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已過了辰時。床側是空蕩蕩的,我這才記起,今日是他新婚頭一日,按規矩,他是要帶上正福晉去給長輩們請安的。


    屋外的陽光透過紙窗照進屋內,昨晚一夜纏綿,此刻迴想起來仍是臉紅心跳。這裏應該是府上的客房,位置偏僻,但不知會不會有人經過,我瞧了眼身上衣不蔽體的小衣,連忙跳下床穿起衣服來。


    我剛推開房門,外頭侯著的管家就迎了上來:“爺給姑娘準備了早膳,姑娘用完再走吧。”


    那管家正是昨夜領我來這兒的人,想必他是皇太極的親信,不然他不會認得我,皇太極也不會放心讓他來安頓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本想問問皇太極的去向,但轉念一想,問了也是白問,於是幹脆說:“我不吃了,告訴你們爺,我迴去了。”


    “這……”那管家過來攔我,“姑娘還是用完再走吧,不然奴才實在不好向爺交代……”


    我瞧見他一副懇切的模樣,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隻好說:“得,我留下用早膳不就是了。”


    管家連忙吩咐丫鬟將早膳端了進來,各式各樣的菜式糕點,精美可口,無比豐盛。唯獨讓我無奈的是,從這早餐的分量來看,顯然他是把我當做大胃王了。


    我本身也餓極了,腰還有些酸痛,見到這麽多美食,自然沒有拒絕。順手就銜起一塊餑餑往嘴裏塞,這餑餑做得細,所以幾口便咽了下去,我迫不及待地又塞了一個入口,這時,皇太極突然出現在門口。後頭的管家識趣地帶上了門。


    他不出現倒好,他這麽突然出現,差點沒害我噎著。


    “你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


    他笑容可掬地走過來,替我拍背順氣。


    我喝一口清粥,才總算沒噎著我自己。他很細心地替我拭去嘴角殘留的米湯,臉上仍舊滿是笑意。


    不過我還真佩服皇太極,我的吃相一貫令人不敢恭維,我自己也知道。來了古代之後,吃得實在是太不合胃口了,吃慣了現代的山珍海味,麵對這些有點磕磣的食物,隻能狼吞虎咽才能勉強下肚。我的宗旨就是吃東西就得放得開,不然怎麽吃得飽?我原以為就我這吃相,男人見了都會退避三舍,誰知他卻絲毫不介意,反而溫柔體貼的讓我有些飄飄然。


    這男人,真是越來越勾人了,我眯著眼睛打量他。


    他自顧自地給我夾菜,我抬眼問他:“不用去晨昏定省?”


    “我又不是貝勒爺,娶的又不是什麽公主,哪來那麽多破規矩。”


    他語氣有些不悅,我吃一口鹹菜,愣愣應聲:“哦。”


    “你這幾日,就先住在這,我讓姬蘭搬到隔壁陪你。”


    “我還是迴文館吧,呆在這兒我怪不自在的……”


    他挑眉問道:“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我癟癟嘴,擱下筷子,“也不是,隻是感覺住這裏像是做客,還落人口舌。”


    “笑話,我要你住,何人敢有非議?”


    “隻怕你正屋裏頭的兩個女主人,不會答應吧……”


    “這是我的府邸,誰是女主人,我說了算,”他振振有詞地說道,卻忽然眼神一柔,挽過我的肩膀,“你該不會是在吃味吧?”


    “是,我就是吃味了。”


    我理直氣壯地迴嘴。想著自己喜歡的男人,家裏有一大一小兩個老婆,我能不吃味嗎?


    “哈哈,”他笑逐顏開,“我偏偏喜歡看你吃味的樣子。”


    “滑頭!”我朝他做個鬼臉,這種討姑娘歡心的伎倆雖然滑頭,但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受用……


    嘻嘻哈哈地吃完早飯,突然想起了敲門,我估摸著是候在屋外頭的管家。


    “八爺,有消息了。”


    皇太極先前臉上輕鬆自如的神色頓時全無,皺眉說道:“我先走了,事情辦完了再來瞧你。你在屋裏,不要出去。”


    我體恤地點點頭,他握著我的手,匆匆地說了一句:“等我。”


    我心中竟是一陣慌,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弄得他如此緊張。


    一整日,我都在擔心中度過。皇太極特地囑咐過我不要離開屋子,我便聽話地待在屋中足不出戶,還好屋裏有些書可以讀,打發些時間。


    我一夜無眠,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直到子時,我感覺身側一陣響動,轉身一看,才發現是他。


    逆著月光,我看見他有幾分憔悴的臉。原本心中滿腹疑問,在見到他後都拋諸腦後。心中唯一的念頭是:我等到他了,他平安迴來了,就好。


    我突然發覺,我竟然不知不覺中,變得如此的依賴他,如此的不想失去他。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不是空穴來風。第二天,此事便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昨天夜裏八爺府進了刺客,幸虧衛兵及時察覺,所幸隻有一個侍奉的丫鬟受了傷,皇太極和他新進門的嫡福晉都沒有受傷。


    我聽後,心中生疑。皇太極昨夜明明沒有睡在正屋,刺客根本是撲了空。現在想來,更是疑點重重,他本該是洞房花燭夜,卻都睡在了側屋,偏偏昨夜府上進了刺客……若說是巧合,擱在別人身上可能,可擱在皇太極身上……絕無可能。


    後來又聽得武納格說,這幾個刺客皆是漢人,極有可能是明朝派來的雲雲。


    我腦中靈光乍現,憶起那日和褚英去沈陽時的見聞,舒爾哈齊神秘地去沈陽約見沈陽巡撫的張將軍,從他們的對話中看,分明是在密謀著什麽。難不成真與此事有關?


    我自個兒瞎猜估計也猜不出什麽名堂來,心想褚英應該會知曉這之中的內情,正想去向他打探個究竟,說不定從那幾個刺客身上能撈著點線索。


    誰知,又有消息傳來,那幾個刺客在獄中咬舌自盡了。這下死無對證,此事成了無頭冤案一樁。


    之後,對於此事,皇太極未主動提,我便三緘其口。我想他不同我解釋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所以我也識趣地不拿此事驚擾他。


    我在這側屋沒有住上幾日,就覺得無聊至極,便主動要求要迴文館。雖然住哪裏都是住,但這八爺府畢竟不是我待的地方,文館好歹還有朋友,能見麵相聊幾句。我堅持要卷鋪蓋走人,皇太極雖然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沒有留我。


    很好,日子又恢複平常,他還是當他的八阿哥。我還是做我的文館小學徒。


    日子轉眼間到了明萬曆三十六年,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北方過冬。


    我成日縮在屋子裏不願出去,誰讓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瞧見外頭冰天雪地我都害怕,說不定留個哈喇子都能結冰。


    自上迴烏碣岩大敗布占泰,建州與烏拉兩部之間的征殺就未曾間斷過,兩部的交情,也是時好時壞。布占泰怎說也曾受過□□哈赤的恩惠,又娶了□□哈赤的女兒為妻,如今這樣公開翻臉,明顯是想買斷與建州之間的交情,此舉雖為得到太大的響應,但畢竟點燃了導火線。


    □□哈赤豈是會善罷甘休之人?布占泰此舉,正好讓□□哈赤找到了滅烏拉的借口。我甚至可以看到,這個部落血光的未來……□□哈赤是擴張步伐從未停止,他的野心也再明顯不過,統一女真,不過是他野心中很小的一個部分而已……


    是的,一切隻差一個時機,等到時機一到,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將戰爭的矛頭指向猶如參天大樹一般的大明朝。


    我在皇太極的熏陶之下,也開始讀一些兵書,審時度勢地跟他探討一下當下的時局。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一如當初教我射箭一般耐心細致,我學的慢,什麽都是半桶水,多虧我老師還挺有兩把刷子,才把我教的有點樣子。


    萬曆三十六年三月,□□哈赤命褚英、阿敏率5000人征烏拉。建州軍攻克烏拉部的宜罕阿林城,斬殺千餘人,獲甲三百,俘其餘眾。


    而與褚英共同出征的阿敏,既不是□□哈赤的兒子,也不是五大臣之一,而是舒爾哈齊的第二子。舒爾哈齊一朝失勢,可□□哈赤卻並沒有將阿敏也牽連在懲罰之中,反而是更加重要這位自己的親侄兒,甚至授予了他半個旗的兵權。可見□□哈赤對舒爾哈齊還算是有些情分,又或者說,這是一種變向的政治收買。


    烏拉本就在上次戰役中元氣大傷,布占泰也知道眼下並不是逞英雄與建州硬碰硬的時候,於是不得不委曲求全,主動來向建州求和提親,想要聘娶□□哈赤的四格格穆庫什為妻。


    布占泰心裏的算盤人人都明白,眼下和親,不過是求的喘息的時間,以便日後卷土重來。□□哈赤當然也明白,可他仍舊欣然接受了,於是,這個穆庫什公主又成為了一件政治的犧牲品。我不禁有些為之扼腕歎息。女真部落間的這種奇特的聯姻政治,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


    城裏的女人,終究是要嫁出去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對於她們要嫁的對象是誰,從來不是她們所能決定的。


    轉眼到了入夏,我坐在院中納涼,又到了海棠花開的時節,我滿心歡喜地守著這些花苞開放。


    姬蘭端來涼茶,擱在石桌上,替我倒上了一杯。


    我正伸手去接,誰知她手中的茶壺一抖,竟將茶盞碰倒在地,摔得破碎零星。


    我顰眉,瞧著有些手足無措的姬蘭,出聲問道:“你有事情?”


    姬蘭連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殘渣,“奴才不敢。”


    “你跟在我身邊也一年有餘,你有事情,切不可瞞我。”


    姬蘭這個丫頭,做事從來心思慎密,少有紕漏,日想出子畢竟久了,我對她雖算不上十分了解,但她的性格我還是摸得準幾分的。


    “奴才,奴才隻是在外頭聽到了些風聲,所以才……”


    我輕搖著絹扇,閉目養神,“什麽風聲?”


    姬蘭又重新倒了一杯涼茶遞給我,隻聽她顫著聲音,低聲道:“說是……八爺府上的側福晉有了……”


    “砰——”


    我扯著嘴角苦笑,這迴,摔了茶盞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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