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玉菡正睡得舒服,突然感覺到身邊的劉郢似乎起了身。這麽快,他又要走了?她一個激靈,睜開眼來,轉過身來,對著劉郢問道:“阿元,你要走了嗎?這才什麽時辰啊?”


    “馬上醜初了。”劉郢湊過來,對著她微笑道,“我都把動作放輕了,沒想到你還是被我吵醒了。”


    “不怪你。”她應道,“孩兒現在月份大了,我本來就睡不踏實。”


    他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說道:“阿妤,辛苦你了。”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問道:“對了,昨晚睡得晚,你怎麽不多睡會兒?”


    “我還是迴去上早朝呢。”他苦笑道,“若是晚了,你爹爹又該說我了。”


    賀揚多年來手握重權,就算對劉郢這個小皇帝也時常擺出一副嚴師之態訓斥他。看劉郢這模樣,他心裏應該還是有幾分不滿的吧?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丈夫,賀玉菡隻能從中說和。於是,她對著劉郢笑道:“阿元,你也別怪我爹爹太嚴厲,他這麽做,也是希望你能早日成為一代明君。再說了,再過幾個月,你便要行冠禮了。那時,父親便會還政於你,你就再忍耐幾個月吧。”


    聞言,劉郢笑了笑,說道:“阿妤,朝堂上的事,你別操心了,你隻要呆在這裏好好養胎便是。”


    她一笑,應道:“好,我不說了。那我送你出門。”說著,她探起身來,準備穿衣裳,“”


    “不用了。”劉郢伸手將她按了迴去,用錦被將她裹了起來,“外麵更深露重,你就呆在屋裏,別著涼了。”


    賀玉菡知道,他也是太在意她腹中的孩子,便也就笑了笑,不再堅持送他出門,隻叮囑道:“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又坐迴她身邊,雙眼貪婪地看著她,似乎很是不舍。


    看著他這般模樣,她抬起頭,笑道:“阿元,你還不走?小心遲了被我爹爹罵。”


    他笑了笑,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然後伸出手,捧起她的臉,正色道:“阿妤,我走了之後,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我會的。”她笑著應道。


    他默了默,又說道:“阿妤,我記得昨晚你跟我說,在你心裏,我不是皇帝,隻是你的夫君?”


    “是啊。”她望著他,問道,“怎麽了?”


    他目光閃了閃,說道:“阿妤,無論發生什麽事,你,你都要記住你那句話。你,你要信我,在我心裏,我也隻是你的丈夫。”


    賀玉菡覺得他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你本就是我的夫君啊?還要我信你什麽啊?”


    他轉過臉去,望著窗外無邊的夜色,喉頭咽了咽,半晌,聽得他輕聲一歎,說道:“沒什麽,隻是,隻是有點舍不得你。”


    “有什麽舍不得的?”賀玉菡“撲哧”一笑,說道,“還有半個月,我也就迴京了。到時我們不是又可以像原來那般朝夕相處了?”


    聞言,劉郢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說道:“那好,九月初三,我來接你迴京。”


    “好。”她微笑道,“我等你。”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在湊上來,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輕聲道:“阿妤,我,我走了。”隨即站起身,邁開大步,頭也不迴地出了門。


    賀玉菡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一頭的霧水。她總覺得,他今日這般模樣,似乎在向她訣別。隨即她又是一笑,怎麽可能是訣別?他是皇帝,她是他的皇後,除了生離死別,還有什麽可以把他們分開?想到這裏,她心裏那隱隱的不安也就一掃而空。


    八月底,賀玉菡便叫秋螢與紅珊開始收拾東西,想著等劉郢來了,便可以直接迴京了。


    九月初一,想著過兩日便要離開靈屏山,賀玉菡便帶著紅珊前往行宮附近的安濟寺去拜拜佛。


    秋螢不放心,又勸不了賀玉菡,隻得叫了一隊侍衛裝成普通百姓,混在香客中,一路保護她。


    安濟寺廟雖然不大,聽說香火卻很旺。賀玉菡想在開山門人少的時候前往,早早便出了門,趁著山下的香客還未到的時候,去寺中拜了佛。


    迴來的路上,見山上空氣甚好,路也不遠,想著吳太醫跟她說過,要想順利生產,要多走動走動,於是,她幹脆便從安濟寺走著迴行宮。


    沒想到就在快到行宮的時候,從旁邊的樹叢裏突然竄出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子,嘴裏大喊著什麽,往賀玉菡身邊撲來。


    賀玉菡哪見過這種陣仗啊?嚇得她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好在這男子也很快便被她身邊的侍衛製住。


    那男子被侍衛壓在地上,努力地抬起頭,對著賀玉菡大聲哭叫著。“姑娘,我是賀平啊!姑娘,你可要救救夫人和小公子啊!”


    這話賀玉菡聽清楚了。賀平是家裏管家賀關的兒子,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會讓自己去救娘親和賀彥?她愣了愣,趕緊叫人把男子押了過來。


    見侍衛把人提到麵前,賀玉菡對著紅珊使了個眼色,說道:“紅珊,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賀平?”那男子聲音嘶啞,著實聽不出來是不是賀平。


    紅珊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扒開覆在那男子臉是的亂發,一張年輕的麵孔便出現在了她麵前。她不驚啞然失叫:“賀平,真是你!你,你怎麽變得這般模樣了?”


    賀平大哭道:“紅珊姐姐,家裏被抄了,我是趁亂逃出來的,為了等機會見姑娘,在這荒地裏躺了兩日兩夜了。紅珊姐姐,你快跟姑娘說呀,讓她趕快去救夫人和小公子啊!晚了夫人和小公子可就沒了!”


    賀玉菡站在一旁,對賀平的話聽得真切。家裏被抄了?這裏怎麽迴事啊?她趕緊走上前,對著賀平問道:“賀平,家裏出什麽事了?我娘和阿出他們出了什麽事?”


    “姑娘……”賀平抬起頭,對著賀玉菡說道,“夫人、少夫人和小公子,連同二老爺、三老爺全家都被下了牢,說是明日便要處斬!”


    “什麽?”賀玉菡麵色大變。下了牢?明日還要處斬?賀玉菡定了定神,對著賀平她顫聲問道,“那老爺與大公子呢?他們怎麽會容許夫人和小公子被人抓走?”


    “老爺與大公子……”說到這裏,賀平哽咽著快要說不出話來,“他們,他們,已經死了,被,被皇帝害死了!”


    死了!賀玉菡猶如五雷轟頂,腦袋裏“嗡嗡”直作響,身子晃了晃,似乎快要站不穩了。


    “娘娘,小心。”紅珊趕緊將她扶住。


    賀平大哭起來:“姑娘,如今隻有你才救得了夫人和小公子了。你趕快迴去救他們啊!”


    此時,賀玉菡腦中一片空白。劉郢害死了爹爹與阿兄?怎麽可能?中秋之間還對自己柔情蜜意的劉郢,怎麽會一轉背便殺了自己的父兄,還要殺盡賀氏一族?真是這樣嗎?會不會是賀平胡亂說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賀平喝斥道:“賀平,你休要胡言!陛下與爹爹師徒情深,他怎麽會害爹爹與阿兄?”


    “姑娘,此事小人怎麽敢胡說?”賀平大哭道,“那皇帝早有要害老爺之心,趁飛鷹營平叛歸來,他讓老爺與大公子代他前往飛鷹營犒軍,誰知老爺、大公子一去,便……便……被飛鷹營的人擒住,說是老爺、大公子謀反,他們是奉皇帝之命來捉拿老爺和大公子。老爺與大公子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就被他們當場用亂箭射,射殺了!”說到這裏,賀平已是淚水漣漣,“如今,老爺與大公子的屍身還被掛在京兆府門前,小人去看了,全身都是箭眼,身無完肉。”


    “怎麽可能?”聽了賀平的話,賀玉菡隻覺得有千萬顆針刺向自己的胸膛,又似在千萬顆蟻蟲在噬咬著自己的心,“阿元怎麽可能如此對爹爹?他怎麽可能如此對我?”


    “姑娘,如今老爺和大公子已經沒了。”賀平叩首哀求道,“你一定要救救小公子,救救賀家唯一的血脈。”


    劉郢,你真的殺了我爹和阿兄嗎?你真的要對我們賀家斬盡殺絕嗎?你不是很喜歡阿出嗎?你不是說喜歡他追著叫你姑父嗎?你真的,真的如此狠得下這個心,連一個四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嗎?一想到這裏,賀玉菡是淚如雨下。


    可是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她要趕迴京城,弄清事情的真相。也許待她迴到京城,一切都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樣呢。一切都是賀平胡說的呢?如果可如果賀平說的是真的,她拚了命,也要救下娘親和阿出他們。


    想到這裏,她轉過身,對著紅珊說道:“紅珊,叫秋螢為我備車,我們即刻迴京!”


    此時,秋螢也得到消息,趕了出來,聽到賀玉菡說要迴京,她趕緊走上前,說道:“娘娘,怎麽這時候便要迴京?不是過兩日陛下才來接娘娘嗎?”


    “過兩日?”賀玉菡抹去頰上的淚水,冷笑道,“過兩日,我賀家都已經被滿門抄斬了!我再迴去,是給他們收屍嗎?”


    聽了賀玉菡的話,秋螢一呆,不敢再吭聲。


    “快去為我備車!”賀玉菡厲聲說道。


    “娘娘……”秋螢叫了她一聲,麵色為難,人卻站著沒動。


    “秋螢,我還喊不動你了?”賀玉菡冷聲說道,“我知道你是皇帝的人,可隻要我一天沒被廢,我就是還是大雍的皇後!你既然在我頤延宮裏做事,便要聽我的!”


    “奴婢知道了。”秋螢低頭應道。


    “知道了?那還不去備車?難不成我這個皇後還要從這靈屏山走迴京城去嗎?”賀玉菡厲聲說道,“他劉郢就算不要我這個皇後,難不成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聞言,秋螢微微一顫,趕緊應道:“娘娘,你別急,奴婢這就去為娘娘備車!”說罷,她趕緊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四匹健壯的白馬拉著一輛四輪馬車行了過來,紅珊趕緊扶著賀玉菡上了車去。秋螢原本也想跟上來,被賀玉菡喝止,她隻得退了下去,吩咐侍衛騎馬跟著馬車,護送賀玉菡迴京,又另外遣了人從小路迴京給劉郢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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