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且慢點,小心水塘。”


    “你們莫要再一直叮囑我了,我這麽大的一個人了,自己能保護自己。”少女頭戴金步搖,耳掛蓮花耳墜,輕畫淡妝,身著一襲清爽白長裙,行走間搖曳生姿,端的是高貴優雅。


    “公主……”奴婢們壓低了聲音又是一聲輕唿,眉眼間有些焦急,可少女聞聲迴頭打量著她們,腳下卻沒停,“別再叫了可好?”


    “砰!”再迴頭時卻是撞在了一人身上,金步搖的墜子狠狠地硌了下額頭,少女緩過神抬頭看過去的時候眼裏的厭惡一閃而過,快得看不分明。


    “惟溪見過惠妃娘娘。”


    “四公主,都是那奴婢走路不長眼撞到了你,額頭可是還好?”原來,撞她的女子身後兩步遠還有六七個奴婢簇擁著一個穿著豔麗的女子。


    季惟溪在心裏嗤之以鼻,這是在指桑罵槐,怪她走路不長眼?而且,她剛才的步伐並不快,都可稱得上是慢了,就算她沒看路,那奴婢也不看路嗎?還是說,那奴婢是得了某人的授意故意撞她的?力道也故意放得很大?剛才猛地一撞她還沒什麽感覺,現下額頭卻是疼得厲害了。不消說,就算不見血也定是紅腫了起來。


    季惟溪眯了眯眼,走了一步,把額頭往前湊了湊:“依惠妃娘娘看,惟溪這額頭可還好?”


    “剛才衝撞了公主的賤婢呢,給本宮滾出來。”惠妃輕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撞了季惟溪的奴婢從人堆裏匆忙地滾了出來雙膝跪地一個勁地向著惠妃磕響頭,哭音濃鬱:“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今日你若是衝撞了本宮,本宮可憐你自是不忍心處罰你,可現下你是撞到了四公主,一切自然由四公主定奪,本宮可是插不了手。”


    天籟之音緩緩道來卻讓人從心裏冷到了全身,一個不察就會被凍死。


    “四公主饒命,奴婢不敢了,四公主饒命……奴婢不想死……”


    季惟溪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她今個兒要是不饒了這奴婢估計說她鐵石心腸的謠言又要滿天飛了,而且,她敢說,惠妃又會被誇上天。


    她自己被說倒是無所謂,可斷沒有便宜惠妃的道理。她笑了笑聲音溫柔:“起來吧,本宮知你不是有意,責罰便免了。”


    “還不謝謝公主對你一個賤婢的寬容!”惠妃的臉色明顯沒有之前那般紅潤了,目光流轉間憤恨乍現。


    “謝謝公主,謝謝公主,謝謝公主……”


    跳梁小醜。


    “惟溪還要事要辦,先行告退。”季惟溪敷衍地行了禮之後繞過惠妃一行大步走開,一眾宮女行了禮之後便跟隨了上去。


    原地站著的惠妃臉色變了幾變,對著身邊的大宮女低聲道:“入夜之前把這個沒用的東西處理了。”


    “奴婢明白。”大宮女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人堆裏正高興於被赦免的女子,對著她輕輕一笑。


    “又被欺負了?”


    “哪有!”季惟溪揪了一下衣角,臉頰卻不自知地鼓了起來,嘴唇微嘟,“可以說是兩敗俱傷,好吧……稍稍輸了一籌。可是!我不會輕易認輸的!”


    “哈哈哈……”


    “父皇,你又取笑兒臣,委屈委屈,兒臣委屈。”


    “噓!”季惟溪聽話地停了聲音,她知道魚要上鉤了,果不其然,她看過去的時候,中年男子抬起竿來,上麵掛著一隻肥美的大魚。


    “溪兒,朕晚上讓人燉了魚湯給你喝,犯不著生氣,嗯?”


    “父皇,兒臣就知道你最疼兒臣了。”季惟溪蹲下.身體把頭放在了男人的大腿上,“父皇,兒臣鬥膽一言。”


    男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多大的姑娘家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傳出去百姓都要笑了。說吧說吧,朕聽著,聽著。”


    “父皇,兒臣心裏……很清楚現在的形勢。惠妃娘娘的本家是要動手了嗎?往日她針對我還算隱晦,今日她竟明麵上在宮女麵前想要羞辱於我,兒臣總覺得不安。”


    “父皇,您懲罰兒臣吧,兒臣說了不該說的話。”季惟溪立刻就著男人的腿邊跪地,低頭不語。


    良久,一聲輕歎響起,男人抬手扶了扶她的胳膊:“溪兒,起來吧。”


    “安國興邦之事由朕來擔便是,你好好活著,你過得幸福朕就高興。”男子笑了起來,雖沒有年輕人恣意輕狂的魄力,可自有經過歲月這杯苦酒蕩滌過的成熟魅力,“你那幾個哥哥終究愚笨了些,硬是往人家的陷阱裏去。你看朕——”男子從椅子上站起身,體型修長,“閑時釣釣魚給寶貝女兒燉湯喝,多聰明。”


    季惟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父皇,哪有自己誇自己的。”


    “旁人誇了朕半輩子聽得朕耳朵膩,自己誇自己換換口味,新鮮新鮮。”男人轉頭看著季惟溪,“對了,溪兒,過些日子,朕陪你去蕩蕩秋千,好久沒陪著朕的寶貝女兒好好玩過了。”


    “兒臣謝過父皇,父皇萬歲。”季惟溪的心裏很愉悅,上次父皇陪她蕩秋千可是在母後走了之前,掐指一算,竟不知不覺間已過了三個年頭了。


    時間兜轉,暗夜裏明火燦燦,到處是燈火通明,有宮女瑟瑟上前碰了碰睡夢中的女子:“公,公主殿下,醒醒……醒醒……”


    “怎麽了?”


    “方才,方才……陛下崩了……”


    季惟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不穿鞋也不顧宮女的唿喊跑出寢宮的,她隻知道她要見到父皇。


    一路上見到的人不少,各個麵色緊張,行色匆匆,季惟溪提了裙擺顧不得什麽禮節,跑著向太極宮而去。


    宮殿裏燈火通明,殿門口站著幾位皇子,季惟溪跑過去,喘著聲息:“大哥,二哥,五弟,六弟,九弟,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麽?不進去嗎?”


    正說著,從宮殿裏傳出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都進來吧。”


    季惟溪的心裏瞬間一揪,這是父皇的寢宮,為什麽不是父皇叫他們進去?她不信父皇走了,父皇還說要帶她去蕩秋千呢。


    季惟溪先行衝了進去,裏麵的情形讓她瞬間麵色盡失,唿吸不暢。


    禦榻上,三皇子端端正正地坐著,身邊幾個宮女跪地,捶腿的有,端茶的有,逗笑的有。


    離禦榻幾米遠處,一男人雙眼大睜平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姿勢很是誇張。


    “父皇!”季惟溪撲過去跪在地上,“父皇,父皇,你醒醒,父皇!父皇!”


    “父皇已崩,明日朕就會繼位成為新皇,四妹妹,乖。”


    “你個謀殺親父的逆子!無恥無德!不得好死!”


    男人一腳踢開腿邊的一個宮女,怒氣衝衝:“來人!把四公主給朕拿下!”


    “不必!”眨眼之間,季惟溪拔出就近侍衛的刀在脖子上撕拉了一下,鮮血噴濺開來,在眾人或不敢置或害怕或高興或漠不關心的注視下,季惟溪閉上了眼睛沒了意識。


    “小公舉!小公舉!醒醒!”見床上的人兒終於睜開了一絲眼縫,景沐瑤鬆了一口氣,“做噩夢了嗎?嗯?”


    做夢……怎會是做夢。


    季惟溪眼睛一酸,拉過景沐瑤就緊緊抱住,景沐瑤想要動一動減輕她壓在季惟溪身上的重量,可季惟溪死活不鬆手,頭也縮在她的頸窩下不肯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景沐瑤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聲音溫柔,“夢都是反的,不用怕。”


    季惟溪想告訴她那不是夢,可她說不出口,那樣的事那般情景,她再也不想告訴給第二個人,說出來隻是平添傷痛,她的心傷也會再次被撕裂。


    “阿瑤。”


    “嗯?”


    “你陪著我睡好不好?”


    難得季惟溪有這般吳儂軟語給她撒嬌的時候,景沐瑤伸手抱住她:“好,不過,你先放開我讓我從你身上下來吧,這樣的姿勢你會累的。”


    “不放,我不放。”季惟溪悶著聲音哼哼唧唧,“這樣我才會踏實。”


    “我重……”


    “我不怕。”


    “乖,我躺在你身邊抱著你,嗯?我這樣壓著你,你會睡不著的。”


    “好吧。”季惟溪鬆了鬆手上的力道可並未拿開抱著景沐瑤的手,景沐瑤好心疼,看來季惟溪是真的害怕,她到底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唉。


    “以前的夜裏我們靜靜地坐著/我們雙膝如木/我們支起了耳朵/我們聽得見平原上的水和詩歌/這是我們自己的平原、夜晚和詩歌……”景沐瑤輕聲地哼唱著,右手有節奏地輕拍著季惟溪的後背。


    忽視著左胳膊被季惟溪枕著的麻木,景沐瑤看著季惟溪的睡顏湊上去輕輕地在她的唇上印下輕柔的一吻:“小公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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