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郝歡樂呆坐在沙發上,看著聞人語一進門就卷起衣袖、褲腿收拾東西。因為之前就已經搬過一部分,所以除了那架大提琴,其他的東西倒是不多。出於誰出錢多誰最大的鐵律,寬大的主臥自然是聞人語的。郝歡樂的房間則挨著主臥,僅一牆之隔,這也是她原來的房間。再往邊上就是一間空餘的客房了,自然也給聞人語承包了。她看著聞人語露著一截白腿,連運動外套都脫了,頂著一件緊身白背心小心翼翼得收拾那堆神秘的盒子,搬進搬出,連自己的臥室都顧不上看一眼,那碩大的大提琴也被冷落在客廳。可見珍惜!


    不用問,她也知道不能問,這大概就是那天在聞人家雜物房中藏著的東西吧。之前搬上樓也沒特別留意,感覺就是些零碎的小玩意,挺輕的,大概是怕擠壞了,才特特分成好幾個箱子吧。


    郝歡樂木木地看著聞人語自顧自的收拾僅屬於她自己的寶貝,心裏空空落落的,早已鬆開的手顯得無比空虛。“聞人,需要我幫忙嗎?”她鼓起勇氣,慢吞吞的挪向那人與散亂在那人腳邊神秘箱子形成的看不見的隔離區。再近一步,再邁近一步就好,她在心裏給自己暗暗打氣,也許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她所不知的真實,真正的聞人。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聞人語急急迴了一句,眼裏閃過一瞬間的慌亂。她又仔細把東西往箱子裏藏好,這才帶著歉意笑道,“不好意思,這些東西有點雜,我自己都經常弄亂的。”什麽東西,她沒說,也不會說,郝歡樂聽到的,隻有拒絕。


    “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我先去洗澡了。”郝歡樂艱難的賠笑,恨不得直接鑽到地縫裏。被拒絕了,被拒絕了呀。我果然還是不能走近你的世界麽?你所珍視的,我無法企及的過去以及那個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人?


    “記得拿你的小黃鴨進去哦。那麽多隻,我可傻傻分不清。”身後傳來聞人語帶著笑意的調侃。郝歡樂卻第一次沒有害羞炸毛,心裏反而又酸又漲,以前那些看似輕密讓她欣喜若狂的的小互動與剛才的淡淡拒絕一比,簡直是狼狽的滑稽。她握住門把手,努力不讓心底的連委屈都沒資格的酸意湧上眼眶,猛吸一口氣,這才凝重的說到,“聞人,先別忙著收拾客房,我待會有些話要對你說。你還是先整理臥室吧,好嗎?”聞人語收斂了笑意,望著某人明明一身喜慶的紅色此刻卻仿佛一塊濃重得化不開的血痂,若有所思。“好的,我等你。”


    等我什麽?等我蹩腳的告別嗎?然後一張好人卡送我離開?或是直接冰冷的拒絕?郝歡樂將花灑開到最大,連衣服都忘脫了就直接衝到水下,還沒開始加熱的水無情的打在頭上、臉上、身上,徹骨的冷意瞬間將她包圍,從上到下,從外到內,從顫抖的身軀到麻木的靈魂,也澆滅了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也許,即便我再往前走,也注定衝不破那層時空的壁壘。我在時空的這一端,聞人你則在另一端,固守著那人的痕跡。看似接近,卻永無交集。自己不也被一直被過去的夢魘糾纏麽?這樣的自己又怎麽能將聞人從那刻骨銘心的過去中奪迴?


    她在浴室待得有些久,直到門後傳來聞人語禮貌的叩門聲,才帶著有些粗重的鼻音應道“好的,馬上出來。”聽到那人走遠後,才一拳重重的砸向冰冷的牆麵,拳頭上的泡沫很快衝逝幹淨,就像從未出現過般,唯一留下的隻有沉悶的鈍痛。那一拳的衝擊卻仿佛砸向了自己,擊碎那些不敢言說的卑微希翼。


    推門而出的時候,她以為她已經做好永不靠近的準備。可那人卻那麽討厭的等在客廳,嘴角噙著令人舒服的淺笑,手裏拿著吹風機,眸色深深,“還不快過來?”隻一語,婉轉輕柔,在郝歡樂的耳中似百轉千迴,百傳千迴,將她那些本就不牢靠的遷怒與憤懣衝刷得幹幹淨淨。她儼然是醉了,又像被攫取了靈魂的木偶,一步步走向那盈盈淺笑之人,沉淪在那雙氤氳深邃的眼眸中。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會有多少步的距離,我不奢求你向我邁近,隻求你讓我一步步靠近,不要走,可好?


    吹風機嗚嗚的在耳邊低鳴,郝歡樂微眯著眼,感受著聞人纖細的指尖在自己發間徐徐穿行,聞人的動作很慢,很輕,細致得似乎要將她的頭發絲一根根的撫平。鼻間,是聞人獨有的冷香,郝歡樂有些迷醉,有些恍惚,那香氣不再似曾相識,她也不願似曾相識,她甚至故作無意的盯著頭上的吊扇,偷偷企盼著那吊扇突然砸下來,好讓她以她的生命護著她,最後在她染血的懷中一訴衷情。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她注定當不了她的英雄,或許在她眼裏隻是個需要照顧的同性友人而已。可以溫柔,可以溫情,唯獨沒有愛情。


    不!她猛的一咬嘴唇,她不甘沉迷在這樣的曖昧中。她於是握住了那隻拿著吹風機的手,深吸一口氣,“聞人,我有話對你說。”吹風機的聲音嘎然而止,寬敞的客廳離了背景音,突兀的冷寂。她莫名的打了個寒噤,聲音也有些發抖,“就是我之前向你提到我喜歡的那個會拉小提琴的朋友,她是個女生。”迴複她的仍然是一室寂靜。果然,被討厭了嗎?隱瞞了這麽久,聞人會生氣的吧?她不敢去看聞人近在咫尺的臉,索性破罐子破摔,將那張紙捅破,“而且,我還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也是女生。我們是一樣的。”說完,她閉上眼,等待著命運的宣判,是死亡還是新生,隻要不是隔著屏障永無止盡的徘徊。


    “完了?”上方傳來疑惑的輕問,是聞人語的聲音沒錯。可為什麽是“完了?”


    “什麽?”郝歡樂驚疑的睜大眼睛,又不確定的重複了一遍,“而且,我還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也是女生。我們是一樣的。”


    “所以?有什麽問題嗎?”聞人語難得一見的歪著腦袋,挑眉的表情竟有些調皮的意味。


    “這當然有問題啊!你不應該是秘密被發現後馬上趕我離開或者為了避忌讓我搬到客房去住嗎?”郝歡樂急得站起來,別以為她不混拉圈就不懂規矩,正因為都是拉拉,比普通人相處更需要顧忌。


    一雙瑩白如玉纖細修長的手又不緊不慢的將她摁了下去,“彼此都坦誠了不是更方便更輕鬆呃?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客房離衛生間太近,聽阿姨說你睡眠很輕,還是離遠些好。再者那間房原本就是你住的,想來住著也會更習慣些。”她朝她伸出右手,有些愉悅的挑眉,“重新介紹,我是喜歡女人的聞人語,多多指教了。”


    郝歡樂懵懵地握上對方的手,仍有些迴不過神,“好說,好說。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


    “一個快30歲的大姑娘,沒男友不相親一天到晚宅在家裏,不是性冷淡就是百合姬。”聞人語勾唇一下,眸光流轉,十足十的風流倜儻。


    “鼻屎鼻屎。”郝歡樂扶額,性冷淡和百合姬什麽鬼的真不想從聞人嘴裏聽到。


    “對啊,彼此彼此。所以我們合租再合適不過了。”她微微一頓,突然湊近,墨色的瞳仁將郝歡樂牢牢鎖住,唇角輕揚,“還是你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我……”郝歡樂看著自己映在聞人語眼中的影象,有些羨慕,有些嫉妒,有些擔憂,這一刻我在你的眼裏,可是下一刻呢?她望著那一扇再次緊閉的門,心裏鈍鈍的疼,“也許,是你有些不便。”


    聞人語順著她的目光尋到那扇緊閉的門,眼中有一瞬的失神,還沒容郝歡樂讀懂那雙眼中的情緒,她就微微垂下眼瞼,狹長的睫毛投下的淡淡陰影蓋住了她的眼神,“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不一樣的,我和你不一樣的。”


    “不一樣啊。果然是不一樣啊。我就知道是不一樣的。”郝歡樂痛楚的閉上眼,驀地額前一點冰涼,這已經熟悉的觸感,是聞人語的指腹無疑。


    “你是吊死在一棵歪鼻子樹上都快風幹了,而我可不同。”聞人語熟練的戳著郝歡樂的腦門,“我有預感,我會得到想要的愛情。或許,不會太遠。”


    郝歡樂聞言倏地睜開眼,就讓那人定定地看進自己的眼裏,卻見那雙黑得發亮的眸子不知何時柔和了下來,溫溫潤潤,卻又隱藏著不容置疑的霸道,讓她想到了蘊在水中的火。很不可思議,又無比貼切。她使勁咽了下口水,借以平複狂亂的心跳,但仍是有個滑稽荒誕瘋狂放肆的想法唿之欲出。會是我麽?你說的那人會是我麽?她被這瘋狂的想法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死死捏緊手心,艱難的噏動嘴角,才從嗓子眼逼出破碎不堪的幾個字來。“我……是我……會是我……啊啾,啊啾啾!”卻不想,一連串的噴嚏聲突然爆發,生生打斷了她幾欲出口的告白。


    “頭發太濕還洗了那麽久,這下著涼了吧。”聞人語皺著眉,扯了紙巾過塞進郝歡樂手裏,打開吹風機嗚嗚吹著。風力和熱力都比之前的燙,唯有那手還是溫柔如昔。


    郝歡樂邊擦鼻涕泡邊望著半路殺出來的大煞風景的程咬金,眼底浮


    起淡淡的無奈,一鼓作氣,再鼓而衰,她果然還是沒辦法去相信那渺茫的期望。她抬起頭,換上一張玩世不恭的笑臉,將在喉間滾動了好幾輪迴的話換成了臨時的台詞,“脫單別忘了我,說不定風幹了更入味呢?逾久彌堅啊。”這句意義不明的話可以理解為要脫單要也可以找我,以及解釋為脫單後別忘了也幫我找一個女朋友之意。一語雙關,再次將她保護得好好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王讓我從了你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醉千年誰買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醉千年誰買單並收藏女王讓我從了你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