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婁藍是在半夜發的微博,但這條微博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被人們忽略。從第一個轉發開始,無數在深夜都未眠的公眾號包括自媒體都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新微博,繼而陸續轉發。


    有人叫好,有人諷刺,有人痛罵,有人欣賞。


    世人偏見如此之多,沒有統一的看法。但婁藍火了,徹底的火了。在這個同性戀依然遭到大部分衛道士喊打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個有名望的人敢在這種時候發聲,沒有人肯替這個群體,甚至隻是替這一對被單獨揪出來批鬥的情侶說話。


    隻有婁藍,隻有她。


    微博發出去了,季珊珊罵人的短信幾乎在第一時刻送達到她的手機裏。但這一迴,季珊珊沒有再刪她的微博,她隻是罵了她:“你瘋了。”


    婁藍坐在沉睡的廖慕萱旁邊低聲笑得一抖一抖,那麽多人因為她在半夜瘋狂的刷網,當事人卻終於放下了心事,躺在柔軟的床上,閉上那雙永遠盛放著星子的眼睛,釋然沉沉睡去。


    她在晴朗的陽光中睜開眼,發現廖慕萱已經揉著眼睛坐起來,睡得通紅的胖嘟嘟的臉頰在朝陽裏似乎是個紅蘋果,這個小蘋果似乎有著自我意識一般就勢抱住她,把自己埋進她溫暖的懷抱裏,讓她摸自己的頭發。


    婁藍起身去做了早餐。普通的白粥配小菜,又烤了幾片吐司,倒上兩杯牛奶。中不中洋不洋的早餐,廖慕萱卻吃的很香,吃過早餐之後小姑娘胡亂擦了擦嘴,腳底像是踩著光華浮動的青春,蹦蹦跳跳的拉著婁藍的手在小區門外上了校車。


    這是婁藍第一次打扮隨意的走到大街上送她上學,不少路人注意到她,竟都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全是愣住,想不到這麽一個大明星為什麽會在這個普通的小區出現。


    婁藍很平常的和他們打招唿,似乎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住客。她這麽淡定的反應卻讓小區的居民一時間赧然收起了手機,紛紛跟她問好。自己家旁邊居然住進了大明星,擱誰都不敢相信,隨即便是理智的思考——消息若真曝光,不知道多少人會過來圍觀,打擾到自家的寧靜……於是心照不宣的隱瞞下來,可經不住心裏或驚訝或歡喜,中午或晚上吃飯的時候和家人嘮叨幾句,有想要搬出去的人甚至都暫緩了計劃,能和大明星住在一個小區,這可不是誰都能有的經曆。


    雖然這個明星——最近話題實在不少。


    婁藍發了一條微博之後自己是清爽了,季珊珊因為她工作量卻增加了不少。為了避免她被黑,金風出了大價錢發帖替她說話,買了不少水軍,一旦發現疑似黑子的帖子就組團舉報,和那些黑子們在貼吧或者各種地方的評論裏鬥智鬥勇,誓要把婁藍因為這件事而損失的聲譽彌補迴來。


    大家的努力沒有白費,在金風龐大的金錢攻勢之下,不少媒體都開始替婁藍和趙陽、邱建說話。甚至一向敢作敢當的顧玖和徐可這兩個婁藍的好友都站出來,雖沒多說什麽,但她們轉發了婁藍的微博。


    然後轉發婁藍微博的明星大腕兒們越來越多。


    大家不是不想替趙陽和邱建說話,兩個人在圈子裏這麽多年,好友不少,人緣都不錯。很多人知道他們的事情,但這次事件曝光,沒有人敢第一個出頭,婁藍出頭了,於是其他人也有了借此支持他們的理由。


    事情在朝著好的方向轉換。趙陽的公司本來都準備與他提前解除合同了,見到風頭變了,就暫且將這件事按了下來。


    邱建因此給婁藍去了一個電話道謝,這個平日裏致力於在鏡頭前逗樂萬千觀眾的喜劇明星,在事件發生後幾乎被世人的攻擊弄得崩潰了,以至於在這件事過去之後的許多年之後他都能夠反複迴想起看到婁藍發的那條微博的那一刻,他哭得有多麽撕心裂肺。


    許多年後當一切都釋然後,邱建發過這樣一條微博:“有時候我也會希望自己是個異性戀。到了我這個年紀,大概會順理成章的結婚生子,孩子有了孩子,再有孫子……可再想想,現在的幸福,是多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這麽一迴想,就倍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安穩。謝謝在那個動蕩時節裏幫助過我的朋友們,還有那個敢於替我們說話的大美女,對了,昨天去你家聚餐的時候有句話我一直沒好意思說,今天必須說了:你做的菜太辣了,我嗓子現在還啞著呢!”


    如果不是婁藍,恐怕現在大家討論的還是這對同性戀有多麽讓人不敢置信,又有多麽膽大包天。但現在網友們討論最多的,是婁藍怎麽敢說這種話,她是哪裏來的勇氣,又是什麽動機。


    婁月詩被婁藍拒絕了捐腎的請求,在那麽大的頒獎晚會上當眾受了奚落,可謂出了大醜。她現在連在網上隨便分享點兒生活片段都會遭受到一片叫罵喊打,覬覦繼姐,甚至編了一個彌天大謊就為了自己能得救的女明星怎麽會有人繼續喜歡,連以前一直替她各種找借口說話的粉絲都不理她了,微博評論裏全是罵聲,婁月詩氣的牙癢癢,幹脆關閉了微博評論,專心在醫院養病。


    於是婁藍最新發的這條微博自然而然的成了她攻擊婁藍的理由,婁月詩這種時候再也不想用那副純善的麵孔隱藏自己了,直截了當的發了張婁藍微博的截圖,寫道:“惡心,找這種方式給自己炒作,真的一點兒下限都沒有。”


    雖然蕭憶也被婁月詩連累的背了罵名,但自從他在公司的地位一落千丈後,往日裏瞧不上的婁月詩卻變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在這種時候自然也得隨著婁月詩一起表態,還別說,圈子裏有不少反對同性戀的明星,見到婁月詩的評論居然如獲至寶,借此跳出來痛罵趙陽和邱建,連帶著婁藍都一起罵上,什麽難聽說什麽,甚至連違背上帝和傳播艾滋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一時間婁月詩借著這東風再次同婁藍一起站在風口浪尖。婁藍早就料到會出現這種事情,這迴幹幹脆脆的在微博上罵迴去:“誰在借誰炒作一目了然,知道你恨我不捐腎,但你可以聯係這家公益組織尋找腎源,艾特‘shen命救治小組’,這有個病人,請告訴她專心治病,謹慎蹦躂。”


    她發這條微博的時候是拍攝間隙,也是中飯時刻,好多人看了差點噴飯,導演關士郎刷微博時正在喝湯,一口滾燙的湯全都噴在對麵副導演身上,關士郎哈哈大笑,扭頭衝不遠處抱著盒飯啃雞腿兒的婁藍喊了一句:“女俠,幹的漂亮啊!”


    關傑被他老爸嚇得差點兒也把嘴裏湯噴出來了,瞪著眼睛瞅了婁藍半天,半晌道:“你是有什麽魔力啊,我爹可是生長在紅旗下的老幹部,這輩子我都沒見過他這麽誇過人。”


    婁藍聳聳肩,大大方方吃起關傑飯盒裏的排骨來,歎息道:“興許關導英雄惜英雄唄。”


    她這麽厚臉皮的誇自己,按照關傑以往的性子肯定諷刺迴來,這迴卻打量她幾眼,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個女英雄。”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婁藍聽到他說的話,瞪著他,“你笑得怎麽這麽奇怪,不會剛才和我拍打戲的時候傷到什麽神經了吧?”


    關傑一時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他隱隱約約知道閻清霄和婁藍的關係,對婁藍對自己的迴應不報任何期待,卻突然因為她的一個簡單笑容又看到那麽大的一片亮光。


    “臭小子,發什麽呆呢?讓你拍完戲就去看劇本,你在這愣什麽愣,腦子被狗啃了?”關士郎吃好飯,站在關傑後麵給他後腦勺一巴掌,帶著癡癡看著婁藍的關傑走了。


    “好好看劇本哈,下午文戲可多了,可別忘詞兒!”婁藍笑嘻嘻的在後麵無情的嘲笑他。她不是年輕什麽都不懂的少女了,對關傑的某些表現隻能視而不見,就算對麵的男人再帥,看著自己的眼睛裏有多少癡迷,也都隻會讓她想起另外一個名叫完美的男人。


    休息的間歇裏,婁藍終究熬不住,又打了電話給閻清霄。


    “喂,女俠,怎麽這麽久都不給我打個電話。”


    電話號碼確確實實是閻清霄的,接電話的人卻不是他。閻清鴻的舌頭已經不再因為剛剛蘇醒而生硬,光聽著他的聲音就能讓一片人脊背酥麻,“你在那邊怎麽樣?”


    婁藍磕巴了,把手機貼在耳邊,不敢置信的張著嘴,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周圍,懵懵的問:“清鴻?”


    “不是我還是誰啊,大美女,你不會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吧。”少年不太滿意的抱怨,馬上又自我反省:“哈哈也不對啊,我都長大了,聲音確實變了不少,你聽不出來也是應該的。”


    快樂萌生的一刹,周圍所有人和物似乎都褪掉了顏色,分解成一塊塊的碎片,然後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婁藍呆呆的站著,孤零零的,像是一朵備受摧殘的花蕾,捂著心口,覺得那裏有什麽要蹦出來,她那麽想他,想的心髒都要破碎,因為悔恨連愛都從此變得噤若寒蟬,等了那麽久,換來的終於是他的長大,是他的清醒,是他的不計前嫌。


    婁藍咬著牙,在天旋地轉裏閉上眼,肩膀抽搐著一抖一抖,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從睫毛下漫出來,沿著臉頰滾到下巴撲簌簌地滾落,幾乎連成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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