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會讓人變傻,這是個真理,就算有統帥一個騎士團的智力,也沒辦法在這種時候保持智計驚人。


    埃特伽耶想,這世界上仰慕雅藍的人千千萬萬,如果雅藍每一個都奉獻,那他需要把自己分裂成無數個。


    ——果然那借口真蠢。


    “你能……你能解除偽裝嗎?”埃特伽耶說。


    雅藍一笑:“從來就沒有不能啊。”


    他輕輕旋轉了一下手指上那枚戒指,偽裝魔法的效力被收起,刻意製造出的平凡假象消失無蹤,斜倚在躺椅上的精靈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明媚溫暖,甚至他雙眼的睫毛都是帶著金色的,像晨曦的光澤永久駐留,每輕顫一下,埃特伽耶就跟著搖曳一下。


    埃特伽耶早就說過,如果雅藍不刻意把自己的氣質和容貌偽裝得很普通,他會立刻忍不住變成邪惡狂徒,所以現在他的確這樣做了。


    不論在精靈還是人類的文化裏,親吻都是最直白的示愛方式,他用自己的嘴唇輕輕挨上雅藍的,小心翼翼,虔誠至極,嘴唇上的觸感太軟了,軟到這點力度就像什麽都沒碰到一樣,迫使他不可自拔地深陷進去,想要向前追逐更實在的滋味。


    片刻後雅藍躺在躺椅上略微急促地喘著氣,眼神有一點朦朧,但很堅定地推開埃特伽耶,甚至因為一時沒使上力,他沒忍住動用了腳踹。


    埃特伽耶失落極了,沒去躲精靈這沒什麽力道的一腳,被這一腳踏中胸口——


    卻隻聽雅藍嗔怒道:“你能先把手裏的肉幹放下嗎?”


    雅藍的衣服前襟上有一塊油汙……


    埃特伽耶頓時尷尬得想去見黑暗君主。他果斷把那該死的肉塊扔迴儲物櫃,飛快擦幹淨雙手,然後他看到雅藍抬手摸了摸嘴角的水漬——


    之後雅藍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我現在不餓。”他宣布。


    他的嘴唇依然殘留著某種晶瑩的光澤,淺綠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埃特伽耶,像是有春風掠過湖麵,一層層漣漪漫延。雅藍舔了舔自己剛剛擦過嘴角的手指,然後埃特伽耶覺得,在另一種意義上,他很餓。


    “這房子的浴室修得不錯。”埃特伽耶忍不住也舔了舔嘴唇,說,“有用恆溫咒保存的熱水,隨時可用,浴缸也很大。”


    “那還不錯,會用到的。”雅藍說。


    人類對精靈一直有一個誤解,比如曾經一起冒險的德魯伊克裏斯直言不諱地說精靈都是性冷淡,埃特伽耶現在親身體會到,精靈從生理的角度來說絕對不冷淡,隻是在大部分精靈的文化中,平靜祥和一直是生活的主題色調,精靈聖域的夜生活主要是大家圍著聖樹唱歌,互相贈送一些白天摘的花,林地精靈之中還會有唱歌荒腔走板的墜星,但聖樹精靈貌似連歌喉都具備神賜天資,一個個唱得比歌劇院的歌女還標準,那樣的生活過上個十年,什麽人都會變得比北方修道院裏的苦行僧還清心寡欲。


    所以,他們一路從前廳推推搡搡地吻到臥室的床上去,埃特伽耶更加深切地了解到,根本沒有什麽血脈裏天生的冷淡,都是扯淡!都是沒教育好!


    作為精靈當中的異類——黑暗精靈到底是個什麽種族?


    在這支精靈族分支的文化氛圍裏,沒有海誓山盟,沒有浪漫誓詞,那都是虛假的,唯有床笫才能見證愛情的永恆。


    在這件事上他們比最豪爽的蠻族還熱情。


    眼下的問題是——


    埃特伽耶支起胳膊,嚴肅地問:“為什麽是我在上麵?”


    精靈正躺在他身下,陷在柔軟的被子裏,一頭長發幾乎像是給簡單的床鋪撒了一床的陽光。


    “為什麽不是你?”雅藍迴答。


    埃特伽耶抱著雅藍,忽然翻了個身,就變成了精靈趴在他身上。


    “因為我沒有什麽經驗。”埃特伽耶顯得更加嚴肅。


    “沒關係,我也一樣,所以我不會介意的。”雅藍喜滋滋地說,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居然把埃特伽耶又扯迴之前在上麵的姿勢。


    一時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雙方都在亂糟糟的被子裏廝打成一團,舌戰得氣喘籲籲。


    在這件事上,其實都沒有太多經驗兩人扯來扯去,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們都有太不好的榜樣——埃特伽耶非常清楚,每次司月大神官神清氣爽地起床主持晨禱時,那位可憐的聖主是如何慘兮兮地躺在被子裏哼哼。


    雅藍雖然不知道那場景,但他見識過下午才從黑暗精靈女祭司們房裏爬出來的男性同族,況且作為司月大神官的摯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雅藍顯然也是這種思維以及行為模式,所以這件事上才會格外堅持。


    他眼角緋紅,帶點薄怒,說道:“難道身強力壯的騎士要躺著享受,讓我一個柔弱的祭司操勞嗎,或者說你根本不想和我——”


    他話沒說完,埃特伽耶已經放棄了理智,把他這些挑釁的話語全都堵了迴去。


    這才對,騎士,身強力壯,當然應該多多操勞。


    ……


    小木屋因為設置了裏層空間,用疊合魔法掩蓋,所以雖然裏麵很豪華,但外麵實在貌不驚人且小得可憐,查看了一圈,確認銀心要塞依然沒有遭遇第二波襲擊,兩名躲出去的祭司實在沒有別的去處,隻好又轉了迴來,已經繞著小木屋轉了上百圈。


    西瑟爾拽著門,一頭霧水:“為什麽鎖門了?”


    狄寧墊著腳趴在窗戶上,一片漆黑,他沒辦法看到魔法掩蓋下的真實空間。


    他愁眉苦臉地說:“完了,我就知道影月神殿的人心都是黑的,他一定會把老師關起來欺負的。”


    西瑟爾轉了轉眼珠:“噢,是嗎……?”


    狄寧憂愁地坐在了床沿下,從執劍祭司標配的戰袍魔法陣裏掏出一地的瓶瓶罐罐,卻依然愁容不展。


    “大概隻有你這個被老師當成半個兒子來養的家夥,才會覺得我們的老師有被別人欺負的風險。”西瑟爾摸了摸下巴,“你這是幹什麽?你不會要給那位黑暗騎士下點藥什麽的吧,我記得你很會做魔藥。”


    狄寧搖搖頭,依然憂心忡忡,他說:“怎麽能做下毒那樣卑鄙的事呢?隻是趁著相對安全,我要染頭發。”


    他指了指顏色不那麽金黃的發根。


    西瑟爾:“……”


    狄寧繼續說:“人魚的頭發是藍色的,但是全大陸你找得到哪種生物頭發是藍色的?”


    他抬頭的時候,西瑟爾還能看見他耳朵後麵有一道很細的紅線,那是魚類閉合的腮,一直蔓延到脖子兩側。


    西瑟爾又轉了轉眼珠,說:“格雷那戈斯公國境內的城市精靈在從事某些三俗產業的時候,會製作花汁調配的染發劑,給全身毛發染色……因為依然保留著精靈族的秘方秘術,所以他們的染發劑配方是全大陸美容業界的翹楚。”


    “那些移居城市,被人類文明同化的精靈?”狄寧露出明顯呆滯的神色。


    他低頭看了看狄寧手上金色的膏體,恍然大悟:“你這就是那些失足精靈的配方!”


    狄寧一愣,西瑟爾拿著染發梳子在那膏體裏攪動了一下,驚歎:“呀,這是最棒的那個配方,聽說對身體一點傷害都沒有,還能美容養顏,是城市精靈不傳秘方,而且配料昂貴,珍稀到一般隻用來染下\體的毛。”


    狄寧手一哆嗦,就把那瓶染發劑扔了出去,敏捷的西瑟爾一把抓住,聞了聞,肯定道:“就是那個配方……我想起來了,十年前老師追殺我去過格雷那戈斯公國,這是老師給你的配方吧?”


    “是……的……”狄寧幹巴巴地迴答。


    “那就對了,不過那些失足精靈相當沒有道德底線,老師是怎麽從他們手裏交換到配方的呢?”西瑟爾驚歎,“這個真不錯,我也染染看。”


    “你隨意。”狄寧的聲音明顯已經要露出哭腔了。


    ——格雷那戈斯公國從事色\情行業的失足精靈十分有名,他們世代居住在人類的領地已經很多個世紀,其實早就和真正的精靈雲泥之別了,生活作息都是完完全全的人類模式,隻是精靈血脈天生帶有血統優勢,混血兒更多地表現出精靈的外表特征,所以城市精靈即使和人類通婚,也依然繁衍出了一大批長得很像精靈的後代,被統稱為城市精靈。


    城市精靈經營的一些酒館,是很多對精靈族有非分之想又沒能力見一見真精靈的冒險者最喜歡去的地方,與此同時全大陸聞名的還有……


    城市精靈保留著精靈族對美麗事物的熱衷,如果客人長得很好看的話……


    狄寧不敢想下去了,捂著臉哭了起來。


    西瑟爾一邊往他們兩個的頭發上抹染發劑,一邊感慨:“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啊,魚根本沒有淚腺,更不可能哭出珍珠。”


    坐在地上的狄寧一邊幹嚎,一邊哽咽著說:“我要……拜托那位黑暗騎士先生,一定要好好看住老師呀!”


    比起老師有一天領迴一大群奇裝異服滿身怪異毛發的城市精靈,他更能接受一名黑暗騎士,好歹都是神殿出身,看起來端莊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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