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別墅一行後沒多久,周永澤竟然主動提出把每周針灸的地點挪到孫宅,據說是因為想要減少孫亞從的來迴奔波。話雖如此,不過真正的原因或許隻有他自己才清楚。


    對於這個請求,周老爺子考慮過後還是同意了,孫子自己開窗導致受涼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了,但依舊讓他想了很多。


    不過雖然同意了,但周老爺子著實也是不放心,為此他提了不少要求,例如不能獨自一人到戶外,不能隨便亂跑,更不能自己不知輕重地出去吹風等等。


    對於這些條件,周永澤欣然地一一接受了,於是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出門許可。孫亞從知道後,感動於他的體貼(?),在那之後無論多忙,他每周都會準時在這個約定的時間趕迴孫宅,也因此有了時間可以看看家裏的情況。


    世世代代行醫,孫家從不缺少通過各種不足為外人道的途徑得知孫家,然後慕名而來尋醫問藥的人,也因此,孫宅裏準備了許多專為這些人準備的客房,環境清幽,房內各種藥用工具也準備得相當齊全,非常適合病人治病和療養。


    當黎稚無聲地踏進這間布局堪稱雅致的房間的時候,孫亞從正在專心致誌地為周永澤施針,心無旁騖,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黎稚也不在意,他在床榻前慢慢蹲下,與閉著眼正在假裝自己是條死魚的周永澤麵部貼得相當近。


    或許是從小練習基本功的緣故,孫亞從的手很穩,從動作來看,他如今已經把這套針法掌握得相當嫻熟,手指飛舞間,一根根閃著寒芒的針,無比從容流暢地沒入掌下白皙瘦弱的背部,從頭到尾,掌控銀針的手腕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黎稚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直到孫亞從把最後一根針落定,他才勾了勾唇,仿佛已然醞釀很久一般忽然開口。


    “病秧子,被插成刺蝟的感覺怎麽樣?”


    惡作劇一般的語調讓毫無察覺的兩人都是一驚。


    原本閉緊了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周永澤恍惚間聽到這個毫不陌生的聲音,立馬下意識地睜開了眼,卻被湊到麵前的精致麵孔和那雙極近的漆黑貓瞳一驚。


    有那麽一瞬間,周永澤的臉上一片空白。


    停頓了一秒,他才似乎非常鄙視地扭開頭,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冷嘲道:“感覺實在好極了!”


    “倒是小騙子嚇人的手段越來越低級了,技術含量少到看不見!嗬!”


    黎稚麵色如常地看著他打腫臉充胖子,絲毫不怒,反而逗弄一般笑得極甜蜜:“嚇人是門學問,它的重點在骨不在皮,方式不在乎新不新奇,好用就行,你覺得呢病秧子?”


    “歪理邪說!”不屑的語氣。


    “可你確實被嚇到了,不是嗎?”


    “心瞎就算了,沒想到連眼睛都是瞎的!哪隻眼睛看到我被嚇到了?”


    男孩伸手一指,貓似的的黑眸眨巴眨巴:“兩隻都看到了。”


    “那就是兩隻眼睛都瞎了!”周永澤趴在榻上接得無比利落,“瞎成這樣子,不知道你哪兒來的膽量敢去給別人看病,先想想怎麽把自己治好吧,嗬。”


    黎稚眉梢一動,出乎意料地拔出他左肩的一根針,刻意在他麵前一晃,唇角戲謔地微挑:“有沒有瞎一個人說了可不算,實踐為先,不然我們先試試?”


    “試……”周永澤的視線下意識地盯著眼前晃來晃去的細針左右搖擺,下一秒就仿佛察覺到不對一般,猛地強迫自己收迴視線,輕斥道:“試個鬼吧!”


    孫亞從在最開始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過後,就迅速恢複了平靜,表情還略有些無奈,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次次都會上演的一幕。


    這段時間以來,或許是外出真的能讓人放鬆心情,孫亞從發現周永澤真是愈來愈放得開了,在麵對黎稚的時候尤其活潑。


    想當初第一次聽到黎稚喊病秧子三個字的時候,他還擔心過會不會刺激到在他眼中周永澤脆弱的小心靈,但結果卻告訴他,他顯然是多慮了。


    他和周永澤認識了這麽久,在此之前卻從沒發現過這個年齡差距頗大,在他眼裏向來乖巧溫柔的小弟弟竟然這麽……毒舌?


    第一次看到黎稚和周永澤嘲諷臉對嘲諷臉,完全脫離平時風格,幼稚地打嘴仗的時候,他真的有種三觀重組的感覺。


    不過,等習慣後再看這幅畫麵,他也不得不承認現在這樣的周永澤看起來要比原來的模樣更像一個活著的人,也更為活潑真實,就像是一個被雕琢得活靈活現的瓷娃娃突然擁有了靈魂,驀然生動了起來。


    孫亞從垂眸笑了笑,目光又下意識地停在了黎稚身上,發現男孩眼裏氤氳外放的愉悅笑意,忍不住柔和了視線。


    其實這大半年以來,變了的,又何止周永澤一個呢?


    他想他會永遠記得初見時,微暗的燈光中,男孩坐在房梁上,漫不經心地垂眸注視著他,戲謔微挑的唇角,貓一樣漆黑卻毫無波瀾的眸。


    拂進屋內的暖風喚醒了他出神的眉眼。眼看著兩個孩子的鬥嘴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孫亞從熟練地重新取出一根針,填補上周永澤左肩被拔掉的空缺,擔心兩個孩子玩鬧間傷到手,又微笑著不容拒絕地把男孩手裏揮舞的細針奪迴來,消毒後又塞迴了原處。


    被打擾了興致,黎稚死魚眼抬頭,唇角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孫亞從見此急忙轉開話題:“對了,年年呢?怎麽沒有跟著過來?”


    黎稚斜睨他,雖然很清楚他的目的,但提到遲景年卻還是讓他忍不住一樂:“明知故問,當然是在你爺爺那裏好好學習了。”


    孫亞從覺得這兩個孩子的相處模式真是他見過的最有趣的:“你們啊,真是……”


    一陣鈴聲突兀地響起,驚醒了悠閑的午後。


    孫亞從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屏幕上顯示出來的號碼,並不陌生,正是百草堂孫箐箐的號碼,他了解她的性格,如果不是有急事,絕不會匆匆忙忙地打電話過來。


    “喂,我是孫亞從。”


    疑惑地接通電話,孫亞從安靜地聽著對麵傳來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眉頭也越皺越緊。


    “好,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


    孫亞從掛斷電話,麵色有些擔憂。


    黎稚:“發生什麽事了?”


    孫亞從說:“店裏出了點事情,我需要趕過去看看。”


    他語速飛快地說著,有些歉意地看向趴在榻上剛施完針的周永澤,匆匆囑咐道:“小稚,永澤背上的針要過會兒才能取出來,我現在要離開一會兒,麻煩你等會兒幫他拔……”


    還沒等聽到迴複,他就已經走出了門口,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不遠處引擎發動的聲音傳入耳膜,黎稚慢慢起身,拍了拍腿上不存在的塵土,在榻邊坐下,曲起食指抵住下唇,斂下的眼尾掩不住氤氳的笑意。


    “一臉蠢蠢欲動的白癡相,”周永澤瞥了他一眼,“沒聽說過好奇心害死貓嗎?”


    黎稚似是驚訝道:“你這是在擔心我?”


    周永澤扭頭:“看你傻。”


    黎稚突然笑起來,為這口是心非的答案和欠教訓的態度,九歲的男孩還沒有變聲,清泉般悅耳的笑聲裏卻透出一股微妙的意味。


    周永澤眼皮子一跳察覺不好,可惜此時已經來不及了。分明孫亞從已經把針收了起來,男孩卻不知從哪裏又摸出了一根銀針,牛毛般大小的針頭對準他的瞳孔,蝸牛般緩慢靠近的速度帶著不用言明的威脅與不懷好意。


    真是吃定他了是吧!


    周永澤下意識閉緊了眼扭開頭,眼睫微抖,暗罵自己簡直鹹吃蘿卜淡操心,就這個小騙子,肯定到哪兒都不可能吃虧!


    他識相道:“……走之前別忘了和周爺爺說一聲。”


    迴應他的隻有一個似笑非笑的單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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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亞從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第一眼就發現百草堂的大門已經徹底倒在地上,似乎是被人惡意地破壞了,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心裏一緊,急忙走進去仔細查看,缺胳膊斷腿的桌椅淩亂地散落在地麵,陶製花盆碎成一片,近乎黑色的泥土混合著慘敗的枝葉七零八落地灑落一地,靠近藥櫃的地麵上還有許多被掀翻的抽屜,邊上還有零零碎碎的藥材。


    孫亞從下意識地看向清毒散的位置,果然,地上全是清毒散白色的藥粉,粉末堆上呈現出了人的雙手合攏捧沙才能留下的壓痕,奇怪的是,上麵甚至還有淩亂的腳印。


    孫亞從忍不住歎了口氣,被砸成這樣,一時半會兒怕是開不了業了。


    他跨過門檻,往裏走了一步,卻驀然察覺到腳下傳來了類似踩進水坑才能造成的聲音。


    他略有些疑惑地低頭一看,下一妙,深褐色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瞬。


    這色澤暗紅詭豔的,甚至把一片地麵漂染成紅色的液體——分明是血!一個由人血形成的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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