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望舒本來是對這些珠寶品牌沒什麽了解的,可是他被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洛爸洛媽為了獎勵他順利完成被中央美院高分錄取的目標,八月底帶著他去歐洲玩了一圈,碰巧遇到這個品牌即將舉辦新品發布會,新聞中也有所宣傳。


    洛媽身為女性對這些比較敏|感,直接就興奮起來了,在迴來的飛機上一直跟洛爸感慨著什麽,坐在旁邊的洛望舒也聽到了一些有關這個品牌的資料。


    古羅馬的榮光經久不衰,即便是在現在的羅馬城,許多古跡也得到了相對完整的保留,可謂密集地分布在這座占地麵積並不算大的城市裏。


    錫拉庫薩的火車站甚至有這樣的一則廣告:“買一張車票,你就可以坐在柏拉圖或者阿基米德坐過的地方。”這樣的廣告實在讓人難以拒絕,也同樣說明意大利對自身文化擁有極高的保護意識。


    作為文藝複興的發源地,意大利在文化上也擁有完全不輸給東方古國的自豪感,意大利工匠不僅可以和睥睨歐洲的藝術家們合作,他們本身也可以成為獨立的藝術家。


    洛望舒對信息裏的一句話印象非常深刻:世界上手藝精湛的工匠很多都在意大利,而意大利的頂端珠寶工匠,全部都在這個曆史可追溯到7世紀中葉的古老家族。


    這句話顯然是帶有一定的誇張色彩,可大體意思卻也是真的。


    歐洲人的家族常將祖上重要的職業名稱用作姓氏,“ortodosso”在意大利語中具有“正統”的意思,可能是其先祖中有人代表過哪個學派的一脈相傳的嫡派,而ortosdosso在如今的珠寶界裏占據的地步也如同“嫡派”一般無可動搖。


    完全的手工製作和正宗的雕紋工藝幾乎已經成了它的代名詞,鑽石品質和切割技巧一度被認為是世界最頂尖級的,在奢侈品價值指數調查中也一路領先,受服務者大多是各國的皇室貴族和社會名流。


    良久過後,洛望舒挑起眉梢,眼神微妙,做出一個非常糾結的表情。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旅行時在新聞裏露麵的ortodosso對外的掌舵人是一位至少年過四十的大叔角色,留著絡腮胡子,和喬溦完全沒有丁點兒沾邊的地方。


    後麵才知道喬溦從小就對珠寶生意沒什麽興趣,但家族出身導致他平時接觸的人多是經濟領域的佼佼者,其中也不乏極有天賦的年輕有為者。


    他還在上學那會兒就受到影響,向他爸爸要了一筆錢,嚐試著進入吃人不吐骨頭的期貨市場,搞過證券,開過賭場,甚至還試圖收購過邊緣小國的破產銀行。在剛開始的時候失誤虧本是難免的,“學費”也沒少交,後來才一路穩健下來,也難怪他能寫出那麽多特立獨行的題材和情節。


    至於迴來接管ortodosso也是臨危受命,喬溦爸爸當年要做開顱手術,喬溦叔叔那時候還在不知道什麽鬼地方做著極限運動,喬溦在叔叔趕來前隻好暫且把大梁挑起來。


    他從成年起就“戰績”驚人,果決幹練,毫不拖泥帶水,自然沒人反對。


    結果那位叔叔也是個野性子,還是家裏最野最瘋的那條瘋狗,一看到喬溦足夠應付,看望完哥哥立馬想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最後鬧到叔侄倆“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開始談判的地步。


    和世家小說裏的經典套路完全不同,個性難得相似的叔侄兩人不為了爭奪股份,完全是為了撂擔子討清閑。


    絡腮胡子的喬溦叔叔負責談,年紀輕輕的侄子喬溦負責判。


    兩人各退半步,在喬溦爸爸完全康複之前一起處理事務,叔叔負責外界,喬溦負責幕後。


    隻不過喬溦常年混跡各類場合,接觸過的人也更加紛雜,以至於眼光比很多長者還要狠辣獨到,對數據也格外敏|感,往往關鍵地方還得經他把關,所以即便留在國外也偷不了幾個小懶。


    現在喬溦爸爸還在西西裏過著養老生活,等再過幾年複診無恙……估計這對叔侄又會隻想著跑路走人。


    喬溦之所以沒和洛望舒提過這些,大概也是想著以後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洛望舒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聽睡前故事一樣,世界觀在被打碎重塑,然後再次打碎。直到用過午飯,洛望舒還處於腳底踩棉花的狀態。


    喬溦說他這兩天會比較忙還是往小了說的,洛望舒在三天裏隻見到他一麵,還是深夜偶然醒來看到喬溦坐在床邊看著他,如果不是有微弱的燈光照亮視界,洛望舒可能會被嚇得困意四散。


    洛望舒當時睡得迷迷糊糊的,眯著眼睛和喬溦對視。喬溦摸摸他的頭,又捏捏他的臉,最後洛望舒竟然還能接著沒心沒肺地睡過去,第二天早上醒來才開始覺得想死。


    想將羅馬城好好遊覽一圈,至少也得要三天的時間。沈阿婆的年紀擺在那裏,身體再好也沒那個體力跟著洛望舒去城市裏閑逛,但是叫來後廚的孫子過來陪他。


    小孫子叫luca,除了意大利語還能說一口比較流利的英語,至少交流不是問題。他今年才十四歲,可是個子已經竄到洛望舒鼻梁往上一點的位置了,臉上帶著一點點的淡淡雀斑,單看眼神就知道是個平日裏閑不住的孩子。


    他帶著洛望舒按照時間順序在這座城市裏遊覽過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景點,每個建築在哪個時間段裏最好看,本地人對這個才是最了解的。


    逛完一整天,體力也該耗去不少,兩人在夕陽裏一起去爬西班牙大台階的時候,luca的神態甚至比洛望舒還要輕鬆。


    “看過《羅馬假日》嗎?”登上台階頂後,luca指著下麵衝他擠擠眼睛,笑著對他說。“電影在這裏拍攝過,裏麵的公主就在那裏吃著冰淇淋。”


    爬上最後一級台階,洛望舒淺淺地喘了一口氣。他直起身子環顧四周,產生一種自己正站在羅馬空中的錯覺,一眼過去直接就看到了昨天清晨去過的聖彼得大教堂巨大的穹頂,片片紅瓦在蔥翠的樹枝間展現出來,台階下的人群也能盡收眼底。


    這座羅馬城被籠罩進傍晚的暮色裏,曆史感也隨著光線的影響愈顯厚重。


    洛望舒深吸一口氣,私心覺得西班牙大台階之所以這麽有名,肯定不僅僅是因為它本身建築的魅力,而是它同時也放大了羅馬城的美景,為遊人提供了一個難得的絕妙看台。


    站在美景上看美景,整個身心都感覺分外舒爽。


    “除了這裏,還有那邊的特萊維噴泉。”luca怕他不明白,換了個更通俗的說法,“就是那個最有名的許願噴泉,你聽說過嗎?所有來到羅馬的人幾乎都會去那裏投幣許願。”


    “那你有去許過願嗎?”洛望舒對著他笑。


    luca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等我成年的時候再來許願,現在就把機會浪費掉太可惜了。”


    “難道每個人隻能許一次願望?”洛望舒把鏡頭對準遠處,一邊拍照一邊問他。


    “次數倒是沒有限製,但是還是少許幾次比較好。”luca解釋。“神可是很忙的,一個人老是向他許願,肯定會覺得那個人很煩。”說到後麵還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願望也不可能會實現了吧。”


    洛望舒被他逗笑了,雖然他現在對許願興致不大,可特萊維噴泉是噴泉建築中的精品,不去看看也太可惜了。


    luca沒有帶著洛望舒原路返迴,而是避開人群饒了一圈,又拐過一個十字路口,被譽為羅馬最後一件巴洛克傑作的、最好最大的許願噴泉就出現在眼前。


    波裏公爵府的牆麵前,海神尼普勒以著睥睨眾生的姿態站在噴泉正中央,衣襟和須發細致入微,建築和建築、甚至建築和自然之間的獨特組合使得整個畫麵恢宏磅礴,洛望舒結結實實地被震撼住了。


    這時候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去,沒有璀璨的陽光,燈光的光亮反而為噴泉添了幾抹神秘色彩,周圍兩兩三三地站著正在許願的遊人,再加上清澈的泉水下還堆積著一層厚厚的硬幣,那種想要許願的欲|望頓時被放大了好幾倍。


    洛望舒圍著噴泉走了一圈,也拍下不少的照片,恨不得把細節全部刻進眼底。


    luca在期間一直沒有打擾他,隻是等洛望舒欣賞結束,收迴視線才發現先前還站在自己右手邊的luca竟然不見了身影。


    洛望舒心頭頓時“咯噔”一跳,第一反應不是自己落單了,而是想著自己專注得竟然把小孩子弄丟了,完全把luca是土生土長的羅馬人的事情拋在腦後。


    來不及慌亂地環顧左右,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沉男聲:“投一枚硬幣,此生會重迴羅馬。投兩枚硬幣,會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緊接著就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肩側攤開在他眼前,掌心裏托著兩枚一歐元的硬幣,上麵印著達芬奇的作品,完全和“嶄新”這個詞語沾不上一點的關係。


    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就鬆了下來,這個人既然在這,那luca肯定也不該是走丟了。


    洛望舒沒有迴頭,捏起其中的一枚,把硬幣上的“維特魯維安的男人”欣賞了一下,又把硬幣放了迴去:“沒有三枚硬幣的投法?”


    “三枚硬幣會讓討厭的人徹底遠離自己。”喬溦聳聳肩,把硬幣往他眼前又遞了遞,語調轉過一個彎,有種刻意耍無賴的感覺。“我身上隻有兩枚,沒有三枚硬幣給你許願。”


    洛望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笑了:“你就這麽自信,認定我討厭的人就是你了?”


    “那沒辦法,誰讓我之前欺負過你,現在還站在你旁邊呢。”喬溦也笑。“萬一你一時間想不出最討厭的人是誰,沒準會用我頂上。”


    洛望舒想了想,反駁:“說不定我按時間順序來呢。”他頓了一下,扯出近期發生的糟心事:“比如想讓木頭的事離我遠一點。”


    “這種事你還需要對著噴泉許願嗎?”喬溦握住他的手腕,讓洛望舒手心往上,把硬幣放到他手裏。“我就可以幫你實現。”


    喬溦在他身後站了挺久,硬幣已經被攥得帶出喬溦的體溫,隻能感受到硬幣堅硬的質地,沒有一點涼涼的金屬觸感。


    “這兩枚硬幣還是我幾年前留下的。”沒等洛望舒覺得難為情,喬溦就扣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體調了個麵向,讓他背對噴泉,輕輕笑著。“當年我在這裏站了兩個小時,最後又帶著硬幣迴去了。”


    喬溦一直站在洛望舒身後,洛望舒被他轉過來這才注意到喬溦現在還穿著工作的西裝。外套和領帶都被褪去,上麵的紐扣解開,襯衫的袖子也被整齊地挽到手肘,再配上那張眼角帶笑的臉,有一種攜著風流的正式感覺。


    喬溦就站在距離他不過半步的地方,雙手還按在他的肩上。洛望舒垂下眼睛,看著手裏的硬幣,鼻尖縈繞著喬溦身上的清淡味道,心跳無端地漏了半拍。


    投兩枚硬幣,會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喬溦當年想在一起的人,應該就是他吧。


    洛望舒沒好意思看他,垂著眼睫站著,臉上熱熱的。


    “我叫什麽名字?”喬溦在這種時候竟然提出一個這樣的問題。


    “嗯?”洛望舒的腦子懵了一下,他抬頭和喬溦對視兩秒,確認他不是開玩笑之後猶猶豫豫地迴答。“……喬溦?”


    喬溦笑了笑,雙手順著他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比洛望舒的手要大上一些,輕易就將洛望舒的手捧在掌心,拇指輕輕按住硬幣邊緣,不讓它們掉下去。


    洛望舒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雙臂便被他帶著高舉起來。緊接著手心裏的東西就從頭頂飛了出去,很快就伴著水聲落進身後的噴泉裏,激起兩圈小小的漣漪。


    喬溦的這一係列動作做起來太迅速太突然,洛望舒被他驚得眼睛都睜大了一些,舉在空中沒來得及收迴來的胳膊都是僵硬的。


    喬溦用掌心貼住他的手背,噙著笑把他的雙手握住拉下來:“過了這麽多年,也該讓它們感受一下噴泉的水溫如何了。”


    洛望舒這邊還在懵著,和他麵對麵地指尖交疊,胸腔裏傳出的力度震得他的頭皮連著脊椎一起發麻。


    旁邊的一對情侶雙雙投幣許願後在噴泉前合影留念,然後嘻笑著擁抱在一起。


    喬溦看了他們一眼,衝洛望舒加深笑意:“給老年人送送溫暖怎麽樣?”


    不等洛望舒迴應,喬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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