竅流血的模樣?哈哈哈!”說出這句話,蕭頡似乎極其解恨,也不再看蕭潁,然後轉過身,徑直出了監房,走到前邊,背對著蕭潁,等待著他的死去。


    蕭潁看著蕭頡冰冷的背影,苦笑一聲,然後拖著已經沒什麽力氣的雙腿,走到了草墊旁。腹中的絞痛愈來愈勝,豆大的汗珠慢慢從他額頭沁了出來。他腿一軟,跌坐在了草墊上。


    此時,他感覺到自己受到的痛苦甚至勝於前世的烈火焚身。前世,他被燒死的時候,心如死灰,身體也已經麻木了,因而,沒有感受到多少痛苦。可這一世,他心裏有太多的眷戀,自己死了,他們的苦難卻還沒有結束。而且,他這一死,他與她三世之劫也就結束了。可是,他覺得,這才是自己劫難真正的開始。


    他閉上眼,努力讓雙腿盤坐著,然後雙手合十,舉在胸前,口中念著心經,希望能夠減輕自己的痛楚。


    蕭頡背對著蕭潁,一開始還能聽到他斷斷續續地念經之聲。他也不知道,蕭潁什麽時候開始學的佛經,念起佛經來,就跟廟裏的和尚一般。慢慢地,那誦經之聲越來越微弱,終於,後麵沒有了聲息。


    他呆立了片刻,然後伸手招了一個侍衛過來,叫他進監房去看看蕭潁的情況。


    很快,侍衛便迴來向他稟報道:“陛下,廬陵王已經沒有氣息了。”


    聞言,他默了默,說道:“去把田姑娘請進來吧。”


    “是。”侍衛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他聽見一陣匆匆地腳步聲從牢外而來。


    他抬起眼,看著田婉一臉焦急地往自己走來。


    “阿洛。”蕭頡叫著田婉的乳名,卻不似往常那般加上姐姐二字。


    “陛下!”田婉聲音急切地叫道。


    “你怎麽來了天牢?”蕭頡迎了上去,並沒有讓她走到關押蕭潁的監房前麵。


    田婉撲到蕭頡腳下,下拜哀求道,“廬陵王是冤枉的,還請陛下明查,還他一個清白!”


    聞言,蕭頡皺了皺眉,說道:“你來找我,便是為了他?”


    田婉微微一怔,隨即說道:“陛下,臣女與廬陵王妃素來交好……”


    聽到田婉的話,蕭頡突然笑了起來:“是與廬陵王妃交好,還是與廬陵王交好?”


    聽到這話,田婉一呆:“陛下這是何意?臣女與廬陵王妃交好,陛下是早就知道的啊?”


    蕭頡抿了抿嘴,又問道:“那你又從何知曉他是冤枉的?”


    田婉說道:“陛下,如果廬陵王有謀反之心,當初怎麽會主動離京就藩……”


    “阿洛!”蕭頡打斷了她,“朝政之事,你不懂便別胡亂開言!”


    此時,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威嚴。


    田婉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雖然他麵上還有著幾分稚嫩,但神情肅然,眼神沉穩,似乎與自己平日所見的蕭頡大不一樣。原來,他早已不是自己記憶中那個陪著自己嬉戲打鬧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經成了天下之主。


    “蕭潁謀逆之事,有人證,有物證,朝庭已經有了論斷,你無憑無據,不要僅憑自己的想像便妄下定論!”蕭頡又說道。


    “陛下。”田婉叫了蕭頡一聲,眼淚不知不覺地從眼眶中滑落下來,“真的再無轉寰的餘地了嗎?你們可是骨肉至親啊!”


    “謀逆大罪,朕賜他全屍已經是念在兄弟的情分上了。”蕭頡冷冷說道。


    “陛下,你,你真的不能饒他一命嗎?”田婉已是泣不成聲。


    “不能!”蕭頡的話非常幹脆,“蕭潁罪無可赦!”


    田婉一呆。其實,她被田太後拒絕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來找蕭頡多半也是被拒絕的結果,可她還是不死心。蕭頡是她最後的希望了,她怎麽也要來試試的。如今試也試過了,她也該死心了。


    她抬起頭,望著蕭頡,哀求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可否臣女在廬陵王臨死之前見他一麵。臣女有些話,想要問他。”


    “恐怕來不及了。”蕭頡的聲音冷得像冬日的寒冰,“他已經上路了!”


    田婉一聽,猶如五雷轟頂。她呆了半晌,才迴過神來,顫聲問道:“陛下的話,是,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三哥他已經死了。”蕭頡冷冷說道。


    “死了?”田婉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重複道。前世,她看見他坐在火中被燒死的那一幕又跳入了她的腦海中。她隻覺得胸中一陣悶痛,像要被震裂開一般。她用手捂住胸口,可是,並不能使自己心中的疼痛減輕半分。


    蕭頡看見她這麽模樣,眼神軟了下來。他走上前,蹲下.身,去拉田婉的手,想要把她扶起來。誰知他的手剛碰到田婉,便看見她像被毒蠍蟄了一下似的,立刻把手彈了開來。


    “阿洛?”他皺著眉頭。


    “陛下,就算他死了,但我還是想要見見他。”田婉的眼淚像開了閘一般,狂瀉而下,“陛下,求你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吧。”說罷,她跪在他麵前,將額頭重重地叩在地上。


    聽到她額頭與地板相撞,發出“砰”的一聲音脆響,他心口一疼。他趕緊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雖然在他抓到她的雙臂時,她的身體還是忍不住往後一縮,最終還是沒有甩開他,隨著他站起身來。


    “陛下,你答應了我嗎?”她流淚問道。


    他頓了半晌,然後點了點頭,說道:“他就在最裏麵那間監房。”


    田婉一聽,顧不上其他,便向天牢的盡頭奔去。跑到牢房外麵,轉過臉,透過鐵木柵欄,看見蕭潁一臉平靜地坐在草墊之上,似乎還在打坐誦經,此情此景,她仿佛又看見了前世的明隱。


    此時,他的麵色蒼白,唇角隱隱有些許鮮血沁出。他真的死了嗎?一想到這裏,她心頭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可是看著他身子筆直地坐著,她心裏又隱隱有點期待,也許他還活著。


    “六殿下。”她叫著他。


    他依然呆呆地坐著,沒有半點迴應。


    她心痛如絞,拖著猶如千斤般沉重地腳,向監房裏邁去。


    慢慢地,她來到了他的身前。她伸出顫抖地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哽咽道:“殿下……”


    他的身體還是溫暖的,可她知道,他已經不能再答應她。


    一時間,淚如雨下。


    她與他的三世,就這麽結束了。


    他已經走了,她還留在這裏幹什麽?隻要田婉也死了,她就又是沁姝了,迴去了,就還能見到他了?


    她轉過臉,看見那草墊旁邊放著的托盤,托盤中白玉瓷的酒壺在昏暗中的天牢閃著瑩瑩的幽光。


    她默了片刻,然後伸出手,一把抓起酒壺,就著壺嘴便往自己嘴裏灌去。


    站在監房外的蕭頡見此情景,驚叫道:“阿洛,你做什麽?你瘋了!”


    話未說完,他便衝進了監房,從田婉的手中搶下酒壺。


    與蕭頡爭搶之時,田婉被酒水嗆著了,劇烈咳嗽起來。


    看著田婉這模樣,蕭頡麵色慘白:“你飲了多少下去?”


    “不知道。”稍稍平靜下來的田婉,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可能有小半瓶吧?”她不善飲酒,酒一入腸,頭便有些發暈了,人也搖搖欲墜。


    “阿洛!”蕭頡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對著監房外目瞪口呆的侍衛叫道,“快傳張太醫!”


    “陛下,這酒中放的是……是赤練之毒,入口便會入……入血,沒……沒得救了。”侍衛戰戰兢兢地說道。


    看著懷中的田婉越來越虛弱,蕭頡心急如焚,瞪著血紅的雙眼,對著侍衛吼道:“廢話少說!快傳張太醫!”


    “是!”那侍衛整個身子顫了顫,轉身便跑了出去。


    “陛下,別,別這樣!”田婉聲若遊絲,“別救了,讓我解脫吧。”


    “阿洛,你為何這麽傻啊!”蕭頡將臉埋在田婉的發間,忍不住哭出聲來,“你就這麽喜歡他嗎?”


    那酒真的很毒,田婉覺得像有用人拿著刀在自己腹中攪動一般,心肝脾肺都要碎了。她用力對著蕭頡說道:“陛下,我與他有,有三世之緣……”說到這裏,田婉隻覺得喉頭有些發癢,她咳了一聲,一股鮮血從她嘴裏噴了出來。她飲下的毒酒比蕭潁多了許多,毒性發作起來,也比他強烈了許多。


    蕭頡大叫:“阿洛!”手將她抱得更緊,怕一鬆手,她便會從自己的手中溜走。


    田婉慢慢地閉上眼睛,等候著進入那暗無天日的冥界。到了那裏,她就可以見到他了。她知道,他心裏也是有她的,不然,他不會偷偷畫她的畫像。


    想到這裏,她原本因為痛苦而微微有些扭曲的麵龐上慢慢浮現出一抹微笑。


    “阿洛,你不要睡!”蕭頡用力拍打著她的臉,大喊道,“你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田婉沒有理蕭頡,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迴憶裏。


    “你真的要去找他?”蕭頡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淒涼,“你真的就如此喜歡他?寧願拋下這世上的一切,都要去找他。”


    聽到這話,田婉輕輕點了點頭。


    蕭頡呆了呆,隨即大笑了起來,那瘋狂地笑聲,在天牢裏迴蕩著,聽起來無比瘮人。


    蕭頡突然止住笑,對著田婉說道:“對了,阿洛,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那天晚上,在遠目湖跟你親嘴的人,不是三哥,是我。”


    田婉心頭一驚,將眼睛睜了開來,難以置信地望著蕭頡。他怎麽知道元目湖邊的事?那不是自己的一個夢嗎?難道,那晚的事情不是夢,而是真的?


    “你喝醉了,抱著我,叫我純鈞。”蕭頡咧開嘴,對著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不是這樣?”


    他居然知道純鈞?難道自己那晚喝醉了,認錯了人?田婉張了張嘴,想向他問個究竟,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蕭頡的麵容,在她的眼中越來越模糊。這下,她就算不想睡也不行了。


    眼中的光華慢慢從她的眼中逝去。


    終於,這世間的一切從她眼前消失。她又一次遁入了那熟悉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世結束!


    明天過年,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休息,初二才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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