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傅夫人多半看中她要說她做兒媳,而王氏不很樂意,因著和傅夫人多年閨中情誼,不好明言,便句句話裏都提“頑劣”“年幼”,怎料傅夫人似沒聽明白,仍拿話試探,也不知,是真的不明白王氏的婉拒,還是不願放棄……


    蘇妙真心想,傅家的那個小侯爺很是貪花愛色,絕非王氏心中良婿。更不知是否上進,若不是,也非她所欲。


    故而待傅夫人再問她,什麽具體生辰喜好時,她就迴的慢些謹慎些,傅夫人剛問到平時可動些針線,傅絳仙將腳一剁,說道:“娘,好容易來個跟我說話人,你把她拖過去問東問西的,沒意思。”


    傅夫人這才放她迴席,蘇妙真因笑問傅絳仙:“絳仙妹妹,這迴又不看戲了?”往樓外搭建的小戲台一指,傅絳仙將頭一扭:“瞧你在那不自在,我才把你叫來,得,果然狗咬呂洞賓,我白做東郭先生了。”


    兩人正在拌嘴,王世榮上樓隔著簾子迴道:“母親,姑母,傅夫人,宣大總督家來人了。”


    王氏,王夫人,傅夫人三人都是一奇,叫來細問,才曉得原來宣大總督趙府趙夫人也在附近的一明虛觀打醮,知道三清觀離得近便順路過來,路上見成山伯府鎮遠侯府還有永安侯府的車馬後,便知道這三府的夫人都過來打醮祈福,立時讓人備了香燭貢品,親自過來探望。


    王氏,王夫人,傅夫人三人笑道甚巧,令人賞了宣大總督趙府的那兩位管家婆子,因問來了誰,那兩管家婆子進來叩首道:“我們奶奶和少爺姑娘,還有表姑娘都一起來了,估計馬上就上來了。”果然,話音剛落,聽樓下簇簇,宣大總督趙府的一幹女眷便上樓來。


    伯府賀宴時蘇妙真見過那趙夫人,趙夫人侍奉婆母極為恭謹,隱忍穩重。


    她跟在蘇妙娣後頭給趙夫人行了禮。趙夫人拉住她道:“許久沒見著真姐兒了,果又大了些。”


    說著,又解了腰間荷包與她,蘇妙真往王氏一瞧,王氏笑道:“既是你趙嬸嬸的心意,收下吧。”方雙手鄭重接過,交給綠意好好收著。


    趙夫人牽著她認了府內兩個姑娘,道:“這靈秀些的,是娉娉,她父親柳江曾任工部侍郎,這個子高些的,是我女兒盼藕,她倆比你大個一兩歲,你們小姐妹盡可以說說話。”


    蘇妙真仔細瞧了,那柳娉娉模樣甚美,宛如隨風弱柳,別有一番風流靈秀,而那趙盼藕則目光而溜,五官並不出挑,顴骨微高,撒幾粒麻子,上挑眼睛厚嘴唇,身段上佳,怎麽看怎麽不像隻比蘇妙真大個一兩歲,一笑便有幾分嫵媚妖嬈。


    蘇妙真上前廝見,那趙盼藕把她上下打量,親親熱熱地過來執手笑道:“都說伯府的兒女各個生得集日月精華,之前我隻說我表姐娉娉已經是天下難得的美人了,今日一見,居然還有能比下我表姐的人物。”


    那柳娉娉聞言,淡淡地上下瞧她一眼,道句好,也不搭理她了,尋了傅絳仙說話。


    四人還沒坐定,外頭簾子通報一聲道:“趙公子來了。”沒一會,聽得蹬蹬上樓聲,清朗男聲傳入進來,笑道:“侄兒見過各位嬸嬸……”


    蘇妙真迴首,透過簾子瞧見一熟悉的挺拔身影,又聽他見禮說話的聲音,已然肯定,這人就是趙越北。


    好在她在內室,趙越北再不知道當日見過的女子就是她。便迴過身,縮成一團,盡量不欲引人注意,連趙盼藕幾次問話也不敢迴,以免被趙越北戳穿。


    半晌,聽王氏傅夫人等人輪番問了趙越北幾句話後,方讓他下去。王氏在上席對趙夫人笑道:“越北看著真是個挺拔的,言談舉止竟有些文氣,想來也是讀書的了?”


    趙夫人笑道:“我們老爺說咱家雖是武將家,到底學些詩書禮儀才好,便總也讓北兒並重文武,好在北兒爭氣,書讀得雖不甚透,道理什麽的再是明白的,行事不落我們趙家的臉。”


    傅夫人插話笑:“可不是,我們家侯爺也總盯了天兒讀書,這為人父母,心腸都是一般的。”


    蘇妙真在底下聽見傅夫人見縫插針地給王氏推銷她兒子傅雲天,心內失笑。


    又愁起來,萬一王氏真被說動把她許給傅家,她可如何是好。便歎口氣,她身邊的趙盼藕睃她一眼,吃吃捂嘴一笑,笑得蘇妙真心裏發毛,趙盼藕看出她的不自在,道:“蘇姑娘,咱們日後,可有的相見了。”


    趙盼藕嗓音嗲嗲,聽得蘇妙真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顧不得問她話內意思,聽趙盼藕又笑:“可是害羞了。”她悄聲道:“剛剛我哥哥說話時,我問你話,你怎麽半個字也不說,那麽怕人聽去你的聲兒了?”


    蘇妙真啊一聲,趙盼藕在她臉上戳一戳,道:“我哥哥叫趙越北,他人很好的。”


    蘇妙真激靈一下,明白過來:原來這趙夫人也存了聘她做兒媳的心思,這趙盼藕猜度出來,故意放話給她呢。


    打個哈哈,笑:“趙姑娘你人也很好。”兩人說話半天,那趙盼藕不知怎的,言語裏刻意套近乎,蘇妙真也投桃報李,甚至親手剝了瓜子與她。


    趙盼藕掩袖一笑,眉梢眼角俱是喜歡,吃幾口菜,讓丫鬟剝了桂圓吃,遞給蘇妙真一個圓滑水嫩的,蘇妙真再三推拒,她方自個兒含了,上挑的多情眼斜斜一掃。


    瞧見柳娉娉一直和傅絳仙說話,趙夫人等人俱在論戲文,便悄聲道:“我哥說,令兄也是個極好人才。今日見了蘇姑娘容色,可想而知,令兄定也是風流倜儻的了。又聽我哥說,令兄救下官倉兩座,著實令我敬服。故我今日一見蘇姑娘,竟覺得格外投契,等三月蘇姑娘生辰,我去府上祝壽,也算為令兄那事表個心意。”


    蘇妙真剝瓜子的手一抖,見趙盼藕笑得嬌羞無比,咋舌,這這,這趙姑娘不會看上蘇問弦了吧。


    剛剛她還在想趙夫人秉性和順不像武將內眷,這趙姑娘就顛覆了她的看法——話雖含蓄,可她到底不是真的隻有十四歲,哪能聽不出來這裏頭的春心蕩漾。


    便把這趙姑娘再仔細瞅瞅,心道:樣子比如意兒還要差上一點,可嫵媚風流,也不曉得蘇問弦好不好這一口。


    原來這趙盼藕通這男女之事的年紀比一般女子要早了許多,邊關民風粗獷開放,宣府大同兩地的女子又是出了名的嬌嬈多情,所謂“大同婆姨”就是歡場上頂尖的姐兒……趙夫人終日伺候婆母吃齋念佛,又是武將內眷,不似文官內教嚴苛。趙盼藕便和一位自小出入趙府的年輕郎官有了首尾,早多幾分撩人的婦人風情。


    但她進京後見識了京中繁華,便把遠在邊關的那位郎官拋之腦後,甚至暗恨自個兒不該輕易交付了身子……又對各處公侯伯爵的富貴有了了解,更常常聽了幾個才子的名聲,其間便有蘇問弦……


    元宵失火那夜趙大人迴府把仙人坊一事給講了,很是讚歎蘇問弦,她便留了心。


    再後麵,乾元帝陸續嘉賞幾位年輕兒郎,裏頭亦有蘇問弦,更讓她心熱似火,旁敲側擊問了趙越北許多相關,趙盼藕便從趙越北那得知——那蘇問弦模樣俊美,便有一腔綺思在裏頭。


    此時趙盼藕有意籠絡蘇妙真,好日後能和蘇問弦搭上線,便各種殷勤熱乎,讓蘇妙真幾乎招架不住。


    前頭演罷第一折戲,趙越北王世榮兩人上來問話,王氏等人便讓抬籮筐放賞下去,趙越北又問香燭紙馬等事,趙夫人王夫人一一囑托,他與王世榮便領命下樓。


    蘇妙真被趙盼藕問東問西問得頭疼,可巧傅夫人笑說:“這三清觀後頭的鬥姥殿供奉了千年木,其質如鐵,聽說女子若去摸過一遍,就可祛除疾病並禱平安,還能姻緣如意……”


    王氏因笑道:“你們幾個小的,不如結伴去瞧瞧。”


    王家三位姑娘躍躍欲試,笑嘻嘻地起身挽手,還要叫上蘇妙真,傅絳仙先她們一步,踢了踢蘇妙真坐的凳子腿,下巴揚得高高地:“悶也悶死了,你去不去散散。”


    趙盼藕便探身過去跟柳娉娉說話:“娉娉妹妹,你不去求個姻緣麽” 那柳娉娉冷笑一聲,柔甜如水的嗓音聽來竟有幾分尖刻:“女兒家這麽上趕著姻緣一事,多不知羞。”這話把趙盼藕堵得啞口無言,蘇妙真傅絳仙也同時詫異迴首。


    趙盼藕臉上訕訕,而柳娉娉瞧蘇妙真一眼,轉臉向趙盼藕清聲道:“當然,去散散心倒是可以的。”


    傅絳仙見她如此做派,柳眉豎倒,因見幾位夫人正論著第二折子戲的唱腔唱詞,她不好發作,蹬蹬下了樓才對蘇妙真哼一聲道:“酸裏酸氣活似個老夫子的,半點女孩子家的可愛也沒有。”


    她喃喃道:“老跟我賣弄些三國典故詩文,一會是是什麽‘武侯祠堂鄰居近,君臣一體祭祀同’,一會兒又是‘東風不給周郎,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一套一套的,生怕別人不曉得她識字了!好好的戲都被她攪得沒興致看了。”


    蘇妙真並不接腔,兩人並肩沿階而上,進到中院,迎麵是為正殿三間,前後步廊式,上書“瑤池瓊琳“,殿內主祀西王母,董雙成、許飛瓊像左右侍立,兩側陪祀太陰、九天。


    幾人進去駐足賞玩一迴,王家三位姑娘往鬥姥殿去,傅絳仙惱道:“啞巴了,怎麽不說話,那什麽柳娉娉可把你我都給罵進去了。“


    蘇妙真心道,傅絳仙這孩子多是覺得她兩人都是不通詩文的共鳴人,才在她麵前抱怨柳娉娉,不過那柳娉娉雖然略刻薄些,到底是個小姑娘,便和稀泥道:“人也不是有意的。”


    傅絳仙頓時柳眉豎倒,哧道:“還沒定下呢,就這麽向著趙家的人了。”說得蘇妙真道,“你瞎說什麽呢。”傅絳仙道:“你別在我麵前裝傻,我娘和趙夫人的意思,我不信你明白,誰不曉得你鬼主意最多。”


    蘇妙真心道,我這不是不得不裝不懂麽,誰又能像你這般無所顧忌呢。


    但見傅絳仙恨恨道:“我就曉得你看不順眼我,連一個指桑罵槐說你壞話的柳娉娉,你都更向著她些,哼,等趕明,若你進了……”


    蘇妙真哭笑不得,傅絳仙見她不說話不否認,心裏更惱,一甩手,轉身往別處去,蘇妙真連叫幾聲沒攔住,隻得跟上去。一時穿堂過院,二人相對無言。


    丫鬟婆子們迷茫跟在後頭,傅絳仙奶娘孫大娘過來勸道:“姑娘,怎得不去鬥姥殿求個姻緣,聽說可靈驗了。”


    傅絳仙惱了,尋了悅仙亭內的石桌石凳坐下,“要求你自己去求,我是再求不得什麽好姻緣來,去去,都別來煩我。”


    便把丫鬟婆子們統統趕走,孫大娘無奈,給蘇妙真使個眼色,悄聲囑咐幾句,蘇妙真沉吟一會,讓她們都先迴鬥姥殿候著,自己來開解幾句傅絳仙,牛大娘方和綠意等人往鬥姥殿方向去了。


    蘇妙真上前,翻出荷包裏偷拿的果仁瓜子等物,遞過去,傅絳仙哼一聲表示拒絕,她便坐下,也不說話,二人麵麵相對,傅絳仙把她看了好幾遍,終於奈不住性子道:“你還坐著幹嘛,不趕緊去求個好姻緣。”


    “你不也沒去麽。”蘇妙真反問。


    傅絳仙冷笑一聲:“我的情況又哪裏是你能比的,你還算好的了,便是嫁給我哥,好歹也能時不時見著家裏人,我卻是……”她沒往下說,蘇妙真疑了,試探道:“怎麽了,大家不都是父母之命,如何你就比我淒慘了,”故意拿話相激,“莫不是自己杞人憂天或是自怨自艾吧。”


    傅絳仙哈的一聲,恨恨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沒事傷春悲秋,風吹就倒的小姐們麽。我倒想是自己杞人憂天才好呢,真去了那見不得人處處有人盯著規矩行止的地兒,不如,不如……。”


    不得見人的地兒,莫不是宮裏?把聽來的小道在心裏過一遍大皇子早逝,二皇子三皇子都已成親,五皇子倒是沒婚配,把聽來的小道在心裏過一遍,小心翼翼地往傅絳仙麵前攤開手來,比劃處個五,問:“可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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