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搶劫怎麽說都是衰得不行的事,可當這被搶的對象不是自己的時候,嘿,那還算不上運氣太差是吧。


    一牆之隔,牆內是財大的宿舍區,牆外是破舊的居民區。


    這類居民區有別於現代小區,都是些好幾十年前建的小平樓,單從外表看,雖稱不上破舊不堪,但也確實給人一種與城市格格不入的陳舊感。


    可想而知,這種深巷裏的居民區治安不會太好,路燈時隱時現,若不是財大建築樓滲過來些許亮光,這一片晚上定是更黑沉沉的。


    因此,要不是聽到圍牆附近有人發出了聲音,季芒鐵定以為那裏沒人,傻愣傻愣地就走過去了。


    “全身上下就一張五十?你當請哥幾個吃麻辣燙呢?”


    其實季芒有點兒近視,隻是非上課時間他都懶得戴眼鏡,一是懶,二還是懶,否則他也不至於前邊有人搞事情,他在後邊連人有多少個都數不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抱著這種想法的季芒雖然很鄙視自己,但……說句老實話,該趁機溜走還是挺身而出,視情況而定吧。


    “幾位大哥,我真的就隻剩這些了。”


    我了個大槽!怎麽是徐誠的聲音!


    季芒剛想的是,如果被搶的人是個妹子,他就還是幫忙想個法子,總不能看著女生被欺負吧,講不準什麽事都能發生,他不可能坐視不管;但如果是個漢子,那就隻能抱歉了,這要是其他男的都搞不定的事,鬼知道他自己再上去是不是自尋死路。


    可偏偏,這劇情反轉之快,竟與上述兩種情況都不沾邊。


    媽了個巴子的,居然是徐誠那東西被堵了。


    這附近搶錢的人,都是些無業遊民、社會小混混,殺人放火不至於,但給你來幾腿子把你踢出個小毛病,還是敢的。


    警察不管嗎?能管早管了,還等到現在。


    隔十來天才發生一次丟一兩百百塊錢的案件,警察是不怎麽會上心的。


    徐誠啊徐誠,你說你怎麽就這麽背,哪天被搶錢了不好,偏偏今天,你說現在我知道是你出事了,然後我假裝沒看到,開溜了,你說我這良心能過得去嗎?


    答案是,肯定過得去啊!現在就開溜!


    開個玩笑,他季芒才不是那麽沒義氣的人好吧。


    為自己的俠肝義膽偷偷在心裏點了個讚的季芒掏出手機,電視劇裏不是經常演的嗎,當你作為吃瓜群眾遇到這種事,想要拔刀相助又驚恐不敵對手,沒關係,拿出你的小手機,播放一段警車聲,那些混混還用等著被收拾?自個兒早跑得沒煙兒了。


    實在不濟,可以播放個諾基亞自帶的公雞打鳴聲,那群混混受驚嚇時,就是徐誠逃跑之際,他不信徐誠這麽沒眼力,有機會還不知道逃走吧。


    機智如季芒剛一掏出手機,就聞到不知從哪兒飄來的煙味。


    他是不抽煙的,以至於對煙味及其敏感,他心想,這附近也沒見著有哪個過路行人,再看看不遠處堵著徐誠的那些人,這黑燈瞎火的,也沒看到那裏有點著煙的亮光啊。


    該不會是……


    想到這兒,就他媽的出事了。


    他下意識迴頭一瞥,隻見就在他後背一米不到,正有個體格壯碩的男人倚靠著牆邊抽煙。


    男人用手擼了把劉海,亮出他額頭上不深不淺的刀疤:“終於注意到這裏還有個人了啊,拿手機,是要報警?”


    季芒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假裝鎮靜道:“不敢不敢,小弟就拿手機想給自己的臉打個光,方便大哥觀察我這張狗臉。”


    “嗬嗬,”男人冷笑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自己往那邊過去吧。”


    七個人對兩個人。


    結局就是徐誠和季芒一共被搜刮了兩個錢包,人民幣總額兩百八,外帶手機一台。


    當然,被擼去的那台手機不是我們季芒同學的小直板諾基亞。


    事後季芒一手架在徐誠頸脖處,被徐誠攙扶著往校園裏走,深夜的校園基本沒了人影,顯得更是空空蕩蕩。


    反正也過了門禁,兩人走得絲毫不急切,甚至百無聊賴還開始聊起天來,其實,重點是,季芒還受了傷。


    “你腰沒事吧?怎麽挺著個腰啊。”兩人雖是並排而走,但徐誠總感覺季芒怎麽越走越奇怪啊。


    季芒嘖了一聲,而後道:“吃撐了你有意見嗎?”


    “沒沒沒,哪兒敢呢,”徐誠小心翼翼地駕著季芒往前走,畢恭畢敬道,“今天要不是季爺挺身而出,被揍的就是孫子我了。”


    徐誠這一席話,又讓季芒想起了發生在不久前、令他不忍迴想的悲慘遭遇。


    那位靠牆抽煙的刀疤男人,也就是那群混混的頭兒,季芒也是聽其他人稱唿才得知,那頭兒名李俊,小弟們都稱唿他為俊哥。


    就在季芒幺幺零沒打成,公雞打鳴也沒放出來之際,他被俊哥逮了個正著,絲毫不情願但也不得不加入了徐誠“被搶劫”的行列。


    混混們隻從徐誠那兒搜刮出五十,都認為他藏著掖著還有料兒沒被抖出來,結果季芒來了,巧的是混混們從徐誠的反應中看了出來,感情這兩人認識,還是熟人。


    麵對著眼前七人,還有一個刀疤猛男屬性的俊哥,季芒自然是三十六計,認慫為上策,交出了全身家當。


    奈何他的諾基亞,人家還不願收。


    徐誠的五十,加上季芒的兩百三,足夠俊哥一行人放過他倆一馬。


    可最exciting的事來了,俊哥那句“你們走吧”的“走”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不知從哪兒傳來了一陣起碼是ios8以上的係統鈴聲。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頭兒俊哥,誰都用不起啊——可俊哥的手機不是前兩天剛掉田裏拿去修了嘛,所以……


    總之最後俊哥一行人是在徐誠的秋褲裏掏出了他那台用了也將近半年的6plus,難怪剛才小弟之一摸他口袋,怎麽也摸不出手機來。


    於此同時的是,若不是這黑燈瞎火的,眾人的表情迥異幾乎可以來一場京劇。


    眾小弟的臉很臭就不必多說了,差點被這廝騙過去,真的拿著五十塊錢去吃麻辣燙了;俊哥麵無表情,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寧靜;徐誠是欲哭無淚的,這手機隻換了一年不到,這麽輕易就被擄走了;而季芒除了震驚也隻能是震驚了,我了個去,這是什麽時候、怎麽塞進去的?!論眼疾手快、反應屆的第一把手,他季芒隻服徐誠一個。


    不知俊哥在何時抄起了一根棍子,借著月光和隱約燈光看,像是破損作廢而隻剩下木棍的掃帚。


    季芒感到不妙。


    唰的一聲,是棍子在空氣裏快速位移發出的唿嘯聲響。


    徐誠以為那棍子會打在自己的頸部,誰知,卻在自己身前被擋了下來,與之同步的一聲“嘭”!聲響洪亮卻蓋不住那聲音萎靡的特點,像是木棍用力擊打卻隻是打在棉花上的聲音。


    “俊哥,錢和手機都給你們了,我看沒必要把事情搞大吧。”季芒維持著笑臉道。


    俊哥聽季芒那句話也覺有趣,嘴角扯了個笑臉,轉而又是冷冰冰的一張臉:”沒必要?”


    季芒:“那好吧,俊哥您非要動手,我倆也沒轍,但你看我和他總共就兩個人,總得留著一個替另一個收屍對吧?”


    俊哥好笑道:“說得挺有邏輯,學理?”


    季芒如實迴答:“高數都是擦邊過,學的文。”


    俊哥:“看得出你小子有義氣,不過這誠意……?”


    俊哥的話其實很顯而易見,無非就是。


    “季芒你脫衣服幹嘛啊!”徐誠驚道。


    “我日,你就不能閉上嘴?”此刻季芒已經脫下了棉服外套,就等著俊哥快點兒速戰速決了。


    一棍、兩棍、三棍……


    總共七棍,下手既狠又準,全打在他的左臂臂肌上,好在還有一件薄毛衣和t恤撐著,不至於真的是打在*上。


    與俊哥一行人的沉著冷靜、寂無聲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徐誠的激烈反應——可是都被季芒壓了下來。


    估計是欣賞季芒的性格,俊哥他們臨走前,又狠狠踹了季芒左邊膝蓋一腳。


    所以,走迴宿舍的季芒盡管整半個左身子沒廢了,但也比廢掉好不到哪裏去,全靠著徐誠和他自己的右半邊身子,才得以順利挪步。


    走著走著,徐誠突然停下步伐,昏黃路燈,照得人的臉龐都染上暖色調。


    可這深冬的天,僅僅是唿出一口寒氣,都能瞬間把這柔暖的假象粉碎,將人拉迴了現實。


    “大哥,你停下來做什麽,快走唄,還嫌咱們門禁時間超得不夠多?”季芒催促道。


    徐誠估計憋了挺久才打算將話說出口,隻聽他一句一頓道:“小賤芒,都怪我,是我的錯,是我慫,才眼睜睜看著你被來了那幾下子。”


    “臥槽,”季芒醉了,感情這貨現在內疚來著,“你就得了,早點把我移駕迴宮,我就大發慈悲放你一馬。”


    然而徐誠沒有接季芒的玩笑話,自顧自地說:“我知道,你是怕我上次打球骨折的傷沒好全,這次要是再留下後遺症,你怎麽這麽好……”


    “誒行了你,給我發好人卡啊?這天很冷啊哥兒們,我想早點迴宿舍,”季芒也不知他悲傷個什麽勁兒,“我還沒死呢。”


    徐誠趕緊打斷他:“呸呸呸!”


    “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你看我現在一沒缺胳膊少腿,二沒腦殘胡言亂語,瞎擔操心啥啊。”話雖是這麽說,但俊哥那力氣可不是鬧著玩的,哪兒能不疼呢,季芒不說,無非是不想讓徐誠內疚罷了。


    看著眼前夜色肅然,夜幕籠垂,樹幹單薄光景一覽無餘,迴憶裏一年前黃奶奶生病住院那陣子,他湊不出錢給奶奶交住院費用的往事,曆曆在目。大概也是在這樣的季節,是徐誠二話不說先借了他八千塊錢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這對徐誠來說或許也就是“借錢”這麽一件不痛不癢的小事,但對於季芒而言,說是救命之恩都不為過。


    徐誠對他的情誼,他即使不提,也時刻放在心上。


    打兩棍子什麽的,算個屁事啊。


    兩人能順利迴到宿舍,全靠季芒一張嘴,把自己在路上被電動車撞了、肇事者跑了、最後打了個電話叫舍友來接自己的謊言描敘得是有多繪聲繪色,過程跌宕起伏、用詞精準老練,別說宿管阿姨,就連徐誠都差點信了他的鬼話。


    “你行不行啊,慢點啊。”徐誠在床下推著季芒往上爬,否則單靠季芒自己,能上得了床就真的是見了鬼了。


    “我去,”季芒的力氣幾乎都使在右手上,平時腳踩一格,騰的一下躍上床的動作,現在要做起來怎麽就這麽難,氣得季芒把怒火都撒在徐誠身上,“你就不能好好推嗎,是不是沒摸過屁股啊,手快頂著我菊花了!”


    徐誠簡直日了狗了:“你都傷成這樣了,嘴就不能別這麽損?!”


    徐誠沒洗澡,夜裏睡得酣聲四起,簡直比豬更像豬。而季芒在出門前,衝了一個熱水澡,但經過網吧加燒烤攤的雙重洗禮,那澡跟沒洗過也幾乎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沒辦法,他現在這樣是很難自己洗澡的,總不能……讓徐誠幫他洗吧?!搓個背,再順便撿個肥皂?那他還不如去死算了。


    總之當晚兩人算得上是都沒洗澡,就上床睡覺了。


    隻可惜,徐誠睡死過去了,季芒缺還清醒無比。


    怪就怪在俊哥那一腳踢的太狠,季芒膝蓋處的疼痛在夜裏仿佛被無限放大,他都懷疑那處的骨頭該不會是碎了吧。


    可又沒辦法,疼雖疼,也不是熬不過去,實在不行,明早要是還好不了,再找個便宜點的小門診看看吧。


    帶著這一想法的季芒打算入睡,伴著徐誠饒有節奏的鼾聲,他想起剛才寒夜裏與徐誠的對話。


    “小賤芒,你不氣嗎?”徐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極力掩飾住自己心裏的怒火了。


    季芒好笑著答他:“你被人搶了錢挨了揍你不氣?但是生氣有用?你現在能馬上踢爆那什麽狗屁俊哥的頭?”


    看季芒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徐誠竟一時無法反駁。


    季芒像極了自言自語道:“名字都報出來了,還怕沒有機會還迴去嗎。”


    他從來就不是好欺負的。


    次日清晨,季芒獨自一人在醫科大附屬骨科醫院的等候間候著,他一手拿著掛號單坐在椅子上,因為來得早,整個走廊加上他也不超過五人,顯得更為蕭條了。


    不過醫院這種地方吧,總是這樣的氛圍。像那個隔幾個座位上纏著繃帶打了石膏的,前幾排那站不起來隻能躺著的,他算是看上去最健全的了。


    像現在這種年代,上醫院就像陷進無底洞,多少錢都不夠你投的。


    季芒對於來大醫院看病是拒絕的,但拗不過徐誠的執著。


    那貨得知自己疼了一夜,要去找個小診所隨便看看的時候,就架著自己打車到這兒來了。


    等著掛號那時候,徐誠說要給季芒報銷醫藥費,話一說完,兩人立即想起今早九點學院裏要開個小會,不到的都被扣學分。


    季芒想趕緊把徐誠打發走,讓那貨記得幫自己說明原因請個假,晚點迴去補假條,可別直接就扣他學分了。


    徐誠死活都不願:“不!兄弟!我不能拋棄你!你為我受了傷,我tm怎能不陪你看病!”


    季芒:“滾你丫的!你才有病!老子不要你陪著!老子要學分!要獎學金!要錢!別擋著我發財!”


    徐誠:“小賤芒我算是看透你了……”


    徐誠迴去後,季芒等了也沒多久,就輪到他進ct室了。


    季芒是懷著“這些儀器看著就好貴究竟會花多少錢”“算了反正徐誠那狗東西要幫我出我著什麽急”的心情進的ct室。


    但一看到室內穿著白大褂的人,季芒一時可算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什麽叫“造化弄人、冤家路窄”了。


    那人看了自己一眼,瞬間臉色一變,估計心裏也好不到哪去。


    展瑞麵無表情道:“拍片?”


    季芒一眼就看到展瑞左胸上掛著“實習”二字的牌子,一如往常做出了誇張的反應:“沃日,居然是實習,真怕被你給醫死了。”


    展瑞沒脾氣了,這貨是真的有病:“自己坐上來躺好!”


    此話一出,兩人都同時發覺不對勁了。


    “自己坐上來”怎麽感覺應該接的是“自己動”?!


    尷尬,這實在是太尷尬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捕捉到一隻芒果寶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鴉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鴉六並收藏捕捉到一隻芒果寶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