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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糊間,有電話打進來。郝歡樂吃力的睜開仍有些微腫的眼睛,在看到手機上顯示的電話號碼後突然瞪大了眼,盡管是個陌生的號碼,但那是北京的來電!她顧不上鑽心的手疼,接通了電話,一咧嘴,臉上的笑意賽過冬日暖陽。“阿語!阿語!早上好!”


    不料對方竟然停頓許久,她甚至聽到了有些急促的唿吸,立馬警覺起來,“阿語,你怎麽了?阿語,你在哪?”


    “阿語是誰?”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地問道,卻如炸雷般把郝歡樂當場轟愣,她錯愕地看了看手機上陌生的號碼。這個聲音!如果她沒有聽錯,那是那個人的聲音!原在帝都的那個人的聲音!她的嗓子突然發幹,隻覺得頭腦亂哄哄的,深唿吸了十來下,還是免不了帶了幾分顫音,“劉露,真的是你?”


    “是我。”對方的聲音夾雜了一絲興奮,“快下來。我在你家樓下呢!”


    “什麽?”郝歡樂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個人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我說我在你家樓下呢。大鐵門關著,快下來開門啊。”那個人的聲音染了笑意,尾音尤自帶了幾分專屬於她的撒嬌。


    郝歡樂渾渾噩噩的坐起,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地來到陽台,用紗布手仔細搓了搓眼睛,才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果然樓下有個戴墨鏡的栗色卷發姑娘正抬頭張望。四目相對的一瞬,她看到那人臉上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像盛滿了陽光一般溫暖。然後她聽到那個人,用特有的熟悉到骨子裏迴蕩在夢裏的劉式唿喚“郝~歡~樂。”


    這一聲啊這一聲,比在手機裏聽來得利落,來得真切,時隔多年驟然響起,如一支利箭般猝不及防地穿透心房,擊穿時間的壁壘,釋放出泛黃蒙塵的迴憶。在遇到聞人語之前的無數個夜裏,她都曾在夢中見到這個人,聽到她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上下鋪,熟悉的課堂,熟悉的校道,熟悉得似乎那才是真正的世界,在那裏,她就可以永遠的守望她。


    她清晰的記得,真的在那麽一個夜裏,她夢到了那個人的聲音在樓下響起。而當時仍在夢中的她就因這麽微乎其微的一聲驀然驚醒,開心得像全世界宣布:那個人真的來了!那強烈的狂喜與興奮竟真的將她從夢中夢中驚醒,於是那個下半夜,她頂著無辜的亢奮在黑漆漆的陽台空洞著兩眼守候著那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當拂曉的第一縷微光刺痛了她的眼,她才真正確信,那足以喚醒她靈魂的聲音,不過一縷縷思念交織的夢而已。


    此刻,那個人迎著溫暖的晨曦,衝她招手微笑的樣子,與記憶中斑駁的影子重疊,恍若從一個遙遠的夢境中走出的精靈,專程趕赴這場命運的邂逅。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她們的偶遇或重逢。會是以眼淚,以微笑相迎;或是痛哭流涕,情難自己;或是無顏麵對,轉身就逃;或是相視一笑,冰逝前嫌;或是相逢不識,擦肩而過……然而所有的可能不過腦中一閃而過的臆想,正如她天天嚷著抽中五百萬巨獎,卻從未買過任何彩票一樣,她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可能。


    然而此刻那人一身火紅的短皮真真正正的出現在她眼前,不再是模糊的記憶,不再是夢中的殘影,她才紅紅火火恍恍惚惚,連自己是什麽表情,是哭是笑都不知道了。直到那人歡唿一聲,衝過來擁住她,久違的玫瑰味伊卡璐洗發水的濃鬱香氣,還有強生嬰兒護膚霜的特有奶香,前赴後繼地從鼻間直衝頭腦,生硬地拽出那記憶深處的味道。“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原來的配方。”紛亂的頭腦中冒出一句廣告,但郝歡樂卻小不出來。她任那人抱著,在那經年重逢的懷抱裏,不迴抱,亦不推拒。她欺騙自己,這一定是手上有傷的緣故。


    那人似乎不滿她的反應,皺了可愛的眉結抱怨,“你果然不願意抱我,每次都這樣!”


    每次麽?這句簡單的抱怨輕易的勾起了郝歡樂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幾個相擁片段,似乎隻有那人醉酒的那次,她主動的抱了那人。因為不敢,因為害怕,因為擔心控製不住靈魂的戰栗,更怕激起心裏無窮的貪念。一旦對這個不屬於自己的懷抱上癮了,她的靈魂又該何處安放?她突然憶起了另一個懷抱,那個懷抱很溫暖很安心,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一切。然而現在,她卻找不到那個懷抱了。她的心猛然一沉,她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你怎麽來了?”


    懷中的人似乎微微一僵,很快又柔軟地倚在她懷裏,聲音依然帶了昔日的幾分少女的嬌縱,“你居然忘記了?畢業道別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一定會來找你的嗎?”那淡淡的怨氣,似乎在怪罪她的薄情寡義。


    她自然沒有忘記。那可是她們麵對麵的最後一次對話啊!當時她還在和幾個不怎麽相幹的留校考研黨吃喝告別。這人就腳步發虛滿麵紅光的蕩到自己這一桌,不管不顧的拉起自己,什麽都沒說就抱了過來。大概是喝多了的緣故,兩個人的額頭還咚的撞在一起,可是誰也沒有挪開,反而更緊的貼著對方。這已經是她們能做到的最後親密,哪怕撞的眼冒金星,撞得磕牙歪鼻也抵不過心頭的離殤萬分。所以她們裝作若無其實的樣子旁若無人的相擁,這是最後的放肆,這是最終的訣別。她聽到這人的聲音潤了露水,“郝~歡~樂,我以後一定會去見你的。我們一定會見麵的。相信我。”那時的她沒有迴答,隻顧迷醉在那最後的溫馨。也無需迴答,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句醉話,就像喝醉的人同樣不會對醉話負責一般。在這一點上,她們始終是默契的。就像那四年裏她不管挑明還是不挑明她都無法不愛她一般,就像那四年裏不管挑明不挑明她都無法愛她一樣。這場詭異的單戀,從一開始就是沒有任何懸念的訣別。所謂再見,便是再也不見。


    “所以,我覺得再見簡直是癡心妄想。”被迴憶填滿的心避過了理智的追逐,發出誠實的感概。


    “噗哧。”那人輕笑,終於抬起了埋在她懷裏的頭,讓她在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了那張曾在無數個夜裏看不清的容顏。她果然還是那麽美!歲月並沒有過早的在她身上停留,她依舊如當年般明麗陽光,隻是眉眼處已開出了淡淡的嫵媚,流露出與學生時代的青澀活潑所不同的美。那人在笑,可愛的酒窩依舊大方可見,就連鼻翼皺起的紋路也像極了初見的模樣。“癡心妄想?你怎麽不接著說癡人說夢,癡心不改,如癡如醉,癡心如夢?”


    郝歡樂不知道如何迴答這咄咄逼人的曖昧,隻能避過了那人似有萬語千言的眼睛,“可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嗬。你自己在班級群通訊錄裏留了詳細地址,居然忘了?別人都留的所在城市或單位地址,就你最老實,連街道門牌房號都留了。也幸好你沒搬家,不然找你還得多費些力。”劉露笑著摸了摸郝歡樂毛茸茸的短發,“這麽多年沒見,還是這麽呆呆傻傻的。”


    “是麽?你也沒怎麽變啊。”郝歡樂幹笑著應到,對那人突然的親密有些難堪,“你這是……”她注意到那人身後的巨大行李箱,旅遊的話似乎也太大了一點。


    劉露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我辭職了,想出來散散心。很對地方都去過了,就想來看看你。你最近過得好麽?結婚了麽?”


    郝歡樂搖了搖頭,就看到那人臉上不斷擴大的喜悅。那笑容晃花了她的眼,清麗得像校道旁的梔子花一般。她仿佛又看到這個人,在滿樹的梔子花下,抬頭淺笑,脆生生的宣告,“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做我一個人的帥哥。”她看到那時的自己,通紅了一張臉,隻會發出笨拙的聲音,“呃?呃。”眼裏卻閃爍著從未有過的歡喜雀躍。


    她又搖了搖頭,把那些不知什麽時候起如雨後春筍般偷偷潛進腦海裏的純真片段甩開,穩了穩心神,才直視著那人說到:“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那人臉上的笑容便因這句話停住了擴大到趨勢,卻又不能瞬間消失,尷尬的掛在臉上,“是麽?是啊。那麽多年了,也該找一個了。”她又恢複了一派天真的表情,“她是誰?好看嗎?她對你好嗎?”


    郝歡樂有些無奈,這人還是那麽在意外表。記得有次這人掛科後把臉埋在自己腿上哭得稀裏嘩啦,她百般安慰無效,最後隻說了一句,“別動,你有一根白頭發了。”這姑娘一秒鍾止了淚,慌裏慌張地追問她在哪裏在哪裏,臉上的神情比掛了一百科還凝重。最終在追問了三個寢室的人,統一得到沒有白頭發的答複後方才翻過這一頁。


    “怎麽?她對你不好?”那人蹙了眉問道。


    啊,她怎麽又走神了?“沒有,她對我很好。很好。”她的聲音依然有些幹澀,眼睛卻略微染上了些許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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