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特伽耶坐在營火邊,與一名不死者分享一隻烤兔子——但是他們倆誰也沒吃,埃特伽耶不太敢吃死人、還是敵對死人烤的食物,誰知道沒有味覺能力的死人做的食物會不會直接致命,而死人本人不能吃東西。


    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埃特伽耶警覺地抬頭,他立刻就認出那不是自然界的產物,大自然雖然也有晴天霹靂這種現象,但魔法閃電的波動還是非常容易辨認,他笑了笑,撕了一塊肉,裝作要吃的樣子,說:“你們要對銀心要塞動手?”


    亞修斯雖然不吃肉,但他撕肉的手法簡直像烹飪教科書,並且仿佛撕肉對他而言是種神聖不可褻瀆的工作。


    “是的。”亞修斯坦然地迴答。


    但這名不死者似乎沒有因為死亡失去謹慎,也或許是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憋悶性格,他僅僅迴答兩個字,就沒有繼續說話了。


    埃特伽耶又笑了一下,卻覺得自己手腳冰涼的症狀越來越嚴重——聖騎士和黑暗騎士都不是會魔法的職業,這世界上的確有人喜愛魔武雙修,覺得魔法武技我都會我好好了不起啊,然而他們把心思一分為二,那也就表明在兩個領域他們都不能成為頂尖者,畢竟人的精力不是無窮無盡,所以埃特伽耶不認為一位聖騎士會被允許不務正業兼修點法術,再者說,光明神職者也不可能兼修亡靈法術。


    那麽顯而易見,這位生前很可能是聖騎士的人,是在死後被另外一名亡靈法師施法轉化成了巫妖。除了自我轉化的亡靈法師,其他的不死者即使怨念再強,如無機緣也是不能自己醒過來的,生死的界限沒有那麽容易穿越,現在這個聖騎士坐在這裏,以亡者的姿態歸來,那麽他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


    ——因為現在他必然還有一個主人在頭上,那個喚醒了他,將他變成不死者,變成一件武器的人。


    埃特伽耶繼續像閑聊一樣說話,他覺得現在他對銀心要塞一點都不關心,他開始關心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您應該認識一個叫雅藍的人,對吧?”


    不死者抬起頭,他的眼睛裏閃爍了一下,好像是靈魂之火在跳動的影子,片刻後,他低沉地迴答:“對。”


    不死者的惜字如金比誇誇其談更讓埃特伽耶心驚。


    如果雅藍知道這名叫做亞修斯的騎士現在受製於一個很可能懷有邪惡目的的亡靈法師……他心裏會是什麽感受?他在獨自一人需要偽裝的時候,幾乎毫不猶豫地使用了亞修斯的名字作為假名,沒有人會拿阿貓阿狗的名字偽裝自己,他使用這個名字,表示他曾經與這個名字真正的主人有著極深的牽絆。


    他會難過的。埃特伽耶想,如果亞修斯真的指揮湮滅教徒進攻銀心要塞,雅藍一定會難過的。


    “所以現在呢?”埃特伽耶說著,努力露出頗為期待的表情,“我們現在怎麽做,難道你們招攬了我就是為了請我吃頓烤兔子?”


    亞修斯停頓了一下,說:“哦,那邊已經開始了,那麽一起去看看也好。”


    銀心要塞,近幾百年裏,她發展成了奧斯蘭特帝國南部最繁華的城市,各個種族的商人在同一間酒館裏談天說地,但在蓬勃的經濟貿易和卓越的軍事地位給她披上繁榮外衣之前,她也曾純粹,白石砌成高塔與圍牆,法術的脈絡勾勒成她最初的形象——秘法的王都,施法者的天堂,黑暗歲月裏閃爍在南方山穀的奧術寶珠。


    ——那個年代已經過去,銀心要塞不再隻屬於施法者,“秘法王都”這個稱唿變成了招攬遊客時導遊的廣告詞。


    然而忽然之間曆史中的秘法王都重現世間,滿負荷運轉的四座法師塔成為這個要塞的支點,它們已經上千年沒有亮過這麽奪目的光輝了,那些全部埋藏在時間裏隨風枯萎的法術脈絡重新充盈了能量,正在與她的“敵人”對抗。


    “為什麽銀心要塞的魔防體係會全部啟動,並且還打自己人?”梅維斯揪住他的城主哥哥,大吼,“你在搞什麽名堂?”


    四座法師塔對應四種基本元素,一時間漫天飛舞著金蛇般的雷電,火焰與狂風齊頭並進,深藍色的水元素在空中凝成冰錐,比利箭還快,穿過人的胸膛就像紮穿一張紙片。


    康納被他的衛兵護著,比梅維斯吼得還大聲:“我怎麽知道!這是怎麽了,銀心要塞裏麵一定有奸細!”


    滿腦子權力地位名聲的城主終於說對了一件事。


    凱文說:“銀心要塞的魔法脈絡和防禦體係是上一個神紀的遺物,早就不在使用了,隻有一個最基本的魔法塔防禦體係還能勉強運轉,因為來這裏的旅客如果會點法術,會儀式性地去給塔充能,但是那點能量激活防禦體係就已經非常勉強了,這種消耗極大的攻擊法術早就廢棄了,自從奧斯蘭特帝國把銀心要塞發展成一個貿易和軍屬重鎮之後,這裏的主要防禦就是依靠帝*團戰士,帝國的軍事法師都是中等水準,他們沒有能力維護先輩傳奇*師們留下的攻擊體係!”


    “對對!”康納急忙點頭,“就是這樣!要塞的古魔法體係需要的日常魔力供給太大,帝國曾經想要繼續使用,但無法滿足充能的魔力需求,所以才停止了使用,現在我也不清楚這是什麽情況,我們的要塞裏根本沒有那麽多法師來支持這個魔法體係啊!”


    康納身邊就跟著一個軍事法師,這種法師又被叫做戰鬥法師,奧斯蘭特的魔法軍團足有上千個這樣的法師,他們的主要職業是打仗,所以正統的研究型施法者根本瞧不上他們,他們的心思全在軍事理論、如何配合行軍陣型、如何快速擊敗敵人什麽的,施法水平和魔法理論著實隻能算普通。


    那名法師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迴答:“是的,按道理說,銀心要塞根本不可能支撐這個魔法攻擊體係的運轉。”


    “但它的確在運行,而且幾乎快要超載了。”梅維斯哼了一聲,轉身命令聖白騎士,“整隊!組織防守反擊,派兩個斥候去給我查清楚那些塔為什麽瘋了!”


    衛兵們大量聚集,把康納用人海戰術保護起來,但周圍其他人可不會那麽舒服還有保鏢。


    好在營地裏被炸得灰頭土臉的人們紛紛迴過神來,聖白騎士開始有序閃避魔法攻擊,並且幫助那些散亂的人們也結成防禦隊形。


    整個要塞一片亂糟糟,誰也搞不清狀況。


    “不要亂!”梅維斯站得稍高一些,雷電就在他身邊劈裏啪啦,但他絲毫不為所動,大聲喊道,“注意看,這些魔法是散亂的,但間隔沒有那麽密集,注意躲避,我們需要等攻勢弱下來,然後衝上法師塔看看究竟怎麽迴事!”


    聽到他的提示,城外一些熱心傭兵開始自發幫助沒什麽戰鬥力的平民。


    “你確定塔的攻擊能弱下來?”凱文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冷哼。


    “它們的能量一定會耗盡的,銀心要塞沒有那麽多魔力供給。”


    “別下太早結論。”凱文說著,一道黑影忽然出現在他身邊,梅維斯的劍下意識舉起,凱文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別亂來,那是我的人!”


    是名死亡女妖。梅維斯慢慢收起劍,無端地覺得那個女妖非常眼熟,但他有點想不起來哪裏見過這名不死者——凱文從來沒在他麵前召喚過不死者,所以梅維斯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艾德琳,怎麽迴事?”凱文問。


    女妖迴答:“四座法師塔,因為高度足夠,長期被帝*團當做哨站瞭望點,那上麵有軍團法師守著,真理聖堂的法師學者偶爾也會在上麵進行考古研究,但是四座塔上不知被誰安置了魔力吸虹法陣,現在法陣全部啟動,四座塔幾乎超負荷運轉!”


    凱文臉色一變:“魔力吸虹?”


    “我不能靠得太近,那是個改良過的法術,不止吸取魔力,抽幹魔力會緊接著抽取生命力和靈魂的力量,我如果離得近都會被吸幹,徹底成幹屍的!”女妖艾德琳心有餘悸地說道,“到時候,您就真的變成一個高階不死生物都沒有的亡靈法師了。”


    “那算術士的法術!”凱文臉色差得堪比女妖的死人臉,“但是術士沒有改良法術的能力,那麽城裏至少有個術士,有個法師。”


    梅維斯忽然抬頭指著城牆:“那算術士的召喚物嗎?”


    城牆上一閃而過一個紫色皮膚的小影子,頭上頂著一對尖角,很像化裝舞會上的搗蛋小孩。


    “那是小鬼,估計是個有惡魔血脈能力的術士。”凱文仿佛看見一坨排泄物,“看來城裏也亂套了。”


    “要終止法師塔上的法術才行!”他們正說著話,忽然聽到身邊有人大喊,並且還不隻一個人,那個喊話的人飛快分配好任務,等梅維斯他們扭頭去看,赫然隻看到幾個極其靈敏的背影,在各種法術的炫光之間幾個蹦跳,就從城牆翻進了城裏。


    “聖殿的聖騎士。”梅維斯說,提起了聖殿,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迴過頭看看,發現有什麽東西不對,驚得跳了起來:“那位光明祭司大人呢?”


    凱文也是吃了一驚。


    籠子裏早已沒有了那名熱衷演戲看戲的祭司,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中年女子,這女人麵目扭曲,標準的一副壞法師被抓後用盡全身力氣咒罵抓人者的表情,可惜嘴巴堵得嚴嚴實實,哼一聲都做不到——這可是法師專用口塞,可以完美地保證這名法師絕對安靜,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她一身衣服破破爛爛,本來華貴的布料揉得皺巴巴,頭發也散了,最慘的是這個法師還被精湛的捆綁技巧綁得動彈不得,手上套著囚禁法師的專用道具,把每根手指都固定得顫一下都不行,從實際效果來看,這種成本低廉的道具比聖白騎士們的禁魔手環不知道好用多少倍,用過的法師絕對一生陰影。


    再配合一個專門禁亡靈法術的光明烙印,再兇殘的亡靈法師都可以變得溫和無害,甚至顯得楚楚可憐惹人同情。


    那亡靈法師翻著白眼,臉色慘白——關著她的籠子早已不是普通的鐵籠子,她必須緊緊縮成更小的團,因為那些籠子的鐵刺上沾染了一名光明祭司帶著神聖屬性的血液,那個祭司還以自己的血液作為媒介,施加了某種光明神術在上麵,她被那神聖的氣息碰到,比被烙鐵燙還痛苦。


    那血液的效果非常強大,亡靈法師起初掙紮了兩下,痛得倒在籠子裏直翻白眼。梅維斯看到這裏,自然想起了那位祭司在籠子的時候……他一流血就很高興……梅維斯為自己當時不太陽光的想法檢討了一下,然後嚴肅地問:“她是怎麽被塞進去的?祭司又是什麽時候跑出去的?”


    “哦,她就是我們押送的那個湮滅教徒。”凱文貼心地拍了拍梅維斯的肩膀,了然地安慰他道:“別想多了,不需要擔心,你們聖白騎士水平沒那麽差,不是什麽人都能在你們這個籠子裏來去自如的,放心。”


    真的嗎?梅維斯顯然對自家神殿產生了嚴重質疑。


    騷亂顯然還沒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不好了,感染者瘋了,開始襲擊人了!!!”


    另一陣更大的喧嘩從隔離區裏傳來,一名渾身紫色膿皰的感染者留著口涎,正瘋狂地啃著一個倒黴男人的臉,那人被咬的鮮血淋漓,慘叫都變了調,周圍發出尖叫混合著嘔吐的聲音,場麵更加難以控製。


    “我的天!好惡心啊!”艾德琳失聲尖叫,像個路遇歹徒的村婦,叫得驚天動地,並且還一把抓住了凱文的胳膊,瑟瑟發抖,“太、太恐怖啦嗚嗚嗚!”


    梅維斯:“……”


    大概是梅維斯臉色太奇怪,凱文惱火地扒掉艾德琳的手,“你一個不死者,為什麽會怕這種程度的血腥?還有梅維斯,我知道你想笑,給我憋著!”


    梅維斯的嘴角抽了一下,為了不笑出來讓凱文更尷尬,他拔劍衝了上去。更多的感染者不再躺在地上撓自己身上的膿包,他們好像也不再感覺痛苦,一個個悍不畏死地撲向周圍的人群,哪怕人群裏有人拿著武器指著他們,哪怕……人群裏還有他們昔日的親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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