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六十秒,一個小時六十分鍾,一天二十四小時,三天七十二小時,也就是二十五萬九千二百秒。


    他把數字最大化,就是在欺騙自己還有很多的時間能陪著她。但是蘇希博很清楚,他和艾思的時間就隻有那麽多而已。他曾經想在這三天裏留下艾思,他能看出艾思的猶豫,想卑鄙地利用她的同情心,但是艾昱的話卻讓他打消了所有的念頭。


    “你的喜歡,就是看她在自己麵前一點點虛弱下去,看她和這裏的人一樣,隨時都遭受這些疾病的威脅?”他麵對艾昱詰問,無話可說。


    “你應該知道艾思的身體,隻要她跟我迴到3588年,我就能立刻調養她的身體。她會很健康,會有很長的壽命。3588年,所有威脅因素都被我清除了,從今以後,她還是我捧在手心裏的妹妹,沒有能傷害她。甚至,也不會被人綁在實驗台上。”


    他不知道艾思被薑廷抓住後遭受了什麽,可艾昱這麽說,他卻能想象出來,他實在沒什麽理由把艾思留在這裏,唯一有的就是——他愛她,但正因為愛,所以,他要笑著看她和艾昱離開這裏。


    這是第三天的晚上,地點是城郊外的一片無人區。


    其實,為了不那麽難過,他應該不去送她的。但是,他不想以後的日子裏留有遺憾。


    “蘇希博。”艾思就站在他麵前,抬頭望著他。


    蘇希博從來沒有這麽深切地感覺到艾思雙眼的明亮,他的身影完全倒映在她的瞳孔裏,他幾乎能看到自己的樣子。他扯出一抹微笑,溫柔地按著她的頭,微微俯下身:“這次要和你說再見了。”


    艾思眨眨眼睛,她覺得眼睛有點澀,漲漲的,十分難受。她什麽都明白,哥哥和他,她都不想傷害,她甚至想把自己撕成兩半。可哥哥說的對,做人不能貪心,隻能有一個選擇。


    她想對蘇希博笑,笑得最漂亮,可是眼中的東西終究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她連忙用手去擦,但還是晚了,沒能讓他記住她的笑臉。


    他倒是笑了,用手指把她的臉上的淚水擦幹淨,然後問:“怎麽哭了,你應該笑的。或者和我們第一次見麵那樣,盛氣淩人地瞪我一眼。”完全沒有煩惱的樣子。


    艾思哼哼兩聲:“那次是被你拖累,我才會沒命似的跑那麽久,不瞪你瞪誰!”


    蘇希博笑笑,連聲說是。然後他把她被吹亂的頭發捋順,才緩緩說:“你安心迴家吧,有我照顧笨笨,就是我們離得遠,不能傳照片,要不然我就把它長大的樣子發給你看看。”


    艾思心裏一沉,就是因為太遠,所以這次不是再見,而是永不見。她壓下心中的疼,故意蹙著眉,一臉擔憂地問:“笨笨放你手裏養,沒事嗎?”


    蘇希博手上動作一頓,隨即就把她額上的發揉亂:“你放心,笨笨是我翻身的見證!”


    ……


    兩人說說笑笑,另外兩人皆看在眼裏。艾昱抱胸,蹙眉聽著艾思和蘇希博的對話。


    白柯沒有艾昱臉上的表情嚴肅,他隻是淡淡地望著兩個人,和身邊的人說:“再給他們一點兒時間。”


    艾昱冷哼一聲:“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白柯輕笑:“學得很快嘛,這種形容詞都能用上!”說著,他歎了一口氣:“也許,我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不過是到了這裏,釋放了本性!”


    艾昱臉上的冷色不減,斜睨著白柯:“真決定留在這裏了?你要知道,一旦我離開這裏,也許有生之年,你都未必再能遇到第二次時空裂縫,你可能一輩子都離不開這裏。”


    白柯抬頭,望著天上的皎月:“我知道,可是舍不得。”


    艾昱不願再看他這副樣子,瞥開目光:“我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好,你也是,艾思也是,都不願意離開。要知道,這裏是湮滅的時空,遲早都是要消失的!”


    “哪個時空又不是該消失的,不過早晚罷了。艾昱,你沒去過未來,也許未來也不會有3588年的存在。而且,2016這個時空的文明消失,不知道是多少年後的事情,就算我,也活不到那時候,既然和我無關,我為什麽還要擔心!我和艾思不一樣,艾思有你,3588年,我沒什麽親人的,相反,這裏,有我喜歡的女孩。”


    艾昱不會管白柯的事,他隻道:“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是。”白柯輕輕說著,聲音吹散在寒風裏。


    ……


    艾思離開後的第二天,蘇希博就開始工作了,他開始接廣告,接各種代言,接電影,沒了之前的挑剔,隻要看得過去,他都會去拍。他讓衛哲把他的時間安排的很滿,連著幾個月也不迴家,整個人處於一種十分忙碌之中。


    衛哲剛開始還覺得蘇希博可算懂事了,上進了,隻是,漸漸的,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他這完全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迴事,要活活累死自己!


    他自然把這件事告訴能治得住蘇公子的蘇美人,這次蘇美人也沒讓他失望,把忙碌了近半年,把自己累得十分消瘦的人接迴家。他本以為這事算結束了,沒想到,再次見到蘇希博之後,又給他嚇一跳。蘇希博的樣子比之前還恐怖,後來經過了解才知道,他晚上不能好好睡覺,這段時間一直依靠著安眠藥。


    蘇希博也知道自己的情況,說是出門旅行,一直沒讓蘇美人摸到自己的影兒,否則,見到他這個樣子,不知道要出什麽事。衛哲還是無意間撞上,才發現他的問題。


    他威脅衛哲,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家裏的人。沒料到,衛哲也聰明一次,沒告訴家裏的人,卻告訴了白柯。


    自從艾思走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白柯,這是半年之後,第一次見到他。


    這人和薛梨待在一起久了,話也十分多。一見麵就嘖嘖兩聲,然後來了一句:“以前我都不相信有相思病,現在是信了。”


    蘇希博白了他一眼,到底是沒關門,而是拿著水杯往裏麵走了。


    白柯也不客氣,跟著蘇希博走進了客廳。


    隻是,到了客廳,蘇希博就下了逐客令:“沒什麽事就走吧,我暫時還不想看見你。”


    白柯坐在沙發上,嗤笑一聲:“你是不願意看見我,還是不願意看見和艾思有關的人?”


    蘇希博皺眉,已經好久沒人敢在自己耳邊說這兩個字了,他自己也盡力不去想,不過他知道,有些東西是刻在心底的,稍微不注意,就會清晰地出現。


    人都說時間是治愈的良藥,隻是這味藥見效慢,這麽久了,他的病依舊沒有減輕的趨勢。


    白柯見蘇希博握著水杯發呆,輕歎一口氣,到底是下了一劑猛藥:“蘇希博,你應該把艾思忘了……”他話還未說話,對麵男人冰涼的目光就射了過來。饒是這樣,他依舊麵無表情地開口:“3588年有一種技術,可以摘除人體內的記憶。”他見蘇希博陡然放大的瞳孔,微微有些不忍,不過還是硬下心說:“艾昱知道什麽對艾思來說是最好的,所以,也許遠在3588年,艾思根本就不會記得你。”


    “他沒有這個權利!”他啞聲說著,隻是對上白柯一雙眼睛,下麵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白柯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不是有句話,叫做‘相忘於江湖’,或許,這是對你們最好的。”


    白柯離開了,蘇希博花了一整夜的時間來迴憶艾思的點點滴滴。那些他近半年來不敢觸動的記憶,再次鮮活起來,就像是這人從未離開過。


    世界是現實的,不是愛情的童話,人不可以因為自己的愛情就犧牲所有的東西,就好像沒了愛情再不能活著一樣。他是一個成年人,他的世界,艾思占著大部分,可是還有另一部分,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半年來的行屍走肉,接下來的人生,他就該想著,艾思還在身邊,一切都沒有改變。


    ……


    微博裏的粉絲每天都盼著自己的偶像出現,大半年了,上麵也沒更新。但依舊有堅持不懈蹲坑的人,大概老天終於仁慈一次,讓她們等到了!


    ——我打破了詛咒,這是我家笨笨,請多多指教。


    下麵的配圖是自己的偶像和一隻大狗的合影,大狗虎著一張臉,和自己的偶像臉對著臉,看起來十分不情願,不過它的大爪子卻是搭在他的手上沒拿下去。


    微博上再次掀起一片熱潮,大家紛紛轉發蘇公子的微博以示慶祝。


    半年裏,蘇希博開始放鬆自己,果真到了世界各地去旅遊,他把照片發到微博上,紀念他到過的每一個地方。他嚐遍了許多地方的美食,甚至做了一本記錄。後來,他又迴到了首都,他想起一年前和某人有一個約定,不過短短的一年,事情變化太多,這個願望沒有實現,今天,他獨自來到了鬼屋的門口,缺的隻是身邊的人。


    不過,這也沒關係,他想,他會代替她把這一切都記下來。


    鬼屋是一個廢棄的醫院,由於裏麵的“鬼”都是工作人員假扮,而某些人驚嚇過度會有嚴重攻擊他人的傾向。所以,有條規矩,就是“嚴禁用礦泉水瓶、書包、指甲等攻擊任何人,如果確定自己走不下去,可以大聲唿救”。


    蘇希博身上沒有攻擊性的東西,工作人員檢查好後就給他發了一個手電筒。他跟在一男一女的身後,走進去三分鍾後,他就聽到男高音和女高音,還有男女高音混合叫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他揉揉嗡嗡響的耳朵,思考著,等到下個岔路口一定要和這兩個人分開走。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心聲,沒走兩步,忽然從一個房間裏衝出幾個醫生,迅速扛著女孩子往走廊深處跑去。


    這時候,女孩子發揮了堪比瑪麗亞·凱莉海豚音的好嗓子,然後大叫著:“郭凱,你要是不救我,我們就分,啊——”


    女孩子伴隨著大叫聲消失在走廊深處,男孩愣在原地兩秒後,慘嚎著追了上去:“許琪,我們不是說好了不提分手的嗎……”


    蘇希博笑著看兩人離開的方向,然後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前麵走廊的燈已經壞了,隻能借助散亂在各處的儀器,發出的微光和手上並不算亮的手電筒來判斷路徑,蘇希博光注意腳下,沒提防拐角處忽然衝出來的人。這人動作太快,沒等他反應,就撲到他懷裏,還把他手上的手電筒撞到地上。


    憑感覺,他就知道是個女人,他剛要把她推開,就聽她在耳邊催促:“快跑!”


    隻是單單這兩個字,就讓他的大腦清空,一時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他幾乎顫抖著抓住女人的手腕,然後低頭,借著微弱的光去看女人的臉。


    他看到一雙黑亮的眸子,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一雙眼睛,多少次在夢裏出現過。


    “艾思……”他輕聲呢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艾思姑娘力氣很大,拖著他就跑,嘴裏還嘀咕:“怎麽一年不見,你就傻了啊……”


    艾思拉著他躲在一個漆黑的小角落裏,這時候,他們原來站的地方竄出來一個人,他穿著白大褂,臉上“血乎乎”一片,捂著自己的一隻眼睛,在走廊裏大叫:“不是說好了,不攻擊工作人員嘛!那小姑娘呢,你給我出來!……”


    黑暗裏,蘇希博輕嗅著身邊人的氣息,所有的聲音都離他而去。


    艾思覺得自己腰上的力道有點兒重,不自在地扭動一下,卻換來更緊的懷抱。她歎息一聲,輕輕擁著他,然後用可憐兮兮語氣說:“蘇希博,我無家可歸了!”


    蘇希博身體僵硬一下,然後才歡快地說:“那正好,我喜歡撿東西迴家養,現在有小動物了,還缺一個女主人。”


    “我費錢。”


    “那沒問題,我可以賺許多許多的錢給你。”


    “我不會做飯。”


    “我會,這一年裏,我學會做許多美食,可以做給你吃。”


    “我不會……”


    蘇希博擁住她:“你什麽都不需要會,隻要安心在我身邊,所有的,我都可以學會。你要什麽,我都會盡我最大的努力送給你,隻要你別要艾昱。”


    艾思在他懷裏笑出聲:“別這樣,我哥其實很好的。”


    “他差點讓我們分開!”蘇希博說著,轉而又輕歎一聲:“不過我還是謝謝他,把自己珍愛的妹妹送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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