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林如海的麵色如初雪融化,一片暖陽。低頭見撲向自己懷裏的黛玉,一彎腰就將她抱了起來。


    林如海對孩子講究威嚴,對幾個兒子素來不假辭色,唯獨對這個女兒喜愛非常,如今便是七歲了,也毫無避忌。最小的兒子也沒有這等待遇。


    幾個兒子上前見禮,林如海都隻是微微點頭,隨意摸了摸小兒子林諾的頭,轉臉笑著對黛玉說:“今日都做了些什麽?”


    “白先生病了,放了玉兒幾日假。玉兒今日陪著弟弟描紅。”


    白先生是給黛玉請的女先生。有林寧在,自然不會再有賈雨村的事。


    林諾點頭應和,林如海麵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黛玉瞅了一圈,見弟弟都規矩著站在父親身邊,隻她一人被抱在懷裏,頓時羞紅了臉,嚷著要下來。林如海微微一笑,也隨了她。將她放下,越過眾人給林寧請安,斜了林詢一眼說:“小二又來鬧母親了?”


    林寧看著急得團團轉,拚命朝她使眼色的林詢又覺好氣又覺好笑,終究不忍,“那幅字確實是我應了要給他的。既給了他,他怎麽用便是他的事了。至於……”


    林如海麵色一沉,不待林寧將話說完,言道:“父親在世的時候也常教訓兒子,那會兒母親從不會插手。”


    林寧努力迴顧記憶,那會兒林老侯爺擔心慈母多敗兒,與林老太太約法三章,各自管教孩子之時,都不得插手。林如海這是想告訴他當初林老侯爺說過的話,玉不琢,不成器。


    林寧看著林詢,眉頭皺了起來,確實也該打。


    林如海見此,笑起來,眼神一掃,示意幾個孩子留在原地,扶了林寧往屋裏去,一邊走一邊小聲說:“母親,幾位皇子都在江南。”


    皇子在江南,可具體在哪裏,行蹤成謎,是誰也不知道的。皇上有收拾甄家之心,卻並非是一時三刻能夠成事的。照皇上的步驟,這甄家的風光起碼還有一段時間。在此期間,甄家不能硬碰硬。


    再說,若是讓甄家背後的那位五皇子知曉此事,為甄家出麵,那麽林詢可就不隻是一頓板子的事了。


    林如海又道:“甄寶玉被折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大夫說,雖接上了,至少得養半年。而且若是其間再受傷,或是調養不當,或許以後便會留下後遺症,恐會手腳不利落。”


    這是要瘸腳瘸手的意思?林寧眉眼一跳,下手可真狠!


    不應該啊。甄寶玉身邊那麽多小廝跟著,何況林詢雖說行事衝動,脾氣暴躁,但這麽對待一個十歲的孩子當真從沒有過!


    “是打鬧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撞了一下,從天香樓樓梯滾了下去。雖說不是小二下的手,卻也是因為小二。”


    這麽一來,甄家就更加不可能罷休了。雖說是甄寶玉言辭不妥在先,但也絕非輕易兩句話可以定性為小孩子家的玩鬧揭過去了的。


    自家出手,打得再狠好歹傷不了筋骨,而若是林家不擺明嚴懲的態度,甄家鬧起來,林詢隻怕就……


    林寧眼中寒光一閃,“七八個小廝,護不住一個主子?真是不小心跌下去的,還是?”


    這是懷疑有第三方作祟,借此挑起甄家和林家的爭鬥。


    林如海搖頭,“兒子已經讓人去查了。隻是不論是不是不小心,小二這會兒都脫不了身。何況,他也著實該打!他這性子,到了京城可怎麽辦!”


    林寧一歎:“知道了。手下注意分寸。”


    “是!兒子省得!”


    林如海安撫好林寧,出門直接拎著林詢的後衣領去了書房。剩下黛玉與林諾麵麵相覷,滿臉擔憂。


    林譯比他們想的都多一些。他看著麵色沉重的林謹小心道:“大哥,甄寶玉是不是傷得很重?父親這次似乎不比以往。二哥他……”


    林譯言下未盡之意,林謹怎會不知道呢?他朝林福看了一眼。


    林福是跟著林如海一起迴來了,見林謹看向他,忙上前道:“說是折了一條胳膊一條腿,至少得養上半年。”


    林謹和林譯眼中不約而同閃過一抹寒光,方才那點想跟著去書房求情的心思頓時都歇了個幹淨。這頓打一半是真心惱怒林詢,他該打,一半是打給甄家看的。沒情可求,而且還必須有多重打多重,若不打得氣息奄奄,鮮血淋漓地讓甄家看到,這事擺平不了。


    林譯眼光閃動,林詢什麽性子他清楚,鬧歸鬧,但每次他動手總也是有分寸的,絕不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用問,此事必有蹊蹺。


    他不自覺握緊了拳頭,看向林謹,“甄寶玉今天在天香樓言談妹妹的那些話隻怕許多人都聽見了。二哥雖打了他一頓,可卻並不能解決此事。若那些話傳出去,恐怕妹妹名聲上有損。”


    林謹瞄了眼不遠處明明自己也很擔心卻還安慰著幼弟的黛玉,嘴角一揚,“你有什麽主意?”


    林譯笑說:“甄寶玉年紀不大,可這愛美的習性是不少人都知道的。我們不妨再讓他名聲遠播一點。他不是說各大閨秀都及不上妹妹嗎?想來往日裏對各家千金也沒少關注。天香樓那麽多人,想要話不傳出去是不可能的。而且你越堵隻怕越讓人覺得妹妹同他不清白。不如將他說過的其他千金的話全抖出去,楊家的,吳家的,李家的……這揚州城裏的姑娘家可不少呢。”


    林謹噗嗤一笑,甄寶玉若是隻說了黛玉,而且還是說的“恨不能是他家的”這話,怕是許多人都要想想這話裏的意思。免不了懷疑兩個小的是不是兩小無猜有什麽私情。可若是甄寶玉對人人都說過這話呢?


    嘖嘖,這下揚州城有些家底的人家恐怕都要恨死他了。


    林謹心道,也不算全是他們杜撰,以甄寶玉的性子,這話他還真說過一些,隻是有些沒傳出來罷了。這迴他們就幫著傳一傳。傳得人盡皆知,如此一來,甄寶玉這打小貪慕美色,還朝三暮四的名聲就定了。


    這般一來,別人也就不會揪著哪位閨秀不放了。隻會將一切罪過歸咎於甄寶玉。黛玉也就安全了。


    隻是這樣一來,甄家就和所有揚州城有家底的人家結仇了。


    嗬嗬,誰在乎呢!


    林謹拍了拍林譯的肩膀,“好!你病剛好,該好好休息才是。此事大哥來辦。你先迴房吧。”


    林譯抿著嘴不言語,顯然並不是很願意。林謹一歎,又說:“此事定然已經驚動了母親,你既然不想一個人迴房休息,不如帶了玉兒和五弟去陪著母親,寬慰寬慰母親,莫讓母親去書房。這種時候,母親還是不要看到的好。”


    林譯一想,立馬點了頭,領著黛玉和林諾前去。


    等幾人走遠了,林謹這才同林福說:“方才三少爺的話,你都聽到了?”


    “是!奴才這就去辦!”


    “嗯!”林謹嘴角冷笑,手心捏著腰間黛玉繡的香囊,眼神晦暗難明,“再去一趟猗蘭館,讓選幾個機靈的備著。他不是愛美嗎,那就給他美!”


    林福一驚,猗蘭館那是專養瘦馬的。都是買了有資質的丫頭,從小開始栽培。


    “休養半年啊!那就讓媽媽先□□半年,不急。等甄寶玉傷好了,設計幾場戲,不論是弄英雄救美的戲碼也好,還是讓人引著去,或者有那十來歲已經教養的差不多的,直接找人牙子賣進甄家去。”


    林福聽出林謹語氣中的狠意,身子一抖,“是!”


    “手腳幹淨點,別留下尾巴。不能讓人知道。”


    林福抬起頭來,“那……要告訴老爺嗎?”


    林謹轉頭,輕飄飄的眼神望過來,無悲無喜,波瀾不驚,沒有絲毫情緒,正是如此,讓林福更是心慌,隻覺得自己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恨不能打爛自己的嘴。


    他是林家家生子,以林家的家風和林如海的秉性,若是知道他家大爺去找猗蘭館,不論是為的什麽,恐怕不是被打一頓,便是跪一夜祠堂。


    林福將頭更低了幾分,“是!奴才明白。”


    林謹收迴目光,揮退林福,悠悠笑起來。


    沒得我妹妹因你遭受名聲受辱之險,我胞弟因你被打得鮮血淋漓,你養個半年就能活蹦亂跳的道理。


    你若是個心性堅定的,這手段也毀不了你,你若是自己貪花好色,也便怪不得我了。


    沒錯,就是這麽的小心眼,睚眥必報,怎麽了!再說,這手段你們當初可是對林詢也用過啊!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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