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郊外。


    冥泉山莊莊門緊閉,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騎著快馬停在門外,跳下馬,拎起一包東西就跳到大門口,抬手重重地敲打著門:“開門!快!”


    很快的,就聽到吱呀的開門聲,開門的是兩個年輕的青衣丫鬟。


    男子將手中的東西塞到其中一個的手中:“東西到了!”


    對方神色嚴肅,拿了東西就快步往裏麵走去,被留下的那個丫鬟看著男子:“把馬牽到後麵,從侯門進來吧。”


    男子沉默著點了點頭迴身重新騎上了馬,丫鬟則關上了略顯厚重的大門。


    就說另一個丫鬟鄭重地抱著那包東西迅速地穿過一條條迴廊,往深深地宅院走過去,最後走入一個園子,幾步繞到了假山群後麵,旋轉了一塊假山石,,平坦的草地便忽然下陷,出現了一條地道。青衣丫鬟步履輕快地走下去,沒多久,地道便消失,地麵恢複了原樣。


    地道狹窄而幽長,兩邊的牆上掛著一支支火把,照亮了裏麵的環境。丫鬟快步地步下階梯,沿著地道向前走著,中途拐了幾個彎,最終,推了個暗格,一道石門便打開了,形成了一條路,比方才走過的寬敞許多。


    丫鬟跨步進去了,頓時覺得火光四射,耳邊還不停迴蕩著各種撕心裂肺的聲音。


    再走幾步,便看到許許多多的刑具,四處放著火盆,裏麵燒著火,照在牆上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的影子,而過道的兩邊,則站滿了勁裝的男人,手裏拿著刑具,不斷地拷打著被捆綁的囚徒,那些囚徒身上各種形形色色的傷口,全身就跟血洗了一遍,傷得觸目驚心。


    空氣窒悶焦灼,還有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然而,那丫鬟經過這個地方,竟然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非但目不斜視,神色都未有一絲的動容。


    這時,指揮著處刑的管事的迎了過來:“哎喲,這不是四月姑娘嗎?怎麽往我們這來了?”


    四月步履仍舊匆匆,嘴裏應道:“重要東西要交給孟婆,隻好從你們這抄近道了。”


    管事的一聽到“重要東西”四個字,臉色微變:“姑娘說的,莫非是咱們一直等的那個……”


    四月嗯了聲,跑了起來,轉瞬便走了。


    管事的站在那裏看著她的背影,神色怔了好半天,而後拍手笑了起來:“太好了!爺有救了!”


    四月走得急,卻還是聽到了後麵傳來的管事的驚喜聲。


    她的唇角不自禁地彎了起來,更抓進了手中的那包東西。


    通過這個地獄般長而大的刑罰場,受刑者淒慘的叫聲漸漸被拋到了後麵,空氣中的窒悶感和血腥味也散開了,四月望著前麵,看到了一個出口。


    她快跑幾步,整個人便衝出了那個出口,眼前的世界豁然變大,天很高很藍,綠樹成蔭,還有各種各樣的花朵,再不遠處,還可以看到瀑布仿若從天掉落,泛著銀光。目光微微一掃,就看到一個山林中有一條棧道,一點點向上延伸著。


    冥泉山莊就在臨州城郊外,卻是依山而建,後麵的整座高山,全都歸屬於冥泉山莊所有,因為常年迷霧團繞,半遮半掩的,很多人進了裏麵就經常迷路,能順利走出來的人沒有幾個,就是出來了,也多半癡傻。所以在此山周圍的人隻當這裏詭異,幾次有人在這裏出事後,就再沒人敢到山裏去了。孰不知,這一切都與冥泉山莊有關。


    宅院裏進進出出都是清一色的丫鬟,個個相貌清秀,有負責掃地的,有負責種花澆水的,也有做菜的……各司其職,很有秩序。


    四月進了大門,就問一個掃地的丫鬟:“孟婆在哪裏?”


    “在爺那裏。”


    四月聞言,趕緊地就往一座小樓走,才剛要上樓,就看到一個老婦人帶著幾個丫鬟從上麵走了下來。


    “孟婆!”四月麵上一喜,趕緊迎了上去,將手中的東西呈上:“孟婆,東西到了!”


    孟婆本來還滿臉憂色,一聽這話,馬上眼睛一亮,也沒說話,直接就拿過四月手中的東西,拆開外麵的布,就看到裏麵一個盒子,蒼老的雙手掀開盒子的蓋子,就看到裏麵放著一株極其漂亮的靈芝。


    孟婆激動地將靈芝拿在手上,眯眼仔細地檢查著,臉上總算泛出了笑意:“是了,是了!就是它了!”


    她看向四月:“馬上讓人去準備。用這千年靈芝把藥給熬了!”


    四月重重地點頭:“是!”


    馬上就張羅開了,很快,就把藥給熬好了。


    四月小心翼翼地端著湯藥,跟在孟婆的身後,迴到了小樓。


    小樓的最頂樓是個閣樓,專門做的暖閣,名為暖閣,但是,裏麵卻並無暖意,腳一踩進去,就能感到刺骨的寒意。


    房裏還有其他的丫鬟,看到孟婆,紛紛恭敬地行禮。


    孟婆招手讓她們起來,徑直就往裏麵走。


    內室的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身影,麵向裏側身躺著,一頭烏黑的頭發如錦緞一般地在枕上散開,一隻玉般白皙的耳朵從頭發間露出來,輪廓十分精致,卻不是女子那般的小巧。突然地,床上的人發出了兩聲輕咳,聲音並不粗糙,反而很悅耳,卻非女子的聲音。


    孟婆彎著腰靠過去,在床頭站定了,說道:“主子,該喝藥了。”


    房間裏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孟婆的聲音不由得放輕了很多。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床上的人才動了動,緊接著,就聽到一個偏柔的卻低沉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嗬。保不住命的藥,喝再多也沒用。”


    孟婆一愣,隨後笑了:“主子,這次是加了藥引子的湯藥。能保命的。”


    聽到這話,床上的人一頓,緊接著,忽然起身轉過頭來,這一轉過頭,便瞬間讓在場的所有人覺得世間所有一切美好都立刻黯淡了。


    他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身體看起來羸弱,臉色也很蒼白,但是,卻長著一張俊美至極的容顏,丹鳳眼,眉眼細長,鼻梁高挺,皮膚白得如玉般無暇透明,還好似透著淡淡的光澤,這張臉盡管偏陰柔了些,卻難掩其美,讓人看一眼就自慚形穢。


    隻見那細長眉眼微微一展:“孟婆,你說什麽?”


    “主子,千年靈芝剛剛送來了。已讓人用它熬了湯藥。”


    孟婆說著,示意了眼身後的四月,四月會意,將湯藥端了過去。


    男子看著那湯藥,慢慢地,嘴角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眸光瀲灩,光華四射。


    服侍男子喝完了藥,為了讓他有個好的休息,孟婆吩咐所有人都到門外候著,不得打擾,自己則帶著四月離開了。


    出了小樓,孟婆囑咐道:“這千年靈芝剩下的部分就放在你那裏,迴頭好好地配成藥丸。定期讓龍爺服用。知道嗎?”


    四月低頭應道:“是,孟婆。我會做好這個事情的。”


    “嗯。”孟婆點點頭:“現在,龍爺的病還沒有找到解救之法,這個千年靈芝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隻要能延續龍爺的性命,或許就能等到尋到根治之法的那天。所以,這個東西很重要,不能有任何的閃失。你辦事穩重,我比較放心。你可別讓我失望。”


    四月本來就是個機敏的丫鬟,眼下孟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自然不敢疏忽,鄭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孟婆。”


    “這就好。”


    兩人說著話,經過一條迴廊,正好經過後院,有幾個洗衣女拿著衣服要去外麵的河邊洗衣。


    好巧不巧,就聽到她們的說話聲。


    隻聽一個人說道:“誒,你們都聽說了嗎?好像千年靈芝找到了。”


    “當然聽說了。四月姑娘拿著靈芝過來,消息就第一時間傳遍了。孟婆馬上就讓人去熬藥了。估摸著此時此刻,龍爺已經喝了。”


    “這樣一來,龍爺不是有救了嗎?太好了!”


    “是挺好的。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可聽說了,龍爺這病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前龍爺和龍爺夫人用盡了多少辦法,都沒法替他根治。據說,沒有辦法根治的話,就活不過二十歲。”


    “可是,前龍爺去世前不是給龍爺找到那個什麽聖穀穀主了嗎?據說那是世上醫術最厲害的人,幾乎就沒有她救不活的人。她這兩年來定期就會來給龍爺看病,還讓人去找千年靈芝,那不就是說明龍爺的病有根治的辦法嗎?”


    “你這一看就是消息不靈通的。”馬上有人跳出來反駁了:“就算是聖穀的穀主,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難道還真能跟閻王爺搶人命不成?雖說她這兩年定期來給龍爺看病,也讓人去找千年靈芝,但是,並不代表就能夠根治龍爺的病。我可聽說了,那隻是延續龍爺性命的辦法,要想徹底根治,還沒有辦法呢!”


    “誒?怎麽這樣啊?”


    “你以為呢。”


    有人就歎息道:“唉。說來也是挺諷刺的。咱們龍爺可是這地下江湖的主,自從前龍爺過世後,他就是現任的閻王爺了。然而,怎奈卻是個短命的閻王……”


    “是啊。明明掌管那麽多人的生死,自己卻是短命閻王……你們說,會不會是跟他們世代這樣拿捏人命難免造孽,觸了天,所以才在這一代龍爺身上下了詛咒呢?”


    幾人說笑間拐過彎來,猝不及防地就撞見了站在那邊的孟婆和四月,立即就嚇得全身一個哆嗦,手裏裝著衣服的木盆都掉到了地上,有的不慎砸到了自己的腳,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卻是一句也不敢吭,強忍著,後背寒毛直豎,哆嗦著身體就跪到了地上,頭埋得低低的:“孟,孟婆好……”


    孟婆麵色陰沉著,半晌也沒有說話,明明沒有發火出來,但這樣子卻更加地讓人害怕,幾個丫鬟跪在那裏,臉色慘白,仿佛經受著淩遲一般,坐立不安,內心叫苦不迭。


    四月則是低眸冷冷地瞪著這些個丫鬟,不過,因為孟婆在這裏,她就算再生氣,也克製著沒有妄自斥責。


    孟婆冷冷瞥了她們一眼,問著身後的四月:“這冥泉山莊的規矩什麽時候這樣鬆散了?幾個洗衣服的丫鬟竟然就有這樣大的膽子,在背後妄議主子的事?”


    四月說道:“孟婆寬心,我馬上嚴懲她們。”


    一聽到四月說要嚴懲,那些洗衣丫鬟猛地一個顫栗,紛紛磕頭求饒。


    孟婆和四月卻是無動於衷,甚至於孟婆還說道:“這樣的人還能升到洗衣丫鬟的位置。那個提她們上來的管事婆子也是夠不知分寸的。”


    四月馬上會意,說道:“我馬上把她的調配丫鬟的權力卸了。另外把人貶為洗衣組裏。”


    孟婆嗯了聲,睨了眼地上還跪著的丫鬟們,直接就走了。


    她從頭到尾沒有責怪一句她們,但是,如此無聲卻更似有聲,她一走,她們立刻就癱軟在地上。


    四月歎了口氣:“乖乖跟我去領罰吧。”


    *


    另一邊,獨自留在放裏的龍鬼躺在床上眯了沒半柱香的工夫,忽然翻了個身,兩手交叉托著後腦勺,漂亮的丹鳳眼靜靜地看著床頂,喝了那個湯藥後才沒多久,身體卻爽利了不少,看來那個趙寧所說的沒錯,這藥雖說不能根治,多少還是能緩解病症的。


    隻是,若是沒能根治,光是延續生命又有什麽用呢?


    他歪過頭,掃了眼房裏的環境,從小到大,他就一直病怏怏地窩在屋子裏,還從來沒有在外麵的世界去看過。而他之前的前幾任“閻王”在他這個時候,早已走南闖北磨練了好多年了。


    他不禁想起趙寧說過的,偶爾出去透透氣唿吸唿吸新鮮空氣也聽好之類的話。


    然後,他的嘴角勾了起來。


    三天後。


    當家人龍鬼毫無預兆地留書出走了,這始料未及的情況震驚了整個龍泉山莊,孟婆第一時間就讓人去尋找他的下落。


    與此同時,他本人卻信馬由韁地邊遊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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