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茗城城外的一座山頭,築牆圍地,座落著一座大宅院,俯瞰可見牆內,青山流水成了園林的景觀,亭榭樓台錯落密集,一撥又一撥的丫鬟或拿著東西,或忙碌著,一個個歡聲笑語的,魚貫而來又魚貫而去,看著十分和諧明亮。


    而宅院的前麵,高高的朱漆大門,四個莊護兩前兩後地守在門口,雙手交叉後背,兩腿如樹根一般穩紮穩打地落在地麵上,肅穆的表情,風吹過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著,與大氣莊嚴的宅院風格相容,讓人凜然不敢侵犯,他們的頭頂,門匾上,“龍鳳山莊”四個大字龍飛風走,蒼遒有力,赫然醒目。


    龍鳳山莊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大門派,在更鼎盛的時候,它的勢力不止在江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甚至可以將手伸向皇宮大院,參與了不少的宮闈秘事、朝堂政變。但是這兩百年來,龍鳳山莊卻安靜了很多,不再插手皇家事,反而安然地做著了江湖霸主之位,很多人都以為他的勢力是不如過去的傳聞了,不過,這並不影響龍鳳山莊如今仍舊讓人聞而色變的地位。


    然而,外麵的名聲並不影響龍鳳山莊內部的生活。


    莊園裏,一個四歲的小男孩正拉著一個比他更小的孩子的手,在園子裏走路。


    小一點的孩子看起來不過兩歲大,顯然是剛學會走路,有點笨拙,他撅著嘴,牽著哥哥的手,低著頭專注地看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路,一顛一顛地踩著小步子,走的甚是憨態可掬,惹人憐愛。


    帶著他的大點的男孩卻是板著臉,看著弟弟走路的那個樣子,時不時地蹙蹙眉頭,好在也不催促,但時間一久,就耐不住加快了點自己的步子。


    弟弟追得費勁,不小心兩腳打到了一塊,直接仰麵倒在了鵝卵石上。


    哇的一聲,小家夥就哭了出來。


    好在做哥哥的意外反應敏捷,攔手臂及時給護住了,雖然沒有防止摔倒,但畢竟有了緩衝,才使得麵門著地的弟弟並沒有受到嚴重的損傷。就是還是免不了磕到了頭,咕咚一聲,是疼的。


    這個弟弟,平日裏就怕疼,這下一摔,再沒嚴重,也哭得震天動地的,洪亮的大嗓門,哭得邊上的哥哥眉頭皺得更緊了,拉著臉,“喂,雨熙喬,明明是個男人,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怎麽跟個女孩兒似的,動不動就哭鼻子,丟不丟人啊!”


    口氣裏帶著幾分不耐煩和瞧不起,但是一邊罵著,一邊卻還是有著哥哥的樣子,扶著弟弟起來,彎腰,拍了拍弟弟身上的塵土。


    雨熙喬本來哭的就夠厲害的了,此時被哥哥這樣一斥責,立刻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還一邊喊:“哥哥欺負人!哥哥罵人!哥哥不是男子漢,哥哥罵喬喬!”


    哥哥直起腰來,聽著弟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掉著,還不忘滿口痛訴自己的樣子,小大人的臉上驚得張口結舌,不可思議,這明明自己摔的,現在罵成這樣,外人聽去了,還當是他欺負他讓他摔倒的了!


    還有,什麽叫“哥哥不是男子漢”?


    皺眉:“你這臭小子皮癢了嗎,我哪裏不是男子漢了!罵你還不是你該罵,這跟我是不是男子漢有什麽關係?”


    畢竟是孩子,性情有著小孩較真的一麵,尤其是個很愛麵子的男孩,哪裏容得了別人這樣說自己。


    喬喬卻不依不饒:“雨熙豐,你是壞哥哥!我要姐姐,我不要哥哥!”


    嘿!這小子,還越說越來勁了!


    雨熙豐瞪眼:“你當我想要你這樣的弟弟嗎?小屁孩,愛哭鼻子,女孩堆裏玩,要小蕾姐姐啊,好呀,你找小蕾去,她現在不在家裏,我看你到哪去找她去!”


    說著,一甩手,仰著頭不理了。


    看著顯然也是生氣了。


    儼然忘記,他自己也不過是個才四歲大的小屁孩。


    雨熙喬隻哭得更熱鬧了。


    這邊兩個孩子的動靜很快吸引來了一大幫丫鬟婆子。


    眾人過來,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一個傲嬌地抬著頭,稍微別過身子,微沉的臉色,扁著嘴,雙臂環抱在胸前,看著是在生氣。而另一個,則落寞地站在一邊,張著嘴閉著眼睛嚎啕大哭,因為哭得厲害,單薄的雙肩也跟著一顫一顫的,一邊哭還一邊委屈地控訴哥哥。


    看來是兩個孩子在鬧別扭。


    “哎喲,我的喬喬少爺,怎麽哭得這樣傷心了,哭得劉奶奶我心都要碎了!”


    最前麵的一個婆子幾步走了過來,蹲下身拉過了喬喬,哄著。


    喬喬忙著哭,也沒解釋。


    也有人走過去,看著豐豐,不同於喬喬,這孩子雖也不大,但看起來卻比一般孩子要老成許多,就那麽站在那裏,不太好親近。


    “豐豐少爺,這是怎麽了?你們不是玩得好好的,喬喬少爺怎麽就哭起來了?”


    還沒等雨熙豐說話,就看到那邊,又有人過來了。


    走在前麵的女人,一身鵝黃色的裙衫裹著高挑曼妙的身形,頭上簡單的盤了個婉約的發髻,略施粉黛,麵容清麗絕塵,尤其是那雙眼睛,明明是溫柔的柳葉眼,卻又帶著幾分精明,竟陡然去了一絲溫柔,多了些微氣勢。


    她身後跟著幾個丫鬟婆子,最靠她站著的,是一個年紀同她相仿的女子,也是溫婉美麗的模樣,衣著較其他的人上乘些,看著就是頭等的丫鬟。


    眾人見了過來的人,趕緊恭敬施禮:“夫人。”


    金鑫微微點頭,打量了下眼前的情形,問道:“這是怎麽了?”


    “這,我們也不知道,好好的就聽到了喬喬少爺的哭聲,現在也沒弄明白怎麽迴事?”


    “娘……”


    正說著,哭著的喬喬就委屈地走向金鑫,抱住了金鑫的腿:“娘,哥哥欺負我!”


    金鑫聞言,看了眼豐豐。


    豐豐見到母親疑問的目光,也不再端著了,默了默,才沒好氣地應了聲:“他走路沒走好,摔了一跤,就哭起來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哥哥,哥哥嫌我走得慢,故意走快,才害我摔倒的!”喬喬學走路比平常孩子要慢許多,但是學舌卻是出奇的怪,如今已經能利落地講話了,他扒拉著眼睛,說道:“哥哥還罵我,說我是女孩子!我都摔疼了,他還不讓我哭!”


    喬喬越說越委屈,剛止住的眼淚沒忍住,又掉了下來。


    金鑫低頭,看著小兒子這樣子,簡直哭笑不得,拉開了點緊抱著自己腿的喬喬,蹲下身來:“好了好了,快別哭了。不是摔疼了嗎?給娘看看,摔哪了?”


    喬喬的小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這邊。”


    “哎呦,肯定很疼。”金鑫故意大聲地說了句,心疼的樣子,一把拉過雨熙喬的腦袋,就在上麵親了兩下:“娘給親親,親親就不疼了。”


    她的吻就像是真有神奇的功效似的,雨熙喬被親了兩下後,似真覺得不疼了一樣,哭聲都小了不少。


    他抓著金鑫的手,有些忸怩:“還是娘好,娘疼我,不像哥哥,哥哥剛才要是給我親親,我早就好了,他還罵我。”


    豐豐聽了,瞪大了眼睛,這臭小子,到底要念到什麽時候,還有,他堂堂男子漢,不親女孩兒,親他做什麽!


    感受到豐豐瞪過來的視線,喬喬瑟縮地往金鑫的懷裏靠了靠,歪著頭不敢看豐豐,隻小聲地問著金鑫:“娘,小蕾姐姐什麽時候才迴家來啊?我想她了。小蕾姐姐溫柔多了,不像哥哥,我怕哥哥……”


    再怎麽小大人的樣子,到底也還是個孩子,雨熙豐一聽這話,終於沉不住氣,急了:“雨熙喬,你再亂說話,剛剛要不是你非纏著我帶你走路,你以為我稀罕帶你呢!本來跟湯圓玩得好好的,都被你破壞了!”


    豐豐說得咬牙切齒的,但是,麵上的表情卻沒多大變化,不過是沉著臉,黑而發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弟弟,不用再多餘的動作,那眼神就足以讓人知道他現在有多生氣。


    金鑫看著豐豐那雙漂亮的眼睛,一個恍惚,竟透過那雙眼睛,看到了一張臉。


    那張臉,不是非常的帥氣,但五官立體,恰到好處地湊到一塊,有著說不出的魅力,也是沒什麽表情的一張臉,偏偏生氣的時候,就那麽千篇一律的容顏,也能因為那微變的臉色和深邃的眼瞳而生動起來。


    離開三年了,當年才學會走路的豐豐如今也已經這麽大了,都能帶著小兩歲的弟弟學走路了,說來也是奇怪,這孩子分明長得是像自己多一點的,尤其是眉眼,可是,不知為何,那眉眼的神韻還有那脾性,卻是足足地像極了雨子璟。


    也是奇怪,這三年來,孩子的生活裏壓根就沒有那個人的存在,應該不受影響才對,卻是性子一點不漏地全是他刻印過來的似的,尤其是隨著豐豐越長越大,那脾性也是越來越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父子血緣?


    若真是這樣,她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時間是一劑良藥,能讓人漸漸忘記過去,可是,她恍然覺得,時間或許對她而言是一副催化劑,催化著他們的豐豐一點點長大,一點點像他,也間接地提醒著她,讓她想起他,讓她反而不能自主地,將過去記得越發牢固。


    最近,更甚。


    金鑫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朝豐豐招了招手,讓他過來,說道:“豐豐,喬喬是弟弟,他還小,你做哥哥的要多照顧著才好,知道嗎?”


    豐豐顯然不大樂意,但是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娘,我知道了。”


    一邊,喬喬見哥哥服軟了,得意地彎了彎唇角,用手背一把抹掉眼淚,壯膽子湊近豐豐:“哥哥,娘說了,你要照顧我!”


    豐豐一瞪眼,他又立即害怕地縮迴了金鑫的懷裏,卻是歪在那裏,咧嘴不停地偷笑,全然忘了剛才自己還哭得撕心裂肺的。


    “這一群人都聚在這裏做什麽呢?”


    就在這時,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抬頭,就看到豐神俊秀的白衣男子從容地穿過花圃,走了過來。


    原本靠在金鑫懷裏撒嬌的喬喬拉長脖子看到了來人,立刻眼睛一亮,撒丫子就朝著對方跑了過去,他跑不快,歪歪倒倒隨時都會摔倒似的,但是,也看得出來,是真恨不得自己會飛一般。


    男子笑著快了幾步,彎腰一把就將跑到自己麵前的小家夥撈了起來,抱到懷裏,隻聽得喬喬甜甜地叫了聲:“爹爹!”


    豐豐在後麵看著,嘀咕:“什麽呀,剛才也不見他那麽能走能跑!”


    金鑫聽到了,看著大兒子環臂在前不滿的聲音,啞然失笑。


    看著男人抱著喬喬過來了,丫鬟婆子們紛紛行禮:“二莊主。”


    喬啟興笑著點了點頭,走到金鑫跟前:“怎麽了,一群人聚在一起。”


    金鑫還未作答,就見喬喬先搶白了:“剛剛哥哥欺負我!不過,沒關係,娘說了哥哥,哥哥也知道錯了!”


    說話的同時,小臉還揚著,頗得意的樣子。


    豐豐撇了撇嘴角,懶得計較了似的。


    喬啟興看著,笑了笑:“喬喬又亂告狀。肯定是你不乖,否則哥哥怎麽會欺負你?誰不知道哥哥多疼你!”


    喬喬微微紅了臉,卻不承認,別過頭去:“才不是!”


    豐豐默默地站在了金鑫的身邊,看著喬啟興,眼神動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喬啟興注意到了,蹲下身來,看著雨熙豐:“豐豐,弟弟小,不懂事,以後又做錯的地方,別客氣,該教訓還得教訓。”


    “爹爹!”喬喬氣急,一把拍了下喬啟興的胸口,孩子的力道根本不重,像撓癢癢似的。


    豐豐見著,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不好意思一般,馬上重新板起了麵孔,不大自在地看向了一邊。


    喬啟興見了,笑笑,伸手摸了摸豐豐的腦袋。


    孩子沒躲,臉上還染著一層紅暈。


    金鑫靜靜地看在眼裏。


    喬喬卻又對著喬啟興道:“爹爹爹爹,你陪我走路好不好?”


    聲音脆脆的,明明是個男孩子,口吻卻甜人得不行。


    喬啟興捏了捏他的臉頰,“好。”


    於是,便帶著喬喬在前麵學練習路去了。


    金鑫轉頭,讓其他下人該忙什麽忙什麽去了,一時,聚在一起的人才散了。


    豐豐站在金鑫旁邊,目光怔怔地看著喬啟興牽著喬喬走路的畫麵,若有所思。


    金鑫低頭,見他那個神情,問道:“豐豐,要不要陪著興爹爹一塊教弟弟啊?”


    豐豐卻是扁了扁嘴,搖頭。


    金鑫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彎腰將他抱了起來,走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下,問道:“怎麽了?看到興爹爹不開心?”


    豐豐抿著嘴,似是猶豫了一下,才抬起頭,看著金鑫,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著真摯的詢問:“娘,我們的親爹爹在哪裏?”


    金鑫愣了下,麵對孩子誠摯的眼神,心裏閃過一絲慌亂,她抬起頭,和同樣有些詫異的子琴對視了眼,才重新看向孩子:“豐豐,你還記得他?”


    豐豐搖了搖頭,有些苦惱的樣子:“不大記得了。就做夢的時候夢見了。那個人和興爹爹不太一樣。”


    “……”


    其實,豐豐是記得雨子璟的,就是記憶有些模糊罷了,所以感覺好像是在做夢。他記得,夢中的爹爹很高大,總是穿黑衣服,頭發黑黑的,眼睛也黑黑的,看起來似乎不總是很高興的樣子,但是,老是陪著娘親和他。


    就是,記不起樣子了。


    想到這裏,豐豐又是一陣皺眉。


    他皺眉頭的樣子,也是跟雨子璟像極了。


    金鑫看著,想了許久,才輕微地歎了口氣,她問道:“豐豐,你每次看到興爹爹都奇奇怪怪的,好像很喜歡,但又不跟他親,是因為你知道他不是你們的親爹爹嗎?”


    “他怎麽可能是我們親爹爹,我們又不跟他同姓。”


    豐豐已經四歲了,他知道孩子都要跟著爹爹姓的,就好像包子姐姐和湯圓,他們就跟著喬伯伯姓喬。


    金鑫聽了,竟是啞口無言。


    她看著豐豐:“豐豐,你想見你親爹爹?”


    豐豐抬起頭,看著金鑫:“我可以見他嗎?”


    金鑫臉色一滯,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見金鑫沒說話,豐豐眼中的光彩暗了下去,嘟噥道:“不見也是可以的。我就是好奇。”


    說著,掙紮著從金鑫身上下來,看了看那邊雨熙喬跟喬啟興玩得很開心的樣子,歎了口氣,搖搖頭,轉身就走了。


    子琴見了,忙叫了身後一個小丫鬟跟著。


    “這孩子,原來藏著這樣的心事。”金鑫坐在那裏,看著豐豐的背影,感歎,接著又有些自責和內疚:“我這個做母親的竟然都不知道。”


    子琴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夫人,大少爺性子內斂安靜,什麽事情都不大愛往外說,也確實讓人難以察覺。”


    “可我是他的母親啊。”


    “夫人……”


    “難怪他每次看著啟興的眼神總是怪怪的。他畢竟四歲了,不像喬喬,他知道啟興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又是那樣倔強的性子,要讓他沒有隔閡的和啟興親近,確實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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