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三十以上或二十四小時,嗯


    正是千鈞一發之間, 蘇妙真眼見得那小少爺疾步撲來, 也不管什麽男女大防,蹭一聲把蘇妙真撲到在地,兩人滾到涼亭冰冷的地麵上, 同時“哎呦”一聲, 是兩人的腦袋撞到一起。


    蘇妙真下意識反推開那小少爺, 一把用力, 將那小少爺得上身撞上座台,疼得他嘶嘶喘氣:“你這是要害人命, 狗咬呂洞賓, 早知道就不過來拉你, 讓你掉池子裏淹死得了!”


    蘇妙真見他疼得直皺眉,訥訥尋個理由道:“男女授受不親。”


    “可我是剛剛為了搭救你, 墊在地上當你的人肉墊子不說, 還生生撞到這個尖角上,哼……再說了,本少爺還怕你賴上我呢,先說好,你可不能賴上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啊,你這種野丫頭我母,我娘親可不會答應娶你的。”那小少爺怒瞪著蘇妙真道。


    蘇妙真被這麽一嚇一撞, 酒醒得七七八八。又聽這小少爺急急忙忙說了這番話, 心裏又是感激又是好笑, 抬眼揉腰,有氣無力道:“你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就想著娶媳婦了,真不害……”


    眼見著這小少爺瞪眼過來,他麵容痛的擠作一團,她到嘴邊的話被咽了迴去:“你且放心吧,這位小公子……”


    心道男子發育晚,這小少爺年紀和自己類似或是更小,道理卻學得一板一眼的。


    蘇妙真見這小少爺鬆了口氣,踱步在亭內走了一遭。忽地斜眼看向她道:“本少爺可搭救了你一迴,你要怎麽謝我。”


    這小少爺誤會她情有可原,況且自己口頭上也太不饒人了,難怪他要砸球過來,說到底,也沒真心想砸中她。還不計前嫌地幫了自己一迴,可見此人不是那等無法無天的紈絝子弟……蘇妙真又被他這種裝大人的模樣逗得直想笑,慢慢扶著柱子起身行了個禮,誠懇道:“眼下我身上沒帶東西,等我迴了府就讓人把謝禮送來許府……”


    “怎麽能送到許府,我……”那小少爺的話截然而止,“得了得了,施恩不望報,就當本少爺我做了一迴好事吧。”


    蘇妙真聽出來些不妥,打量了這小少爺一遍,見他服飾奢華名貴,和許府的清貴做派卻不同,狐疑道:“難道你不是許府的人?”這小少爺耳根一紅,說不出話來,隻看了隔壁高牆一眼。她眼尖,蘇妙真明白過來,推理道:“你是翻牆過來撿球的?”


    這小少爺嗯了一聲,複又威脅她道:“你要是敢往外講,我……”


    “那怎麽會呢,你幫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這個天氣落了水肯定會風寒的。”這小少爺滿意點頭,“你這丫頭還算識相,不過我可不隻是幫了個忙,我可救了你的命。”


    蘇妙真看這小少爺頗為自得,忍不住指了指那池水,嘟囔道:“這麽淺的水,又淹不死人。”


    那小少爺臉一沉,頭一仰,卻不看她了。


    兩人沉默半晌,蘇妙真瞅著他姿勢不自在,想來仍有些痛,倒不好意思。忙擰了帕子,蹲個萬福柔聲道:“好了好了,今日的確是你救了我一迴,畢竟風寒也是會要人命的……小公子俠肝義膽,不計前嫌地幫我,著實有大家風範……小女子在這裏給您賠禮道謝了,以後小公子您一聲言語,我願效犬馬之勞。”


    心裏卻想,自己無論如何也見不到這孩子第二迴了,不如說點好聽的讓他高興。說完,又福了服身,蘇妙真撿起地上的蹴鞠球恭恭敬敬地捧給他,更說些,諸如“身手麻利氣度不凡”的奉承話。


    果然把這小少爺哄得眉開眼笑,伸手接了蹴鞠彩球,“算了,你沒規矩的丫頭,一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樣子,能行個禮,本少爺已經知足了。對了,你這丫頭姓甚名誰,是哪個府……”


    話還沒說完,那高牆上翻來一人,利落著地。那人轉身,一看到這小少爺就急急上前,蘇妙真模糊看到身量是個成年男子,立時嚇了一跳,和那人對視了一眼,兩人俱是一怔。


    這時講究男女大防。蘇妙真急急拿了帕子遮臉,迴身對這小少爺再福身行個禮,便不發一言,忙忙下涼亭台階。


    那來人直愣愣地立在路中間,蘇妙真繞路而過,疾步離開——連後頭那小少爺氣急敗壞地喊叫“你還沒告訴我姓名呢,快迴來,雲天表哥,你怎得也過來了”也不敢理會。


    *


    直到過了假山原路返迴,蘇妙真在大樹秋千下看到六神無主的芳兒和侍書侍畫幾人,才鬆了口氣,忙忙上前招唿著她們要迴房休息。


    迴到院子,芳兒問起她剛剛行蹤,蘇妙真搪塞幾句,說是自己吹風去了,徑直去許凝秋的房間裏,尋小榻子歇息,卻把剛才那事情計較了一迴。覺得實在太巧。那男子似乎也名叫雲天,正好是自己小說裏安排的醜角。


    不過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何其多,也不算大事,又疑心那男子似是個登徒浪子,心下煩惱,隻道他們不知自己姓名……至於那小少爺,脾氣暴躁些,多半是國公府的兒子,人卻不壞。


    約有兩炷香的時間,其他女孩們也都笑嘻嘻地迴來,進了內間探她。許凝秋吐吐舌頭道:“蘇姐姐,你酒量也太差了。”傅絳仙眉毛一動,譏諷道,“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的呢,這人可最會騙了。”


    蘇妙真見她仍在記恨自己,無奈搖頭,和這些小姑娘們說了迴話,又賭迴骰子,贏了五吊錢,把她們欺負得落花流水。小姑娘們個個唉聲歎氣,蘇妙真尋思著給些甜棗,當下繪聲繪色地講起奇聞異事。


    這迴講得破案,一驚一悚地,倒把這些女孩子嚇得半死。即便如此,也都縮在一團,互相牽手靠肩地,聚精會神地聽她瞎編瞎扯,頗類似前世大學宿舍夜談鬼怪的情形。


    講完早已口幹舌燥,婢女殷勤地奉上好茶,她呷一口,隨手撚起塊精致點心,咬了半塊,看向這些眼巴巴的小姑娘們,道:“講完了,我也不是說書先生,歇歇吃茶吧。”


    許凝秋拍馬屁道:“說書人哪有姐姐你講得好哇,姐姐就是那日月之光,他們就是那螢火微亮……所以,真真姐姐你再講一個吧。”傅絳仙,文婉玉並其他女孩們不做聲,齊齊抬眼看向蘇妙真。


    蘇妙真對上她們這些或崇敬或渴望的眼神,頓時心裏一軟,更難免誌得意滿,自覺很有點號召力,咳了咳,搖頭晃腦故意拿喬道:“哎,哪裏哪裏,隻我著實乏了。”


    “真真姐姐,看在我生辰的份上……”


    “得得,就看在你麵子上少不得辛苦一番,但隻講一個了哦,咳咳,素嫣妹妹,給我換杯毛尖來,婉玉好姐姐,倒勞你捶捶肩膀……”


    洋洋得意地使喚這個差使那個,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後,蘇妙真才神叨叨說:“這個故事可有點來曆,叫‘黑貓捕快’……諸位姑娘,世人常以為黑貓不詳,可……”


    ……


    再說那小涼亭的兩人,傅雲天站在在石階下的小路處,愣愣地看了離去女子的背影半晌,早已是魂飛魄散。所謂色授魂與,不過如此。


    蘇問弦和蘇觀河迴了伯府,先是賜了下人,午時又小小地在養榮堂開了家宴。


    蘇母因著前些日子蘇問弦為她做功德廣贈書籍已然大悅,今日又有此封賞,更是喜氣洋洋,把那冬至當日落下的病也好了七七八八,飯後,拉著蘇問弦噓寒問暖小半個時辰。


    蘇問弦恭恭敬敬地聆長輩教誨,更讓蘇母對這個長久以來忽視的孫子多加好感。


    等到口幹舌燥後,蘇母喝茶潤了嗓子,對其他的孫子孫女教誨道:“你們也要效仿誠瑾,不說這份才華胸襟,就著孝心那都是了不得的。”


    蘇妙真坐在蘇母身旁的小幾凳子上,懷抱暖爐,笑嘻嘻地看向蘇母,聞言故意皺眉,湊趣道:“祖母偏心,我也很孝順的,您也不誇我。”


    蘇母瞅著自己孫女俏生生的小臉在那貂毛領子的擁簇下,越發顯得白嫩嬌豔欲滴,也樂:“好好好,我們真姐兒也很孝順,是祖母說錯話了。”


    這些時日蘇母風寒臥病,蘇妙真先和諸位姐妹一齊送刺繡荷包和手抄佛經,後便幹脆硬賴在養榮堂住下,終日衣不解帶地為蘇母端茶倒水,服侍她用藥進膳。


    蘇母連兒媳都不讓侍疾的,王氏三妯娌隻得早出晚歸過來探視,比住下更麻煩。蘇母也沒有讓孫女輩侍疾的想法:蘇妙娣來年就得出閣,諸事繁忙;蘇妙茹是庶子所生她並不待見,蘇妙倩又過於膽小了些,在蘇母麵前拘謹得很。


    而蘇妙真,蘇母本舍不得這嫡孫女吃苦。可蘇妙真這一月來伺候得比丫鬟婆子還細心,端藥倒水,無所不作。


    見她眼下熬得青紫一片,蘇母心疼道:“真兒,今日你就搬迴去住吧,我已大好,你再這麽熬下去,可不要壞了身子,白日裏過來陪祖母說說話就得了。”


    王氏心疼女兒,替蘇妙真應下。蘇妙真端詳蘇母氣色,的確已大好,也不推辭,甜甜“哎”了。


    其實她這月盡心服侍蘇母,一方麵是因為這是疼她的祖母,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王氏,蘇母雖惱了周姨娘,但她總仍疑心蘇妙真收拾周姨娘是王氏授意,時不時提點王氏,讓她多安排金姨娘白姨娘伺候蘇觀河,看能不能再開枝散葉。


    虧得蘇妙娣想出了釜底抽薪之法,用家事把金姨娘絆住,金姨娘有心掙個體麵,在這些事情上極下功夫,往蘇觀河處去的次數也漸漸少了。


    蘇妙真在蘇母麵前盡心伺候,專講王氏的好話,想將婆媳二人關係迴轉過來,仍可惜效果不顯。前世婆媳拌嘴,一般人也會問個究竟才評理說情,這世孝字當天,錯處都是小輩的。


    她這廂出了養榮堂,跟在王氏與蘇妙娣後頭慢慢走著,抱著鎏金暖爐在懷,那廂就見蘇問弦跟來,見蘇問弦有事與自己相商的樣子,也留在原地不動,站在太湖石堆鯉魚池上的石板橋等蘇問弦向前來。


    ……


    蘇問弦引她過橋下亭,尋了一鬆柏垂藤的暗香園,讓她在樹下避風處立了,自個兒擋在風口。駕輕熟路地屏退二人婢女,方直視她道:“真真,這次天顏大悅,多虧了你……我竟不知如何謝你才好。”


    蘇妙真四下看了一眼,暗香園處處紅梅白梅相雜,宛如仙境,暗暗思忖道自個兒竟一直沒來此處賞玩一番。


    又見婢女們都遠遠地站著,看迴蘇問弦,笑道:“哥哥說哪裏話,這‘聚珍’沒有哥哥推行,哪裏有人願意相信試行,且顧家太爺的上書,和哥哥的關係也是脫不開的……”又慢慢道,“哥哥肯信我一深閨弱女,不因女子而小覷,隻這一層,已經是天下極難得的了。”


    身為女子而困於後宅,居然讓她如此煩惱……


    蘇問弦聽她言語惘然,心下一軟,伸手,撫摸上蘇妙真鬢上青絲,安撫道:“真真……”


    蘇妙真緊緊披風,努力忘掉這些不快之事,笑吟吟地看向蘇問弦,俏皮道:“哥哥,你若真想謝我,也不是沒有法子噠。”


    往前走幾步,幾乎要湊到蘇問弦麵前,悄聲道:“我聽說京城裏的元宵燈會比揚州府還熱鬧,我都好久沒去看花燈走百病了……你若是心疼妹妹,就在正月裏帶我出去看看花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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