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三十以上或二十四小時, 嗯  寧禎揚搖頭,“景明,你有所不知, 聽蘇家掌事說,這非尋常雕版文書, 總計隻花了一千餘兩, 可是也不是?”


    三人同時看向蘇問弦, 蘇問弦向椅背後靠去, 含笑道:“我哪有那麽許多銀錢來做善事?”


    顧長清起身, 來迴踱步, 道:“誠瑾, 這可不是一時之善事, 而是千古之利!”他迴臉,目光灼灼:“既然家坊能印刻出如此便宜的經書時文,若能廣至五湖四海, 豈不是全天下, 都能享其恩澤?”


    “秦漢用簡, 尋常百姓無法負擔,隻能蒙昧,後來蔡倫造紙, 學問大盛。唐宋雕版,讀書人又不知多了凡幾, 於是廣開科舉, 廣擢人才……如今須得大推四海, 讓天下百姓都能受其利,蒙其澤。”


    蘇問弦沒料到,顧長清居然是第一個發現其中關鍵的人物,也是第一個和蘇妙真想到了一處的人。


    他直起身,緩緩道:“此聚珍一法,我也秉了父親,讓他上書肯奏宮中內局帶領,領天下風氣。隻是我父仍在猶豫,以為奇技淫巧,不足以上達天聽。”


    顧長清立時道:“誠瑾,你既願把這法子施於黎民百姓,我如何能不動容,你且放心,我立時修書一封,將其中利弊告知祖父,讓他上書陳情,如此,蘇伯父也能解後顧之憂。”


    顧老太爺乃三朝元老,當初更有從龍之功,極得乾元帝信任。曾任數次學政,是無數士子座師,故在文臣士子間,地位超然。他若上奏,乾元帝定會仔細斟酌其中利弊。


    言畢,立時喊人入內,筆墨伺候,不過百息之間,他就修完書信,上了封漆。蓋好印鑒,使人快馬送迴江南。隻看得另外三人鴉雀無聲。蘇問弦沒料到他如此利落,震驚道:這顧長清和真真頗有類似之處,隻是他們一個是七尺男兒,一個卻是閨中弱質。


    顧長清辦完這事,搓手看向蘇問弦,誠道:“蘇兄,我替天下士子謝你,這秘法何止萬金,你卻絲毫不藏私,某實不如。”


    蘇問弦神色不變道:“不過偶思,豈敢居功。”


    卻想起當日那花廳裏頭,蘇妙真聽他的籌劃打算後,柳腰輕折,盈盈一拜,柔誠之至,對他道,“哥哥,我替家貧蒙生謝過你。謝哥哥信我一試,謝哥哥甘願以士林名聲作保,廣而推之……日後我若弄明白了銅字油墨等法,還望哥哥助我一臂之力。”


    又思及父親小廝六兒的言語,“老爺先頭也為這案子日思夜想,後來五一龍舟那日,因為姑娘她身子弱一人留在了府裏,老爺夫人放心不下提前迴府,晚間去書房竟是上天垂憐,發現卷宗裏頭的疏漏……”


    寧禎揚和傅雲天兩人見顧長清和蘇問弦各有所思,一時也沉默不語。


    半晌,傅雲天冷不丁道:“誠瑾,我母親打算為我求娶你五妹妹,這麽看來,有你這個小舅子也沒那麽糟,除了……噯,你那是什麽表情,我還沒答應呢,你急個什麽勁,配我,你妹子還虧了不成?”


    顧長清和寧禎揚兩人大笑,顧長清道:“東麒,沒人希望自己妹夫成日價地走馬章台。”


    傅雲天怒道:“就為咱們兄弟情義,我也決不讓我娘去求娶他妹子。你們是不知道,他多寵那個妹子——成日讓蘇全在外頭搜尋那奇珍異寶送迴去……我要是娶了他妹子,哪天他在窯子裏撞見我或是在堂會上遇到我,那不得跟他打一架——他要是沒練過武也就罷了……再說了,上次景明你講那蘇五姑娘如何伶俐,我也怵得慌,真弄迴來個玲瓏心腸的人豈不使我夫綱不振?況我還惦記著另外一人。後日冬至,這得迴府求我娘去,順便和她說道說道,趁早棄了這心思。 ”


    寧禎揚捧腹大笑:“誠瑾,東麒這妹婿你是可以躲過去了,我府裏雖有幾個妾室,但沒過明路,在女色上比東麒還是要克製許多……得,你也別惱,就一說。貴妹我絕不敢想了,本來對貴妹的行事我也有些不敢苟同……咱們這裏頭,也就景明堪為你妹婿,不僅對你妹子的行事做派讚賞有加——他可還半點不近女色,要不是我府裏的那舞姬哭著迴我他是個正常男子,我都要懷疑景明不能人道了。”


    顧長清扶額苦笑,看一眼寧禎揚看一眼蘇問弦,道:“我可半句沒說。”


    蘇問弦淡淡道:“隻要你不怕兄弟沒得做。”


    三人見他如此迴護自家妹妹,俱是稀奇。尤以傅雲天最甚,心道,上次誠瑾還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看他現在這樣子,也不像是要讓蘇五姑娘潑出去的架勢,難不成招個贅婿?


    *


    後日冬至十一月十三,傅雲天果迴府去,翹首盼著傅夫人的迴話。傅夫人按品著裝,一大早入宮謁見皇後及諸位妃嬪。各府四品往上的誥命,屬於有資格入宮的外命婦,必須在四節去宮裏見過諸位貴人們。許夫人自然也去。


    迴了府傅夫人累得頭昏,傅雲天小意伺候,隻讓傅夫人又笑又氣,先打發人去成山伯府問老太君安,才安撫兒子:“許夫人看著雖不大情願,但娘可以給你磨一磨,我早說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且等著吧,倒別在我麵前礙眼了。”


    ……


    成山伯府。


    正午,蘇妙真往王氏房裏來,瞧見蘇妙娣的幾位貼身侍女都立在外頭,內堂地下擺許多紅盒,多半是冬至祭禮並各府禮物。


    王氏心腹婆子們幫著打點分裝,見她進來,蘇妙娣和王氏兩人同時往蘇妙真看來,王氏招手笑道:“可巧,我這裏有樁稀奇事呢。”


    蘇妙真在下首一小杌子上坐了,聽王氏笑道:“今兒我遣人去給周姨娘送冬至的物用,於家婆子迴來說,那周氏身邊的紅兒奇怪,為何一大早倒來了三趟人送東西,讓於家的問我是不是要放她主子出去了……於家的仔細問了,迴話告訴我,我才曉得,原來是真兒你用娣兒的名義賞了緞子珠釵過去,娣兒卻用你的名義送了銀碳擺件過去……你們姐妹倆,可是用心用到一塊兒去了。”


    王氏喜得合不攏嘴,仍嗔道:“你們倆啊,平白從自己私房裏摳出來東西給她,難道我做主母的,今日這冬至,竟不給她備東西了,讓人知道,還說反而襯出來我不如兩個女兒賢能了?”


    蘇妙真和蘇妙娣二人對視,也忍不住噗嗤兩聲,蘇妙真道:“娘送的那是娘大度,我們送了,她好歹也能領個情。”


    蘇妙娣點頭道:“周姨娘性子左,當日真兒那般……我也怕她記恨真兒,和婆子們瞎嚼舌,倒是考慮得不周,該迴了娘才是……”


    早間蘇妙真差人送東西過去,是因為記起冬至佳節,周姨娘獨自禁足內院,必然生忿。她自己不懼怨言,姐姐蘇妙娣卻心思重。故而思量,不若以蘇妙娣名義施恩周姨娘,讓她乘了蘇妙娣的情,日後不再攪風攪雨針對蘇妙娣。誰料蘇妙娣竟然懷了和自己一般的心思。


    搬著小杌子挪到蘇妙娣身邊,抓著蘇妙娣的手喜滋滋說:“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瞧,娘都沒想著替我收買周姨娘,姐姐卻先想到這層……”


    王氏假意惱道:“呸,她不過一個奴才,哪裏當得起你們兩個主子收買她的人心……”於家的奉承道:“奶奶,話雖如此,這事卻見二姑娘和五姑娘是姐妹同心。”


    王氏笑道:“你們兩個處得這般好,娘也別無所求了。”將二人拉在身前,先瞧瞧蘇妙真,再看看蘇妙娣:“娣兒這兩日氣色佳了,先頭周氏那一鬧,害得母親和娣兒你都身子不適。我這做娘做媳婦的,當時真恨不得攆她出去……娣兒,你生得單柔,平日還得多加飲食才好。”


    三人說話間,有婆子在窗外迴話,說已經去太醫院請人了,陶氏說王氏若打點好過節的物件就可以過去了。王氏拍手惱道:“隻顧著查各處的禮單,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實在不該,走,去瞧瞧你祖母。”


    蘇母小半月來身子始終不適,總是懶懶的,吃東西也少。今日冬至入宮謁見,蘇母著了風,在內廷時就有些支撐不住,勉強穩住,一迴來便嚷著頭痛。王氏和陶氏就遣人去請太醫診治。


    進到養榮堂,蘇母正歪在炕上和明兒說話,明兒道:“倒也不需更衣了,一遍一遍地脫穿,雖這裏頭燒著火盆火炕,也容易著涼,再者老祖宗本就疲乏,沒得反壞了身體。”


    眾人依次見禮,蘇妙真見蘇母沒駁迴明兒的話,也道:“那依我說,竟也不用放帷幔了,讓那老太醫好好瞧個真切才是,所謂望聞問切嘛。”王氏瞪她一眼,向蘇母賠笑道:“這往日太醫診病哪有不放幔子的,她一個小孩子,忘了咱府裏的規矩。”


    不出寧禎揚所料,乾元帝果然聖心大悅,當場在內廷降了旨意封賞蘇觀河,加賞俸祿。因顧長清和蘇問弦兩人尚未入仕,乾元帝無可封賞,就賜了些孤本書畫,也是大大的榮耀。


    消息一傳出來,成山伯府立時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朝野上下無不議論,蘇觀河父子二人同朝做官的景象即將到來,畢竟,在聖上麵前過了一迴的人,科舉場上又如何能不旗開得勝呢?


    還有那顧長清,顧家五代皆出肱骨之臣,顧長清他又才名甲天下,來年春闈必得高中。


    蘇問弦和蘇觀河迴了伯府,先是賜了下人,午時又小小地在養榮堂開了家宴。


    蘇母因著前些日子蘇問弦為她做功德廣贈書籍已然大悅,今日又有此封賞,更是喜氣洋洋,把那冬至當日落下的病也好了七七八八,飯後,拉著蘇問弦噓寒問暖小半個時辰。


    蘇問弦恭恭敬敬地聆長輩教誨,更讓蘇母對這個長久以來忽視的孫子多加好感。


    等到口幹舌燥後,蘇母喝茶潤了嗓子,對其他的孫子孫女教誨道:“你們也要效仿誠瑾,不說這份才華胸襟,就著孝心那都是了不得的。”


    蘇妙真坐在蘇母身旁的小幾凳子上,懷抱暖爐,笑嘻嘻地看向蘇母,聞言故意皺眉,湊趣道:“祖母偏心,我也很孝順的,您也不誇我。”


    蘇母瞅著自己孫女俏生生的小臉在那貂毛領子的擁簇下,越發顯得白嫩嬌豔欲滴,也樂:“好好好,我們真姐兒也很孝順,是祖母說錯話了。”


    這些時日蘇母風寒臥病,蘇妙真先和諸位姐妹一齊送刺繡荷包和手抄佛經,後便幹脆硬賴在養榮堂住下,終日衣不解帶地為蘇母端茶倒水,服侍她用藥進膳。


    蘇母連兒媳都不讓侍疾的,王氏三妯娌隻得早出晚歸過來探視,比住下更麻煩。蘇母也沒有讓孫女輩侍疾的想法:蘇妙娣來年就得出閣,諸事繁忙;蘇妙茹是庶子所生她並不待見,蘇妙倩又過於膽小了些,在蘇母麵前拘謹得很。


    而蘇妙真,蘇母本舍不得這嫡孫女吃苦。可蘇妙真這一月來伺候得比丫鬟婆子還細心,端藥倒水,無所不作。


    見她眼下熬得青紫一片,蘇母心疼道:“真兒,今日你就搬迴去住吧,我已大好,你再這麽熬下去,可不要壞了身子,白日裏過來陪祖母說說話就得了。”


    王氏心疼女兒,替蘇妙真應下。蘇妙真端詳蘇母氣色,的確已大好,也不推辭,甜甜“哎”了。


    其實她這月盡心服侍蘇母,一方麵是因為這是疼她的祖母,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王氏,蘇母雖惱了周姨娘,但她總仍疑心蘇妙真收拾周姨娘是王氏授意,時不時提點王氏,讓她多安排金姨娘白姨娘伺候蘇觀河,看能不能再開枝散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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