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正酣。


    不僅洛帝許久未曾見到自己的二弟沛王了,徐意山也隻是在剛進宮的時候與沛王曾有過一麵之緣。這位雙手殘疾的王爺不但是房誠的心上人,而且是淮王的同夥之一——如果徐意山沒有記錯的話,他曾見過司秋貴侍以沛水織錦為媒,偷偷向沛王和季太妃侍他們傳遞消息。


    毫無疑問,沛王和他的父侍季太妃侍長得十分相似,兩人都清俊如書生,樸素似平民。因為雙手都被人從手腕處齊齊斬斷的關係,沛王無法為自己倒酒,隻能由其身後的宮人幫忙斟酒。席間多竊竊低語聲,卻無人敢同沛王交談,他便可稱得上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獨斟獨飲”。


    “又是一個被戚太妃侍害慘的可憐人。”徐意山在心底默道。他悄悄偏頭去看毒害沛王的罪魁禍首,卻見那人非但沒有飲酒,甚至還時常目光冰冷地望著季太妃侍和方太妃侍所坐的角落。戚太皇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若非徐意山從前貼身伺候過他一段時間,否則亦很難看出他此時正心情不佳。


    “可是菜肴不合您的胃口?”洛帝放下玉製酒盞,對身邊的戚太皇侍恭敬道。


    “皇上盡管與他們玩樂便是,不用管孤。”


    洛帝以為他還在為秦家的事跟自己置氣,便好言好語地勸了一會兒,戚太皇侍這才扯起嘴角淺酌了一口。洛帝見狀,立馬吩咐下去,準備行他早就想行的骰盤令。骰盤令三骰同擲,若是三個骰子的四點全部朝上,便是難得的“堂印”貴彩,可以請滿座共飲滿杯。


    三個鑲金骰子被宮人捧著走了一圈都沒人能擲出彩頭,最後到了徐意山手上竟一下子就出了“堂印”貴彩。洛帝對他越看越是滿意,再加上之前秦家被抄也有他的功勞——秦家被抄不僅斷了戚家的部分財路,而且還令國庫增加了不少收入,這些都足以讓洛帝覺得今年的中秋似乎比往年多了不少樂趣。於是他先是在眾人麵前誇了“許禦侍”是擲出貴彩的福星,接著又在眾人舉杯之時笑著道:“難得今年中秋人能來得如此齊整,倒也不負此佳節,朕心甚慰。隻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齊整?


    徐意山端著青花瓷盞往四周一看,的確是該來的都來了——司秋貴侍,戚妃侍,葉霍還有各宮禦侍,就連大著肚子的慕清迤都被人攙著來赴宴了。在座的基本都是錦衣華服,人美如玉;饕餮美宴,觥籌交錯,誰敢說此情此景不是“花好月圓”?這天下盛世,仿佛都被濃縮在了此時的這一方禦花園裏,也難怪洛帝會如此春風滿麵,誌得意滿了。


    宴會還未結束,徐意山就聽見小珠子跟他轉述,戚太妃侍一會兒想單獨同他說說話。他在半醉半醒間忐忑赴約,卻被戚太皇侍極簡短的一句“以色惑上,恃寵而驕”嚇得立馬酒醒,乖乖地跪在地上挨訓。


    戚太皇侍見他還算乖覺,心中怒氣消了不少,但也覺得此人心思不淺,怕是很難為自己所用。之前這人來向他請安的時候,他隻是覺得此人容貌過於出眾,恐怕終成禍害;卻沒想到後來秦家竟會因他而倒,倒還真是應了他的猜測。他必須想辦法讓這個許禦侍盡早自尋死路。


    “許禦侍,你可知道你前些日子辦了件天大的好事?”戚太皇侍慢慢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你讓秦氏家破人亡,既是充盈了國庫,又讓孤的堂弟死於非命,可真是‘好事成雙’。”


    徐意山連忙解釋說自己乃是無心之舉,事先並不知曉秦家和戚家是親家關係。聽見他這麽說,戚太皇侍就不樂意了,說是無心之舉已經釀成大錯,你許禦侍還是好生想想該如何補救罷。


    “您的意思是?”


    “碧泱宮的慕禦侍似乎同你十分相熟?若是由他生下皇子,你今後在宮裏的地位必然會不穩。”


    徐意山心道這戚太皇侍居然還沒放棄算計他的親皇孫,真是比自己都還要心狠。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他戚家的戚妃侍目前沒有皇子傍身呢?可是慕清迤算是已經失寵了,就算能生下龍種又能如何?


    ……


    中秋節剛過還沒多久,洛帝便宣布今年要去都城北邊的懷原秋狩。因為戰事不多的緣故,燕王朝這些年愈發重文輕武。先帝還在位時,數年來隻舉行過五次秋狩,而洛帝自繼位後還一次都沒去過懷原圍場——但皇室子弟都是從小習武,騎馬狩獵自然是不在話下。因為這是洛帝登基後第一次要求出宮狩獵,所以宮內宮外不少人都很看重此事。


    皇上又恰好在秋狩前夕下旨,這次除了慕禦侍留在宮中養胎之外,凡是禦侍及禦侍位分以上的君侍都必須隨行。而且,會騎射的君侍可以參加圍獵,表現優異者重重有賞。


    小珠子在臨行準備之時曾問過自己的主子是否要參加這次的圍獵,當時主子是這麽答的他:“我既會武功,又會騎射,憑什麽不參加?我定要讓那些武夫知道,就算我服用過複瑜散,也不會比他們差到哪兒去。”


    “聽說圍獵頭名賞黃金百兩,次名賞……”


    “前幾名的賞賜我既拿不到也不缺,我隻想要一隻海東青。我要親自馴服它,讓他飛上九霄後也記得迴到我的掌中。”


    臨行之時,小珠子看見主子一撩窄袖曳撒的下擺,翻身上馬,真稱得上是意氣風發。主子的脊背挺得筆直,身上是沛水錦織的象牙白色曳撒,脖上係著赤色披風,胯/下是皇上賞的那匹名為“赤玉”的棗紅駿馬,神駿的馬背上還配有白虎皮做的馬韉,這一切都讓在場的不少人看直了眼睛;可是他的臉上卻戴著遮住整張臉的畫著奇怪圖案的麵具,這又讓不少人暗自唏噓不已。就連長相俊美的葉妃侍都頗為遺憾地搖頭道:“若是此時能看見許禦侍的臉,大概隻會覺得不枉此生。”


    可是“許禦侍”隻是直直地看著前方:“你看皇上此次出行騎的汗血寶馬,難道不覺得看見此物才是不枉此生?”


    葉霍笑了:“任那寶馬再珍奇稀有,它的主人的心思可全都在你的身上。本君聽說許禦侍為了這次秋狩整日在宮中引弓練習射術,看來是想好好在皇上麵前表現一番了。”


    “彼此彼此。”


    ……


    懷原莽莽,秋風獵獵。


    不過半天時間,洛帝便帶著親衛隊、君侍們及其他扈從,從皇城來到了秋狩的目的地——懷原圍場。周圍茂密的山林銜接著這片在秋日裏顯得有些荒蕪的草原,有雄鷹在天上飛過,亦有走獸在林間穿梭,往更遠處望去還有被楓林圍繞的湖泊。就連皇陵都修建在離懷原不遠的麟山南麓,快馬加鞭的話不過兩個時辰便能到方圓百裏風景最為壯美的麟山。


    不同於大部分君侍需要踩在小太監的背上才能上下馬匹,徐意山下馬的動作亦是十分幹淨利落。戚妃侍在慢悠悠地走在下馬車時,正好看見他從馬上下來,便低聲問身邊的宮人:“事情都安排得如何了?”


    “迴主子,禦馬監的蘇公公已經收了銀子,明晚便可以動手了。”


    “嗯。”戚妃侍盯著“赤玉”鞍下的虎皮韉,心道要在這玩意兒上麵做文章怕是沒幾個人能發現。本來還有人跟他提議說是可以派人趁亂去驚擾許禦侍的馬——如此老掉牙的招數,對會武功的許禦侍那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徐意山此時當然不知道戚妃侍的心思,他一心隻想著明早可以偷偷趕去麟山,將皇陵中他自己的隨葬品給拿迴來。他早已問過洛帝,自己那麵神奇的“穿雲鏡”就是“顧妃侍”的隨葬品之一——洛帝雖然知道他沒死,卻還是將“顧妃侍”的空棺安置進了皇陵,並且親自揀了隨葬品放進棺內。因為穿雲鏡的用處是能看破易容,所以洛帝當時在把玩它時並未發現其真正妙處。


    徐意山想著明日既然除了晚宴之外沒有其他活動,那他就有充足的時間躲過洛帝對自己的監視,前去皇陵——但他今天就必須將行宮周圍的情況摸個透徹。懷原行宮依山而建,綿延數裏,耗時三十餘年才修建完畢,是開國皇帝燕征最引以為傲的傑作之一。


    趁著洛帝正在行宮中忙於處理政事,徐意山便帶著小珠子出了行宮,往草原上的營寨方向而去。他其實十分好奇為何要在行宮旁搭建這麽多空的軍營,畢竟洛帝的親衛隊也才不過百人,而這些軍營看起來也是前些日子就已經搭好了。


    “汪!汪汪!”


    循著狗叫聲而去,他在一個營帳門口被攔了下來。守在門口的侍衛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道:“裏麵的藏獒不太聽話,驚擾了許禦侍。”


    “後天就要開始圍獵了,竟然連狗都還未馴好?”


    “這次準備時間有些匆忙。別的獵犬都已經被馴得十分乖順了,唯獨這兩隻藏獒實在是難馴。”


    “不如讓我試試。”徐意山誠懇道:“我知道藏獒比猞猁、豹子、鷹之類的還要難馴,因為它一生隻認一主。但我有馴它的方法,天黑之前若是未能成功,我便再也不試了。”


    ……


    當他走出關著藏獒的營帳的時候,竟看見洛帝居然正靜靜地站在帳篷門口,身後一群親衛亦全都悄無聲息,連火把都沒人舉。徐意山之前完全沉浸在馴狗之中,所以沒注意到營外已經來了這麽多人。


    洛帝揮手命一個侍衛點起火把,清楚地看見“許禦侍”的右腿小腿上已是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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