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沒想到惡人自有天收,居然有這麽一出好戲,你倒說說怎麽想的。”廖語晴看著婁藍,手裏擎著一杯紅茶遞到嘴邊:“聽我的,先把這出戲看下去,拖著準沒錯。你是也知道你們家人人品的,尿毒症?嗬嗬,若是真的才好呢。”


    婁藍點點頭,但她並不會以為真的等下去,這件事就會一直拖著。


    婁月詩都鬧到這種程度了,看起來不像是假的,她很了解婁家人,接下去肯定會把這件事炒的人盡皆知才對。


    剛剛那塊巧克力蛋糕讓她胃裏有了一點兒暖意,對出去吹冷風散步失去了興趣,突然想要在暖烘烘的房間裏待著。


    “廖阿姨,可能……可能尿毒症是真的,但我不會去做配型的。”婁藍得了廖語晴第一次的安穩對話的機會,自然不可能再任性擺臉色,坐下來認真說道。


    鬧出這種事情,江蕪也不能繼續沒心沒肺的拽著婁藍出去。現在他在謝青卿那裏做什麽都不對,於是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苦思冥想婁藍應對這件事的策略。


    電視機裏已經換了節目,但事情的餘波正在擴散,以微博這個最大的平台開始向周圍蔓延,婁藍的微博下麵已經炸了,吵翻了天,包括和她熟的徐可、顧玖等人都受到波及,婁藍坐在沙發上聽著電視裏亂糟糟的聲音,心裏卻很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見到過太多婁家做出的極品事情,現在她對這些事情已經有了防禦能力了,反而能在別人都為她著急的時候平靜的坐著。


    “你確定你不會去做配型?”謝青卿瞪了她那不爭氣的兒子一會兒,見他無動於衷,就把氣撒到婁藍身上,懷疑的瞪著她。


    婁藍抬起眼睛,咳了一聲。廖慕萱被大家嚴肅的樣子嚇到了,從茶幾上爬起來窩到婁藍懷裏,被她摟著。


    “阿姨,您知道被父母無視的感覺是怎麽樣的麽?”


    婁藍抱著廖慕萱,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撫摸了一下她順滑的頭發。“您可能並不在乎這些,但我聽說,您以前也是受父母萬般嬌寵長大的。”


    “那當然,我怎麽會知道你這種不討人喜歡的孩子是什麽感覺。”謝青卿驕傲道。


    婁藍僵硬的笑了一下,同江蕪對視一眼,垂下眼睛:“所以您也是不會懂的。大家都覺得我是被爸爸養大的,但其實不是,我是被保姆養大的,後來,是自己撿著廚房的吃的把自己養大的。小時候我會想,其實我一直是多餘的吧,其實有婁月詩就夠了,爸爸不需要我,媽媽也不需要我,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期盼著親情。”


    廖語晴吃驚的放下茶杯,一抬眼,眼光從婁藍移到廖慕萱臉上,同她女兒的視線對個正著,但兩個人都立刻轉開了目光。


    “但是,我期盼著親情,並不代表我會向他們妥協。就算他們焦急的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答應的,雖然生病的人很可憐,但,我也會就這麽看著他,那是我媽媽給他的報應,是來自長大了的我的報複。”婁藍像是著了魔一樣,繼續說下去,“或許許多人會說我冷血,或許我是這樣的吧!善良的人,並不一定有好報,您看,清鴻現在還躺在床上,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如果我父親因為尿毒症而去世,那麽這大概就是來自老天的譴責。或許我也會因此受到懲罰,但我已經堅定了決心。”


    婁藍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像是把自己積攢了很久的怨氣都吐了出來。江蕪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突然說:“婁藍,沒事的,還有我陪著你,你看,我也是這麽過來的。”


    “啊?江蕪,你說什麽呢你!”謝青卿站起來,一臉怒意:“媽媽和爸爸對你還不夠好麽,你一年闖了多少禍你說說,哪次不是我們給你擺平的,我們是沒給你飯吃還是天天打你罵你啊?”


    “媽,有時候不是給我飯吃,給我錢,讓我免於責罰就盡到做父母的義務了的。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得急性闌尾炎那一次,要是婁藍沒有發現我,那麽我現在還活在這個世上麽?如果說是您給了我生命,那麽在婁藍救了我之後,她就是第二個給我生命的人。”江蕪略有些激動的反駁道,看他這麽天天大大咧咧的人把憋了那麽久的抱怨說出口是很解氣的,謝青卿心裏震驚,和江蕪不尷不尬的瞪著,想要就這麽坐迴去又不甘心:“你說什麽呢,就是個闌尾炎而已,哪能死人呢?”


    “那麽,假如我真的因此死了,你會替我傷心麽?”


    謝青卿吃驚的睜大眼,她對年輕人的想法所知甚少,對她的兒子隻記得他現在的成就,但對他的苦楚,和抱怨,卻全然不了解。


    她想說當然會傷心了,又想說這點兒小病根本死不了人,他一個男子漢,怎麽能像普通孩子那樣嬌氣。但這些話都在她見了江蕪的表情之後說不出來了。


    江蕪長這麽大,她和他都非常清楚自己到底為他做過多少事情,她嘴硬道:“你不會死的!你這麽不孝順,就算死了我也不傷心,你和你妹妹,沒一個讓人省心,都不是好孩子,我怎麽會為你們傷心!”


    有些話說出口隻是一時衝動,但後果卻讓人沒辦法承受。謝青卿眼睜睜的看著江蕪的眼圈紅了,盡管有了一定的心裏預期,江蕪開口說出這麽多年的委屈也就算了,但得到這樣的答複還無所謂,那他不是太賤了麽?


    “這樣啊,那還真是我的錯。”江蕪就這麽紅著眼圈,居然笑了一下,有些自討沒趣的樣子:“看來我真是沒長大,被媽媽嫌棄大概也是每個人人生裏都要經曆的事情吧。”


    婁藍聽兩母子吵了一架,有些無言。她本來在說婁家的事情,沒想到會引起江蕪和謝青卿的對峙。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情,即使她再同情江蕪,也沒辦法在這種時候插手。


    謝青卿知道自己說的重了,嘴唇翕動著想要再說什麽挽迴,但江蕪已經在這麽短短的時間內把自己失控的情緒藏在眼底了,“算了,還是說迴婁藍家的事情吧,是我矯情了。”


    “婁藍,你是說真的?你真不管他們了?”廖語晴早就不耐煩聽江蕪兩母子那無聊的爭吵,她對婁藍和婁家的關係沒有像今天這麽震驚過,在她看來,以婁藍的個性,和婁家斷絕關係隻是做個樣子的,頂多能騙過閻清霄,從沒想到他們會真的撕破臉,甚至不顧對方的死活。


    “有什麽好管的,我是我媽媽的女兒,不是婁雲旗的,和婁家更不該有什麽關係。”婁藍很平和的樣子,但她知道,江蕪現在的一臉平和同她一樣,都是裝出來的。


    沒有人會因為被父母忽視而覺得無所謂。她伸手揉著廖慕萱的頭發,一笑。


    “為什麽?你不覺得同情你爸爸麽,他都要死了。”廖語晴繼續不肯罷休的問她。


    婁藍挺無語的,她好不容易堅定了一迴,但偏偏居然沒人信她,“同情是什麽?可以治病救人麽?要是配型成功,我要把我的腎給我爸爸麽?他值得我這麽做麽,我不是聖母,阿姨,我也有做人基本的原則,他愛我麽?不愛的。那麽,我為什麽要為一個不愛我的人傷害我的身體,甚至這個人已經縱容別人傷害了我的媽媽,傷害了我在意的人。”


    婁藍解釋著,她知道這麽說廖語晴或許才會明白,但那些被無數事實擊敗的父女感情,不是什麽好笑的東西。所以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胸膛裏似乎有一把火在燒,婁藍憋足力氣才沒有表現的那麽難過。


    廖語晴不說話了。她們沉默以對,過了一會兒,她居然說:“慕萱,跟你婁藍姐姐上去寫作業吧,媽媽要和你表姨說說話。”


    “嗯!”廖慕萱喜形於色的,“婁藍姐姐,我們上樓去吧!”


    婁藍淡淡對廖語晴點點頭,一點也不反抗,隻幫廖慕萱收拾作業本,抿了抿嘴唇。


    門外傳來動靜。她抬低垂的頭,像是無數次想象中的那樣抬起眼睛看著門口,期待著那個人出現,卻又因為無數次失望而並不報以希望。


    可或許是她低落到底的運勢終於走到了盡頭,開始有了反彈的傾向。在走廊中亮起的一片燈光中走進來的,居然真的是她想念的那個人。


    江蕪的表情慨然而變,他抬著頭,不吭聲的盯著那個男人漸漸走進,過了一會兒說:“你怎麽迴來了?”


    “如果你愛的人可能會被別人逼迫著捐腎,你會不迴來麽?”


    涼風在他周身徘徊,江蕪打了個寒顫。看著閻清霄明顯不同於往日的神情。他的眼神並不平靜,相反的,那雙一向如神明似的讓人看不透的雙眼裏,如今卻蘊含著太多的情緒,似乎是一個人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讓人看一眼就無法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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