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三十以上或二十四小時, 嗯  但揚州府書香門第的小姐們, 私下議論說她豔色過重,沒有清麗秀美的韻致, 更兼文墨不通,倒反是個繡花枕頭。


    蘇妙真微笑柔聲道:“我不用外頭的香粉。其實,即便出自許富春這樣老字號的東西,咱們也少用為妙。”頓了一下,怕這些姑娘無法理解鉛粉水銀的概念害處,又笑道, “珍珠粉倒是不錯,可以多用用, 尋常香粉切不可使了。少曬太陽,多吃青菜水果,等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會是個白白淨淨的大家閨秀。”


    那名為素嫣的小姑娘恍然大悟, 使勁點頭,樣子倒和平時求喂養的毛球類似,蘇妙真又道:“我那裏也還有幾盒子自己做的香粉, 用的乃是紫茉莉仁和珍珠粉等物十……若不嫌棄, 我就讓人送妹妹你府上去。”素嫣大喜, 急忙點頭,又是道謝又是笑。


    蘇妙真提壺, 給眾人倒水。茶杯推到上側時, 一年歲相仿亦穿粉色襖裙的清秀女孩兒接過, 眾人把她倆看一迴笑:“巧了,許姐姐和蘇姐姐穿得相似呢,身量也像,不看臉還道是雙生姐妹呢。”


    此女名字叫許蓮子,是許凝秋的一位表姐,她道:“我可不似蘇姐姐福氣大,無父無母的……”眼光往蘇妙真頭上睃,羨道:“蘇姐姐頭上的這枝喜蝠翡翠簪,甚是好看呢。”


    蘇妙真動作一頓,剛要細問,就被許凝秋在下麵偷偷扯了扯衣服。


    許凝秋打岔說要下棋搶紅來取樂。使人拿了雙陸棋盤骰子等物,迴來玩耍,待過小半個時辰,聽得人來報,說是傅家姑娘的馬車到了,讓許凝秋到前院迎接。


    蘇妙真和文婉玉都驚奇看過去,許凝秋嘟嘴氣惱道:“我沒給她下帖的,可她自己拿了拜帖過來,我娘說人都送了禮物過來,就非得讓我請她。”說著,氣唿唿地出去,不半晌,許凝秋和傅絳仙一前一後的進來。


    傅絳仙依舊一身紅,上頭是大紅遍地妝花襖,撩起湘裙,把文婉玉推到一邊道:“我坐這裏,你且過去些。”文婉玉搖了搖頭,退坐一旁。傅絳仙道:“蘇五姑娘,你今日,給凝秋妹妹備了什麽禮啊?”


    蘇妙真想不透這姑娘用意,照實直說了,傅絳仙待聽到泥人玩具等物後眼睛一亮,就讓許凝秋拿出來賞玩,許凝秋本來就想要在諸位好友麵前炫耀下心得的東西,就讓人取了來。


    這些閨中小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能見到這些泥人糖人木雕之類的市井玩意兒,都瞪大了眼睛,你一把我一把地摸來摸去,讓許凝秋心疼地急忙把東西收了起來。


    一幹人這麽鬧了一迴,午間又傳宴,許凝秋不欲悶在屋子裏頭,就讓人把飯擺在了花園裏的暖亭裏頭,其他姑娘齊齊稱是,燒足了炭火,鋪好猩紅毛氈,她們一幹人就往花園去了。


    也不讓婆子丫鬟們在外頭受冷,另去了隔水相望的一亭子中休息,留幾人布菜倒酒。蘇妙真兩世的酒量都極淺,隻是看著這幾個小姑娘鬧,自己以茶代酒,對付過去,倒叫許凝秋和文婉玉齊聲說不美不美。


    待酒過三巡,菜吃得差不多了,眾人談天說地。


    有人提議席間起十月令,隻不過這次懲罰放得寬泛,蘇妙真倒不怕。兩輪下來運氣極好,都躲過去,倒讓想聽她講故事或是變戲法的許凝秋叫糟。


    第三輪輪到蘇妙真搖骰子時,卻是同時搖到“五”和“幺”。


    蘇妙真想搜刮出一個笑話來講,傅絳仙歪腦袋看她:“蘇五姑娘,你不是又想講故事或是變戲法吧,這可行不通呐。”


    許凝秋很願意如此,忙忙扭頭,向好朋友們誇讚蘇妙真這兩個絕活。傅絳仙嗤聲道:“同時搖到這兩個,得自罰三杯呢。”傅絳仙並非不想看蘇妙真變戲法,隻是她冷眼瞧見蘇妙真兩次席麵上都從不飲酒,有意擠兌她。


    許蓮子也點頭,細著嗓子道:“正是如此。”


    文婉玉笑著念了一遍令詞,“九十春光己滿,又逢十月小春。橙黃梧綠景愈新,且飲杯中酒盡,真真妹妹,你得喝三杯。”


    蘇妙真犯難:“我酒量不行,喝了要撒酒瘋的。”素嫣安慰道:“蘇姐姐,沒事的,這裏都是咱們女兒家,你要是喝醉了,我親自把你扶到凝秋閨房裏。”傅絳仙和許蓮子都斜眼看向蘇妙真,蘇妙真苦笑連連:今日運道不佳。不好掃興,就斟酒一飲而盡,連飲三杯。


    那酒雖甜,她喝得快,立時就有些上頭,不一會兒臉色翻紅,唯恐自己繼續待下去要出醜,忙擺手道:“我這是暈了,你們接著耍吧,得迴去眯一下。”


    說著起身就走,險些絆倒,被眼疾手快的丫鬟芳兒扶了起來。許凝秋便叫丫鬟芳兒過來蘇妙真迴去,又要讓丫鬟去叫蘇妙真的婢女侍書侍畫,蘇妙真擺手道:“得了,她倆沒怎麽出過府,好容易來頂了綠意她們出來一趟,讓她倆歇著吧。”說著,蘇妙真就扶著那芳兒往迴走。


    芳兒年紀小小,也十二三歲的樣子,力氣卻大,扶著蘇妙真的動作穩穩當當,兩人出暖閣過水榭,經過花園一大樹秋千時,忽聽得絲竹之聲,問芳兒,芳兒道:“蘇姑娘不曉得麽,隔壁是定國公府,想來今日有宴飲吧,我們老爺好像也去了。”


    說著,一指大樹後的紅牆綠瓦。


    蘇妙真明白過來,意識卻日漸模糊,腿似灌鉛,死活抬不動了。


    芳兒力氣再大也隻是個小姑娘,沒料到蘇妙真醉得這麽厲害,拽著往下掉的貂裘披風直叫苦。蘇妙真有氣無力吩咐道:“我走不動了,你把我擱在這秋千這去叫人過來吧,好在這塊避風。”芳兒無法,隻能扶著她坐上秋千道:“蘇姑娘,那你可待在這不要動啊,我去找人來。”見蘇妙真嘟囔了幾句似是答應,才忙忙迴去叫人。


    蘇妙真迷迷糊糊地靠著秋千直犯困,又犯惡心,前世今生的畫麵交替在她麵前出現,一開始還有許多前世的畫麵:或是不親不熱的生父繼母,或是慷慨授業的老師,或是無話不說的好友……


    隻是越往後越是這裏的人事,一會是王氏衣帶不解的照顧,一會是蘇觀河為李氏婦一案而皺起的眉頭,一會又是蘇妙娣拿了針為她繡荷包,一會又是蘇問弦院子裏顫抖罰跪的三人。


    她嗓子又癢又渴,渾身上下熱得冒火,便解披風起身,要找地方乘涼,磕磕絆絆、踉踉蹌蹌間走過好幾個假山亭榭,待到一臨水小涼亭裏頭,方進去坐下,使勁搖頭,清醒不少。


    忽地,蘇妙真眼裏映來一個蹴鞠用的彩球,正躺在涼亭階下。蘇妙真俯身去撿。搖搖晃晃地起身,提了裙子,試著用腳顛球,屢次失敗,沒玩夠一炷香的時間,就聽得一個人嘶啞聲道:“你這小賊,還不快快還來。”


    蘇妙真抬了眼去看,隻見麵前來了個身著曳撒的小少爺,看著不過十四五歲,俊眉俊眼的,怒氣衝衝地看向自己,一把把球搶了過去,又嫌棄地看向她道:“你個女子,拿我的東西幹嘛,真是沒規矩,做什麽不好,非要做賊,被本……本公子逮住現行了吧。”又嗤一聲道:“喂,還不跪下磕頭賠禮?”


    他這般驕橫,話裏又戳蘇妙真的痛處,蘇妙真冷笑一聲,努力地直身,“女子怎麽了,我告訴你,這足球,不對,蹴鞠,在我們那兒可是有女隊的,再說,給你磕頭賠禮,你受得起麽,矮豆芽,還沒我高呢,裝什麽大人。”


    這小少爺瞪大眼睛,“你胡說,本朝何時有這種荒謬的事了?”蘇妙真哼哼了幾聲,意識到這地界還不是個男女平等的時代。她腦子燒得慌,心裏也悶得慌,當即沒好氣道:“是,我是胡說,不過也總比某人是個公鴨嗓強。”


    這小子一上來就罵她是賊,還硬要她給他磕頭賠禮,哪有這麽便宜人的事?更兼提到蘇妙真最反感的一點,蘇妙真哪裏肯給他好顏色,酒勁上頭,伸手指向他道:“矮豆芽,公鴨嗓……矮豆芽,公鴨嗓……”一口氣重複三四遍。


    這少爺被涎皮賴臉的蘇妙真氣得跳腳,“你個不懂禮數的野丫頭,怎麽說本……本小爺的。”


    蘇妙真哈哈一笑,這小子正在變聲期,說話聲確實像那公鴨,心道難怪許多人喜歡欺負別人,這做壞事的感覺可真是舒服,也站起身,掐腰看著矮了自己一寸的孩子道:“許你說我是賊是野丫頭,就不許我講你一句公鴨嗓麽,再說了我說的是實話,可不像你沒根沒據地冤枉人。”


    這小少爺被她居高臨下地指責申斥,臉皮氣得青紫,“好,好,你這個野丫頭有點膽氣,有本事告訴我姓名,看我饒不饒的了你。”


    這激將法,蘇妙真可不上當,嘻嘻道:“我又不傻,才不充好漢。做甚麽告訴你姓名,要是你上門找茬,那我豈不倒黴。”這小少爺見她油鹽不進,怒道:“厚臉皮!”


    蘇妙真嚐到這種樂趣,點頭附和,樂得手舞足蹈,“唉,這的確是我為數不多的長處之一呐…這位小公子你真好雙慧眼……哎呦……”


    蘇妙真聽他三言兩語,講了一個別有內情的舊事,心道私底下的醃臢隻怕更多,又細細問了蘇全還知道什麽,對平江伯府有了個大概的勾勒。


    平江伯府陳宣其父是嫡長子,去世後平江伯來不及為孫請封就撒手人寰,他叔叔由此執掌了伯府大權十數年,而那陳宣卻在近幾年聲名鵲起,隻說是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淮安府軍裏頭沒一個能在校場上打的贏他的。蘇問弦此時向陳宣示好,不知他心裏是何打算,論起來都是年輕一輩,探問探問也在理……蘇妙真不由說道,“多半就是這陳宣了。”


    蘇全與幾個親近丫鬟俱咦一聲。


    蘇妙真道:“他叔叔執掌了伯府十數年,又有心襲爵,可陳宣居然能在這樣風劍霜刀的伯府裏頭安生長大,還能一鳴驚人。他這樣的隱忍,不是拿到了確鑿證據絕不會撕破臉皮,陳宣叔叔當日多半以為這侄兒隻是一個幼童,就放他在府裏自生自滅,後來怕其妹和顧家聯姻助了陳宣,才下手殺人……殺親血仇,陳宣忍了兩年不發,定是希望一擊必中。”


    蘇安受教點頭,外頭風聲唿嘯,蘇妙真道:“得,我這邊也到時辰迴養榮堂,服侍祖母用藥了。蘇管事先迴吧。”


    五姑娘倒是和少爺的想法,不謀而合哩,蘇全跪安離去,出院尋思道。


    *


    傅雲天踩上未化完的積雪裏,咯吱咯吱的響聲劃破了武定橋的靜謐,對另外三人道。“陳宣一定是打算讓其叔叔永不超生了,除了謀害性命這一罪名外,聽宗人府那頭的話是,居然還有□□一宗,若真,這陳禮可不是個東西。”


    “有此敗壞倫常的事?”蘇問弦眉梢一跳。


    冬日的太陽冷光刺眼,傅雲天隻聽蘇問弦聲音一揚,“陳禮對他侄女?”


    寧禎揚的麒麟紋錦雲靴踩過一幹枯樹枝:“亂倫一事古已有之,好比山陰公主和她弟弟劉宋前廢帝之間的苟且便見史書……但陳禮這事,肯定不是真的,他妹妹一直是個病秧子,並非毛嬙西施之色……但以陳宣的狠氣,不是真的他也能把這事做成真的。”


    寧禎揚和陳宣打過交道,對他了解較深。


    顧長清一路不吭聲,直到此時才道:“他隻需要報上謀害性命這一罪名即可,逼*奸一詞,卻是過猶不及。”


    寧禎揚道:“他妹妹到底沒嫁進你們顧家,你又沒見過他妹妹,兩人更沒有任何情誼,何苦自己煩惱。”


    蘇問弦也道:“他這是想要讓其叔再無翻身餘地,殺人一事可以是誤殺,逼*奸可就不同了,即便是假,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就單論名聲,他叔叔也死定了。”他淡淡道:“此人心機手段狠氣不可小覷,總漕之位,日後未必不會落入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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