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柳庭雪而言,那一夜發生的一切就猶如噩夢一般,然而噩夢無論再怎麽可怕總會過去,但當柳庭雪從昏迷中睜開眼,感覺到撕心裂肺的劇痛時他才意識到那一切都是真的,那可怕的記憶會永遠烙印在他的心裏,如影隨形,讓他戰栗。


    “阿雪!”


    柳庭風在床邊守了一夜都未合眼,此刻正靠在枕邊小憩了片刻一聽到聲響馬上抬起身來,看到柳庭雪已慢慢睜開了眼,不覺心頭大喜,正要去喊禦醫進來替他診治,不想剛一起身衣袖就被柳庭雪拽住,他重傷初醒,雖沒有什麽力氣,但這一拽卻讓柳庭風心疼得不知怎麽是好。


    柳家雖不如從前風光,但這個弟弟也是他和父親捧在手心裏養大的,柳家上下待他如珠如寶,柳嘯白對柳庭風這個長子想來嚴苛,但是對柳庭雪別說打罵,就連一句重話都不曾有過,倘若讓他老人家知道柳庭雪受了這樣的委屈,不得殺到瀾城來拚命。


    “別怕,大哥在這裏,大哥哪裏也不去。”


    柳庭風又趕忙坐迴到床邊緊緊握住弟弟的手:“傷口是不是還在疼?讓大夫來給你看看?”


    柳庭雪猶如從地獄中走了一遭,到醒來時人都是恍惚的,直到看清柳庭風的臉方才像活過來了一般,他突然猛地一起身,顧不上這動作會撕裂脖子上的傷口,一把將柳庭風抱住。


    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柳庭風的心都要裂開,他隻恨自己去得太晚,竟讓柳庭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這樣的傷害。


    要不是照顧弟弟無暇□□,他此刻真想衝進明玉殿找識歡問個明白。究竟是什麽人敢把柳庭雪傷成這樣,他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要那人千百倍的償還。


    “阿雪,你別怕,告訴大哥到底是誰傷了你,大哥必會為你討迴公道。”


    當初大夫為柳庭雪檢查傷勢的時候,柳庭風曾親眼看到弟弟身上那些曖昧不明的痕跡,他雖不喜風花雪月之事,但也並非懵懂不知,所以那些痕跡意味著什麽他心裏一片了然。


    柳庭雪趴在柳庭風的肩頭哭到聲音喑啞方才慢慢平靜下來,但是柳庭風仍能感覺到他在自己懷裏抖得厲害,若不是真的怕到了極點他斷不會如此失態的。


    想到這柳庭風的心又是一陣抽痛,他平日在官場上左右逢源巧舌如簧,可到了弟弟麵前,翻來覆去也隻會說那麽幾安慰的話,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力。


    “大,大哥,我想迴家,我們迴家可好?”


    柳庭雪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迴家,柳庭風聽得心中一片酸楚,馬上點頭道:“好,等你身體稍好一些,大哥就送你迴家。”


    “不,不,我想馬上就走,大哥,我們現在就走好不好。”


    “阿雪……”


    柳庭風如今有官職在身,就算許南風也許會看在他護主有功的份上特許他護送柳庭雪迴鄉,但是以柳庭雪現在的身體也不宜勞碌奔波。


    柳庭雪見他不語,忽地一把推開了他,柳庭風見他要下床,慌忙上前將他抱住:“你這是做什麽,大夫說你不可下床走動。”


    “我不想留在這裏,大哥,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多留。”


    他隻要一合上眼,眼前就不斷地晃過那張令人恐懼的麵孔,那個占據了識歡身體的惡鬼,他對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這個身體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每一處痕跡都無時無刻地提醒著曾經發生過的事,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長得像那個叫段聞雪的人,就要承受這一切嗎?


    他曾經是那麽羨慕那個叫段聞雪的男人,他即便已經死去,卻仍然是識歡心目中最溫柔得存在,然而現在他卻痛恨自己與那人長著相似的麵容,若不是如此,那人或許會幹脆地殺了自己,而不是……


    柳庭雪想到這兒,忽然間臉色陡然一變,他熟悉的那個識歡是不是再也迴不來了?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個男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阿雪,你怎麽了?”


    柳庭風見他突然安靜下來,不安地問道:“你別嚇我,你這是怎麽了?”


    “大哥,識歡他……他怎麽樣了?”


    當時柳庭雪受了太大的驚嚇已然暈死過去,後麵發生的事根本一無所知。柳庭風見他在這種情況下仍關心著那個小子,不禁忿忿道:“你還管他作甚?若不是他你怎會遇到這種事?”


    柳庭雪無言以對,心裏一時之間竟不知是委屈還是難受,大哥說的沒錯,若是自己沒有招惹識歡或許就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可是與識歡來往的那些日子他真的很開心。


    正是因為付出過真心,所以被傷害時才會痛得更深。


    況且錯的人並不是識歡……


    柳庭風見他低頭不語,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輕聲賠禮道:“阿雪,是大哥不好,大哥不該衝著你吼,你別難過,是大哥錯了。”


    此刻柳庭風越是小心溫柔,柳庭雪的心裏越是有種說不出的酸楚。從小到大,大哥事事都護著他,讓著他,現在發生這種事,大哥還不知會怎麽難過。柳庭雪伸手撫向柳庭風的臉頰,那雙眼睛裏已滿是血絲,想來這一夜他也過得十分辛苦。


    “大哥,我沒事了,你快去歇息吧,你有官職在身,還要上朝,別因為我……”


    “說什麽傻話,還能有什麽事比你重要?”


    柳庭風看到柳庭雪總算恢複了平靜,心裏也常常舒了口氣,他真怕這件事給柳庭雪的打擊太大,讓他從此一蹶不振,還好他挺過來了。


    “你放心,陛下已經準了我的假,這兩天我都在宮裏陪你。”


    “這是宮裏?”


    “自然,你傷得那麽重,君公子親自請了醫聖來給你治傷,現在傷口還疼嗎?”


    “醫,醫聖?是那位已經退出江湖已久的曲靈溪曲前輩嗎?”


    柳庭雪這話剛說完,隻聽到門外有人笑道:“自然就是老頭子我,沒想到你這個讀聖賢書的竟也知道老頭子的名號。”


    柳庭風聞聲不覺笑道:“我這個弟弟可不是書呆子,他仰慕您老人家已久了。”


    “大哥!”


    柳庭雪慌忙打斷柳庭風的話,要不是被他攔著,柳庭雪都要下床行禮了。他平素不僅飽讀聖賢之書,對雌黃之術更是頗有興趣,雖不曾拜入名師門下,但憑著過人的天資,竟也略有所成。這次識歡被地坊弟子重傷,也是靠著他的傷藥才得以痊愈,所以此番能見到醫聖本尊,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這次多虧有前輩出手相助,否則真不知舍弟這條命能不能保住。”


    曲靈溪聞言擺了擺手道:“客套的話就不必說了,有件事老頭子想問你,你要如實迴答。”


    柳庭雪連忙點了點頭道:“晚輩一定知無不言。”


    柳庭風見他眼中又有了神采,心中也略感安慰,這種時候能有人來分一分他的心,讓他不要太鑽牛角尖無疑是再好不過了。


    “老頭子問你,那晚除了你和識歡還有第三個人在場嗎?”


    柳庭風最怕就是有人在柳庭雪麵前提起那夜發生的事,果然曲靈溪剛一說完,柳庭雪的臉色就變了。


    “曲前輩,此事待阿雪身體恢複再說吧。”


    曲靈溪並不理會,隻是緊緊盯著柳庭雪繼續問道:“當夜池寒初真的在醫館?”


    池寒初?


    柳庭雪聽到這個名字,眼中不由劃過一絲驚訝之色,當夜在醫館的隻有他和識歡,但是說到有第三個人在場也不為過,因為後來識歡的表現……更像是另外一個人。而且當時在慌亂之際,他確實聽到識歡喊出過這個名字。


    池寒初,這就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嗎?


    “曲前輩,您這話是什麽意思?當時晚輩和陛下還有君公子都在場,若不是池寒初重傷了識歡,還會是別人?君公子也說了,識歡所受的內傷乃是羅刹心經所致,據他們所知也就隻有池寒初才修煉過這門武功。”


    “你別忘了,識歡也是羅刹心經的傳人。”


    柳庭雪悚然一驚,猛地抬頭看向曲靈溪。而曲靈溪也似乎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什麽,他點了點頭道:“看來答案你已經有了。”


    “不,不是的,不是識歡,不是他!”


    柳庭雪慌忙抓住曲靈溪的衣袖,拚命搖頭道:“前輩,不是他,真的不是……”


    “確實不是他,但……”


    柳庭風已經聽不懂他們二人在說什麽,柳庭雪一直拚命否定的到底是什麽?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維護他?”


    “我……”


    曲靈溪抽出自己的衣袖,緩緩站起身來:“若不說出真相,你會徹底失去他的。”


    “他,他還能迴來嗎?”


    “殺了池寒初,奪迴他自己的意識,或許還有可能。”


    “等等,你們究竟在說什麽?”


    柳庭風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門。曲靈溪不顧柳庭雪哀求的眼神,冷聲道:“我們自然是在說傷害你弟弟的真兇,那個如今正躺在明玉殿裏自以為已經漫天過海的人。”


    “什,什麽!?”


    柳庭風驚得臉色驟白,柳庭雪卻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阿,阿雪,曲前輩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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