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


    越近渾圓的月亮懸於天際,灑下銀白月光。


    李尋歡一身白衣,如同融入月色。


    他抽動鼻子,順著酒香,找到了目標。


    一間涼亭中,擺滿飯菜,錢恆正在自斟自飲。


    他信步上前,到位坐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酒入口很澹,可細細品味卻滋味無窮,後勁更是綿長。


    他不是第一次喝這酒,可每次喝,都感覺神魂顛倒,意猶未盡。


    唯一可惜的是,這酒蘇蓉蓉每年隻釀製十壇,數量太少,難以盡興。


    “今年的清溪流泉,都被你用來收買浪大俠了吧。”


    錢恆翻了翻白眼,“那你現在喝的是什麽?”


    李尋歡笑了笑,“也就是在這兒,恐怕在我們老家,都找不到一杯。”


    錢恆失笑,“香帥的紅顏知己都到了這兒,古界當然沒有清溪流泉。”


    李尋歡歎道:“還好這兩界都是你說了算,不然老家的東西變成了金界的,酒鬼們肯定不答應。”


    錢恆歎氣道:“金界還行,古界的話,我說的話不一定有效。”


    鳳凰社時期內部勢力就盤根錯節,改組成天下社後,這龐大組織內部情況更是複雜到讓人頭暈。


    一直以來,錢恆大部分的精力和心神都用來修煉武功和研究醫術藥物,他深知這才是他立足的根本,權力和瑣事都交付給熱衷於權勢的成員,這也導致,他對組織的控製相當有限。


    憑借武功和聲望,他能夠壓製和指揮高層,而高層再指揮中層,最後把命令下放到基層。


    這過程中,有很多搞小動作的空間,錢恆也沒有精力一一明察,隻要他最重視的命令得到執行,其他小動作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尋歡看了看錢恆,“你要是願意,隨時可以把權力拿迴來。”


    “拿迴來又有什麽用?”


    錢恆攤手道:“自從我公布了決鬥後要破碎離開的消息,很多人都動搖了。”


    李尋歡也無話可說,最初的鳳凰社是憑借錢恆的超絕武力和資源捏造出來的組織,就算改組成了天下社,有了未來浩劫的壓力,錢恆一旦離開,也很有可能麵臨分裂。


    一是沒有人能夠服眾,二則是錢恆的很多策略都過於理想化,偏向於黎民百姓,並不符合頂尖武者的利益。


    在高層中以原隨雲,卓羽,慕容秋荻為首的激進派已經開始公開宣揚他們的主張,並且得到了不少人的擁護。


    他們的主張建立在錢恆的計劃上,隻是更加嚴厲,試圖把一切不可控因素都納入掌控,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的主張的確更能應對未來浩劫。


    錢恆的計劃也主要依靠激進派來實行,無論是天下布武,還是工農三法,都需要大量有激情和野心的人員推行,也因此,他不可能對激進派太過限製,不然正常的工作都會耽誤。


    有激進派自然就有保守派,不過保守派與聯合起來的激進派相比,隻是一盤散沙,並不熱衷於爭權奪利,他們普遍保持沉默,專注於自身修煉。


    保守派崇尚道德,以正派為主,基本上都認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雖然知道變革有益,可具體到現實中,總是傾向於不流血和妥協。


    錢恆認同激進派,可真正到了落實中,他的手段卻更偏向於保守派,盡量采用溫和的政策。


    而溫和的政策並不能徹底激發天下社的潛力,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一直有些矛盾。


    李尋歡冷眼旁觀,也知道他的為難,澹澹道:“你做的已經夠好了,沒有必要追求完美。”


    錢恆歎息,“你有什麽建議給我嗎?”


    李尋歡眨眨眼,語氣滿是好笑,“我能給你什麽建議,這些事我不懂的。”


    錢恆哼了一聲,“堂堂大明探花郎,居然大言不慚不懂政事,也不知道當初你怎麽高中的。”


    “你要是用朝廷的那一套,我倒是可以寫篇文章,不過現在你這種搞法,算得上前無古人,我真看不清未來走向。”


    錢恆有些頹然,看不清又何止李尋歡,他自己都看不清,畢竟這種個體武力主宰秩序的社會,後世也沒有經驗。


    心煩意亂下,他拿起酒壺,把酒杯滿上,一口飲盡。


    “我聽說,林詩音懷孕了?”


    李尋歡聲音都帶著笑,“是的。”


    “祝賀你後繼有人了。”


    錢恆又道:“想好起什麽名字了嗎?”


    李尋歡搖頭道:“現在還早,出生後再取名也不晚,按照李家習俗,都是滿月之後才會取名。”


    錢恆歎息道:“我應該是等不到喝你孩子的滿月酒了。”


    李尋歡笑道:“喝不到滿月酒,你可以喝我兒子的喜酒,你不是說,你有十成把握可以迴來嗎?”


    “希望如此。”


    這話中有著濃濃的擔心,兩人都清楚,錢恆害怕多年以後返迴,卻隻能看到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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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尋歡也不敢給出保證,他隻能舉起酒杯,和錢恆碰一杯。


    “我聽說,邀月宮主也來了?”


    錢恆點點頭,“你看到她了?”


    “沒有,我是看到不少移花宮弟子,聽到她們在聊天,才知道的。”


    李尋歡又道:“她已經恢複了修為了?”


    錢恆澹澹道:“她的傷勢早就好了,不過損失了一部分生命本質,想要重歸天人,還要花一段時間療養。”


    “你出手也不行?”


    “如果能夠治好,我早就動手了。”


    錢恆如今能夠治療幾乎所有肉身和元氣異常引起的疾病,唯獨對精神本質的損傷無能為力,而魔種的損傷恰恰就是這一種。


    “邀月宮主畢竟曾經凝聚武道元神,她登臨天人應該沒有瓶頸吧?”


    錢恆給出了肯定的答桉,“以她的天賦,若不是之前受創嚴重,如今肯定已經凝聚真炁,練成明玉功第九層。”


    兩人繼續飲酒,月偏西天,冷風大作,李尋歡終於按捺不住。


    “究竟有什麽事?”


    雖然錢恆沒有透露分毫,可他早就看出天下社長的遲疑。


    錢恆苦笑一聲,“我表現的這麽明顯嗎?”


    “平常你可不會這麽多愁善感。”


    錢恆笑了笑,傷秋悲月的確不是他的畫風,無外乎被李尋歡看出來。


    “我的確有心事。”


    “不妨說出來聽聽。”


    “你知道,我放不下憐星,我害怕走了之後,等我迴來之後一切都物是人非。”


    “然後呢。”


    “我想要給她盡量留下足夠的依仗,起碼可以讓她等到我的迴歸。”


    李尋歡若有所思,“我覺得你多慮了,若是憐星這樣的天人強者都撐不下去,三界恐怕都已經化成了廢墟。”


    錢恆搖搖頭,“我說的威脅不是來自於異界,而是天下社內部。”


    李尋歡難以理解,“就算是你離開了,恐怕也沒有人敢算計她,不然就是成功了,他們難道不怕將來你迴歸算賬嗎?再說,浪大俠還在呢。”


    他又眨眨眼,“你這麽說,是不是天下社真的出了問題,你收到了消息?”


    “你想到哪裏去了。”


    錢恆搖頭道:“沒有人敢在我在的時候顯現不臣,不過有些事,必須要未雨綢繆,我這一去,究竟多久能夠迴來,誰都說不清,到時候新出現的強者未必會買前任社長的賬。”


    “就算沒有你的遺澤,憑借憐星宮主的實力,她也是當之無愧的最頂層。”


    錢恆澹澹道:“最頂層也不能說絕對安全。”


    “你還有什麽辦法,求浪大俠在憐星危險的時候出手?”


    錢恆點頭,“我的確這麽做了。”


    李尋歡不解道:“浪大俠肯出手,那你還有什麽擔心的?”


    錢恆歎息道:“浪兄的確天下無敵,可他去懶得管事,如果他稍微在意一下名聲,就不會被溫界群雄圍殺,最終破空到金界。”


    話說到這裏,李尋歡已經明白錢恆的意思了。


    “你想讓我出麵,接任天下社長?”


    “是的。”


    李尋歡麵露難色,他已經習慣了閑散的生活,根本不想操心太多。


    錢恆當然也清楚他的顧慮。


    “你應該清楚,如果沒有人牽製激進派,未來他們肯定會做出你不願意看見的事。”


    李尋歡猶豫片刻,“我連天人都不是,為什麽不選擇燕大俠他們。”


    錢恆解釋道:“天人高手們,沒有一個人能夠願意承擔這個重任,他們都更想再進一步,不願意為俗務耽擱。”


    “不抓住最後的時機,等到世界的屏障繼續加厚,破碎虛空就會變得越來越難,他們沒有時間浪費。”


    “選擇這條路,是要做出一定犧牲的,他們都不願意。”


    “至於武力的問題,你我都很清楚,以你的天賦,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天人對你來說並不困難。”


    “天人以下的高手中,也隻有你,能夠讓激進派和保守派都接受,古界眾人能夠接受,金界的高手們更不會有意見,天下社也能順利交接,不至於產生太大的動亂。”


    李尋歡苦笑連連,他真的想不到,以往的名聲,居然讓他成為了唯一的人選。


    “找你這麽選,其實沉浪沉大俠也有足夠的威望,為什麽不選他呢?”


    錢恆平靜道:“他的徒弟卓羽就是激進派的核心,我不放心他。”


    李尋歡歎了口氣,“讓我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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