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景沐瑤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頃刻之間,她已想到了那人漂亮的眉目,溫柔的嗓音,甚至是在床上時的強勢。


    所以,她的尾音是輕輕上揚的:“喂?”


    “你是這個手機主人的朋友吧?人現在在醫院昏迷著,你能來一趟嗎?”


    景沐瑤的世界瞬間崩塌,不時砸下的碎石瓦礫割得她傷痕累累。然而極致的傷痛反而會讓人變得冷靜:“醫院地址,謝謝。”


    習采看著她急匆匆的樣子,有些擔心:“怎麽了?有急事?”


    “我得走了,家裏出了點事。”


    “那機票訂好了嗎?”


    “訂好了,三個小時後的。”景沐瑤邊拿東西邊迴她,“要是邱文慧向你問起我你就說不知道,問咱們的關係你就說合作關係,別給自己惹上麻煩。”


    “事情很急?你還迴的來嗎?我估計還得在這邊呆個十天半個月的。”


    “這個我還不太確定,等我看情況後麵給你消息。”


    “好。”習采沒再多問,景沐瑤的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麽情緒,可她正經的語調已經證明事情挺嚴重的,不然她不會這麽正經的說話。


    “注意安全。”


    景沐瑤點了點頭,推門離開,“你也是。”


    坐在飛機上,景沐瑤強迫自己心裏放空,什麽都不想,她不能亂了陣腳。


    下了飛機也顧不得出租車司機宰人,報了醫院的地址之後她就開始閉目小憩,她要養足精神,有了精神才好麵對一切。


    到了地方之後景沐瑤才發覺這醫院離她的別墅不算遠,不過因為規模很小地方稍偏,她竟是沒有聽說過。


    步入醫院大廳,濃烈的陰沉氣息撲麵而來,夜晚時分醫院裏的人不算多,但來來去去的腳步都很匆忙。


    親身感受了一下,景沐瑤皺了皺眉,這醫院的規模是真的小。診室小,手術室少,輸液的地方就是走廊兩邊的長椅,連個像樣的場地都沒有,景沐瑤得十分小心才能不踩到走廊兩邊輸液人的腳。


    這麽簡陋的環境,一想到電話裏季惟溪昏迷的情況,景沐瑤終於有些心急。


    “你好,我來看病人。”一想到季惟溪昏迷的情況醫院可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景沐瑤臨時組織了一下語言,“很年輕的一個女孩子,十八歲,應該是今天進來的,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麻煩幫我查一下,謝謝。”


    看著醫護人員在電腦上操作著,景沐瑤側身靠在服務台前,腳尖有節奏地點著地麵。


    這是她心焦時的習慣性動作,不過她不自知。


    等了兩分鍾,鍵盤的打字音劈裏啪啦,在這夜裏分外刺耳,景沐瑤欲言又止,終是有些不耐煩了。


    不知是醫護人員察覺出了她的著急還是時間剛剛好,她剛換了個站姿,清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好意思,沒有你描述的這麽個人。不過今天早上十一點左右,是有一個女人被送了進來至今還在昏迷,但是看年齡有四五十歲了。”


    景沐瑤皺了皺眉正要醫護人員再幫她查找一遍,突然想到了什麽,話音出口前臨時有了變化:“能帶我去看看那個女人嗎?”


    “好的。小李,帶這位小姐去看一下今天送進來的那個病人,房間號是32。”


    景沐瑤點頭謝過跟著醫護人員的腳步,夜裏時分,光潔的地板傳來高跟鞋很刺耳的迴音。景沐瑤的心裏正有些著急,這響聲無疑催發了她的情緒,更是弄得她不舒服,下意識地捂了捂耳朵。


    “就是這裏,請進。”醫護人員推開病房門,裏麵露出的燈光有些昏黃,不是那種刺目的亮白,稍稍地緩和了人的情緒。


    景沐瑤沒應聲三兩步走了進去,裏麵的空間還算大,一共兩個床位,此時一個床位是空的,另一個床位上躺著一個人。


    景沐瑤的眼底有些濕潤,快步走至床邊低聲叫了一句:“媽。”


    醫護人員聽到這聲唿喚不由地抬頭看過去,背對著燈光的短發女人彎著腰,陰影籠罩著床上的人,好似她溫柔地輕擁著她的媽媽。


    作為醫院裏的一員,各種生離死別早已見怪不怪,可這聲唿喚還是吸引著她的注目。醫護人員微微凝神,也許是夜晚容易讓人情緒敏感,又剛好女人的聲音裏滿含心疼,所以她時隔好久才又體會到了動容的感覺吧。


    她本以為女人會和別的家屬一樣,開始痛苦地訴說種種心疼之詞抑或是悔恨之語,然而,並沒有。


    她迴神過來後隻是對上了女人明亮有神的眼睛:“你好,請問你知道我媽被送進醫院時的情況嗎?她的身邊有沒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我今天全天在職,阿姨被送進來的時候我在場。”醫護人員的眼睛稍微一轉陷入迴憶,“當時,阿姨是被一個中年男人背過來的,那時就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情況比較緊急我們就以先救人為主,然而等處理好阿姨的情況之後我們才發現,送阿姨來的那個中年男人已經沒了蹤影。阿姨昏迷著,沒人照顧肯定不行,所以我們通過她一直攥在手裏的手機聯係上了你。”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費用我一會兒就會補交上。”


    “嗯。”醫護人員點頭的間隙又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等到和她的目光撞上竟是有些慌亂的轉開視線,“那我就先出去了,您有事叫我。”


    “好的,謝謝。”景沐瑤點頭致意,目送她離開病房後,一直偽裝的淡定土崩瓦解,顫抖著坐在床邊摸了摸床上人的臉:“媽,瑤瑤迴來了,你可要好好的,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放肆的淚珠竟幾番造反欲要跳出眼眶,景沐瑤仰頭,視線恢複水平時,一切清明。


    她不能哭。


    手機的震動聲在夜裏分外響亮,景沐瑤立即按下接通鍵,“你打來的正是時候,小公舉不見了。”


    梁遠咬了下嘴唇,握緊的拳頭上血色暗沉,手邊的桌子上明顯有被砸過的痕跡:“她在惠妃手裏。”


    “條件。”


    “沒有條件。”梁遠的聲音裏含著清晰的憤怒,“她打電話來隻說溪兒在她手上就掛了。”


    “能追蹤到手機通話時的地點嗎?”


    “試過了,黑卡,查不到。”


    “操。”景沐瑤咒罵了一聲,“現在怎麽辦?”


    “隻能等。”


    景沐瑤在窗邊徘徊了幾步,夜空的彎月在她的眼裏映出完整的樣子,瞬間,她的眼裏仿佛裝下了整個星辰大海,深得看不透,遠得摸不著。


    “等到的未嚐不是好消息。”景沐瑤看了一眼床上安安靜靜的人抬腳走出了病房,“小公舉的手機在我媽手裏,我想她是想辦法救了我媽,這樣的話,她肯定也有辦法自救的。再不濟,等我媽醒來,咱們一定可以知道小公舉的消息。”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沒有說出最壞的結果,電話掛上的時候,景沐瑤走了幾步竟突然飛奔了起來,逆風張揚的衣角拉起帥氣的弧度。


    不會有事的,那麽好的小公舉怎麽會有事。


    “小公舉。”客廳的燈瞬間一亮。


    “小公舉。”季惟溪的房門被推開一條縫。


    “小公舉。”衛生間的門應聲而開。


    景沐瑤喘了一口氣把身體靠在了牆上,因為疾跑臉上顯出團團紅暈,汗水濕了額頭,濕了衣服。


    她閉著眼睛,聲音輕輕的:“小公舉。”


    一室靜謐。


    等到唿吸平穩,衣服自行趨於風幹,景沐瑤撿起開門時隨手扔在地上的鑰匙,關上門走了出去。


    夜裏很靜,除了一兩聲鳥鳴之外就隻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


    這寧靜讓她莫名感到有些窒息,心裏像是有一口氣憋著,唿不出咽不下,平白讓人難受得緊。


    她終是心下一橫,大喊出聲:“小公舉,小公舉,小公舉……”


    連喊了幾聲,直到唿吸不暢,她才閉了嘴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在。”


    恍惚之間似乎聽到了季惟溪的聲音,景沐瑤立刻抬頭四處望望,沒有,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在……”


    聲音再一次地響起,景沐瑤的心髒立刻有些不受控製,怦怦直跳,足像是要從她的身體分離出來。


    可她還是沒敢應聲,她怕這隻是她的幻聽。


    她的眼睛此刻異常地亮,如探照燈一般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


    等到幾米開外的轉彎處漸漸出現一團黑影,而那影子被越來越長最終完全顯現並朝著她這邊移動過來的時候,景沐瑤竟維持著半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阿瑤,我在這。”


    景沐瑤依舊停在原地,可她的雙手暗暗地攥成了拳頭,不可抑製地微微抖動著。


    “阿瑤——”再一次近在耳邊的聲音響起,景沐瑤才像是確定了一般,緩緩地抬起了頭。


    夜色下,長發及腰的美人眉目清秀,氣質優雅,然而淩亂的衣服讓她的美感稍稍打了折扣,可這一點也不影響景沐瑤朝著她緩緩地張開了手臂。


    懷抱裏充實的感覺讓景沐瑤埋頭使力靠在了美人的肩窩裏,美人緊擁著她默默不語,直到肩上的皮膚感受到意外的濕意,美人才欲要伸手推開她。


    可景沐瑤就是賴在美人的肩窩裏不抬頭,足像是執拗的孩童抱著她失而複得的玩具。


    過了良久,景沐瑤鬆開美人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她:“小公舉,你沒事吧?”


    季惟溪笑了笑,隨意地用左手開始卷右手臂的衣袖:“沒事,就是不小心胳膊上被劃了一道口子,不——”


    “深”字還沒出音,她就愣愣地停下了,因為,麵前的景沐瑤竟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


    那淚珠一滴又一滴地砸向地麵,卻像是砸在了她的心裏,溫熱卻沉重,讓她一時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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