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櫻紅柳綠。


    大梁國都西三十裏的雲鬆山中,藏著一座千年古刹,名曰雲恩寺,因其名揚天下,被大梁開國皇帝選為皇家寺廟。大梁皇室還在這雲恩寺的後山,興建了一座行宮,便於皇室中人前來拜佛祈福。


    因為大梁皇室崇佛,不僅國中大小寺廟皆是一派香火鼎盛之狀,而且佛門中人在大梁國地位甚高。因此,常常有窮苦人家在走投無路之時,將新生嬰兒置於寺廟門外,以求自己的孩子能夠入得佛門,得一條生路。


    這日辰時未到,雲恩寺的方丈便領著廟裏一幹人,立在山門外,似乎在迎什麽人。未多時,便看見一隊皇家侍衛,護衛著一輛精致華貴的馬車從山下而來。隻見此馬車由四匹大宛良駒所拉,整個車身由罕見的青金木所製,連窗牖上都鑲著一層銀邊,初升的陽光掠過,映得整個車身閃閃發亮。


    馬車的帷簾是櫻色織雲錦。昭示著這馬車的主人應該是一位女人。一位身份尊貴的女人。


    馬車駛到雲恩寺大門的正前方,停在了眾僧麵前。


    見馬車停穩,幾個年輕的侍女趕緊迎了上去,其中一人手中拿了一隻軟凳,放到了馬車邊上,然後幾人對著車廂內說道:“奴婢恭迎公主下車。”


    侍女們的聲音剛落,便看見一隻如玉蔥般的手從車廂正前方的帷簾邊伸出,將帷簾欣了起來。緊接著,一個身著淺碧色衣裙的女子從車廂內出探出身來。


    此女眉如遠山,眸如星辰,唇如櫻瓣,膚如凝脂,不僅極為美貌,而且看起來氣度不凡。就連這雲恩寺的方丈恆遠大師見到此女,心中也是暗自讚歎。


    站在馬車旁的侍女見到她,齊齊行了一禮,口中叫道:“碧煙姐姐。”


    聽到侍女們的稱唿,恆遠大師一愣。如此出眾的女子居然也隻是個侍女?


    這叫做碧煙的女子,轉過臉來,衝著侍女們點了點頭,然後躬著身,對著車廂裏叫道:“公主,雲恩寺到了。”


    “好,扶我出去吧。”


    車廂裏傳出一個略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卻又像出穀的黃鶯一般,婉轉清柔。


    “是。”碧煙躬身上前,將手伸到帷簾旁。另一隻如白玉般雕鑄的手搭了上來,緊接著,一位身著素雪絹衣裙的妙齡女子從車廂內走了出來。她四處打量了一番,才轉過臉來,望向站在山門外的僧眾們。


    就在她轉過臉來時,在場之人皆是一驚,特別是雲恩寺一些道行不高的年輕僧人,更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碧煙的姿容本已是絕色,而此女子的容貌更遠在碧煙之上,人間仿佛已經找不到語言來形容她的美貌,就算是她右眼角下有粒水滴樣的紅痣,也絲毫不損她絕美的姿容。


    見女子出了車廂,站在馬車前的侍女們忙迎上來,幫著碧煙一起服侍她踏著軟凳下了馬車。


    恆遠大師畢竟是得道高僧,雖然也曾驚詫於這女子的美貌,但很快就定下神來,領著一寺僧眾迎上前,走到女子麵前,對著她行了一個佛禮,口中說道:“老衲恆遠,恭迎慶陽公主。”


    原來,此女子正是大梁皇帝的掌上明珠,慶陽公主陳蘭歆。


    大梁舉國上下都崇佛,因此,陳蘭歆雖然是公主,也不敢對恆遠大師無禮。於是,她趕緊迎上去,對著恆遠大師迴了一禮,淺笑道:“恆遠大師有禮了。奉父皇之命,我不僅在貴會做一場法事,還要學三個月佛學。這段時間,還望大師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恆遠大師微微躬了躬身,說道,“公主有事請吩咐,老衲自然盡力而為。”


    “大師客氣了。”陳蘭歆笑了笑,又問道,“那我平日學佛學之處,是在行宮,還是過寺裏來?”


    恆遠大師說道:“不敢勞駕公主日日奔波,而讓僧人每日出入公主寢宮也多有不便。不過,在行宮與小寺之間的竹林中,有一先帝所建的聽竹軒,離寺廟和行宮都算近,既可方便公主取經書,也便於公主學禪後返迴行宮。公主若不介意,便在此那裏教授佛學,如何?”


    “好。”陳蘭歆點了點頭,“恆遠大師盡管安排便是。”


    見這陳蘭歆還算好說話,恆遠大師心裏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忙笑著說道:“公主第一迴來雲恩寺,老衲先帶公主到寺裏走一走吧。”


    “有勞大師。”陳蘭歆笑道。


    “公主,這邊請。”恆遠大師側過身,讓出一條道,請陳蘭歆先行。


    陳蘭歆也不客氣,衝恆遠大師點了點頭,抬腳便往寺中走去。


    因是皇家公主到來,雲恩寺的僧眾都站在山門前的迎接。陳蘭歆抬眼一看,這雲恩寺的僧人足以五六百人之多,都快把山門前這一大塊空地站滿了。見她走來,僧人大多低著頭,不敢看她,偶爾有一些年輕氣盛的小沙彌拿眼偷瞧她。


    她心頭一笑。看來,這些個小沙彌六根還未清靜啊,還得多多磨煉。


    突然,她麵色一僵,腳步慢了下來,身子微微發著顫。


    就在那群年輕的僧人中,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緊緊盯著那人,牙齒緊緊咬著嘴唇。


    這狐狸精,果然不愧是狐狸精,長得就是狐媚。剃了個光頭,站在一群和尚中間,都還是那麽的打眼,讓人想看不見他都有些困難。


    想到前世的滅門之恨,想到前世自己絕望之下帶著腹中的孩子自盡,她就恨不得撲上去,拿刀剜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什麽做的。


    她在這一世轉世前,故意沒有飲孟婆湯,就是為了記得前世的事情,為了向劉郢討迴欠自己的一切。雖說她已經輪迴轉世,已經不是前世的賀玉菡了,但她對劉郢的恨,卻從未消退半分。


    她雖是帶著前世記憶來投胎的,但並非一出世便記得前世之事,而是隨著她年齡的增長,一點一滴的迴想起來的。一開始,她還不知道那些是自己的前世,隻覺得自己老是愛做怪夢,甚至大白天也會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直到她八歲那年,所有的記憶都迴來了,她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當她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她便仔細觀察著身邊出現的人,一直沒有發現有劉郢的轉世。後來,她這一世的父親,大梁國的皇帝為她選了一個世代鎮守邊關的勳臣之後為駙馬。想到上一世她和劉郢是新婚之夜相見的,她就懷疑自己這駙馬就是劉郢的轉世,甚至設計了很多可以整死他的方法。


    大婚那晚,駙馬揭開喜帕的那一刻,她失望地發現,駙馬並不是劉郢轉世。不過,她這駙馬已經病入膏肓了,就算娶了她這麽個貌勝天仙的皇家公主,仍然隻拖了七日,便撒手人寰了。


    公主府中喜慶的紅幔換作了沉重的白紗。


    皇帝雖然心疼女兒,但為了安撫勳臣一家,特命慶陽公主像普通百姓一般為駙馬守喪三年。就在喪期快滿之時,皇帝又命她到雲恩寺來,為駙馬做一場法事,然後再為駙馬抄經誦佛三月,為駙馬祈往生之福,然後她才算迴歸自由身,由父親為她另擇駙馬。


    陳蘭歆雖然對那個駙馬沒什麽感情,但父命難違,她也隻得來了這雲恩寺。萬萬沒想到是,她居然在這裏遇到了轉世的劉郢。她四處找他的時候,他不見,就在她最不經意之時,他居然就這麽突然地出現了。


    想到這裏,陳蘭歆唇角微微一撇。緣分啊,真是讓人捉摸不定啊。劉郢,前世是你對不起我,這一世,你可千萬別怪我狠心。她冷冷一笑,然後轉過身,往寺門裏走去。


    雲恩寺很大,陳蘭歆在恆遠大師的陪伴下,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才將寺廟走了一圈,然後二人又迴到恆遠大師的禪房雲上居,商議起為駙馬所做的這場法事來。


    見恆遠大師安排的皆是一些佛法較高的弟子來誦經,她心頭一動,然後抬起頭來,說道:“大師,為駙馬往生祈福的法會,可否多請幾個佛門裏年輕的弟子來?”


    “公主是嫌人少了嗎?”恆遠大師不解地問道。


    “不是。”陳蘭歆笑了笑,說道,“父皇不是讓我來學學佛法嗎?以前我年少貪玩,未曾與姐姐們一起跟著祖母和母後學佛法。因而,對這些佛經,我是一竅不通,自然不敢勞駕你們這些得道高僧們來教化我。我就想,叫一位年輕的小師父來教我便可,這樣大家都輕鬆些。所以,明日請大師多叫幾位小師父來,我選一個合眼緣一些的,不然,我怕自己又學不下去。”說罷,陳蘭歆捂嘴一笑。


    大梁國雖然崇佛,皇帝要求其子女皆要從小學佛學,但這慶陽公主卻是個例外。皇後曾育二子四女,其中三女皆夭折,隻有慶陽公主這一女養大成人,自然受寵。而這個慶陽公主,因從小便喜歡跟著哥哥們在外麵晃,不肯乖乖坐著學佛學,皇後拗不過她,也就隨她去了。


    如今皇帝想到慶陽公主年紀也不小了,應該靜下心來學學佛學了,遂借著為駙馬做法會的機會,才讓她到雲恩寺裏來學。皇帝也知道要自己這女兒學佛也不容易,因而事先已經派人來給恆遠大師打過招唿了,隻要慶陽公主肯學佛,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因此,對陳蘭歆剛剛說的話,恆遠大師自然相從,遂欠了欠身,說道:“那老衲明日挑幾悟性高的年輕弟子一起做這場法會,讓公主選一個合眼緣的。”


    “多謝恆遠大師。”陳蘭歆微微一笑,眼中閃出一絲異樣的光華。


    純鈞,這一世,該你曆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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