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假期,在台風的影響下,上海從14號傍晚開始就狂風暴雨的讓人無語。接連兩天,被雨水阻撓出行計劃的簡艾家裏蹲的自娛自樂,直到假期的最後一天,她硬著頭皮去參加他們高中時學生會的聚餐。


    她本不想去,卻拒絕不了當年他們學生會的主席周勉的軟磨硬泡。


    等到準時被季非白敲開家門,她拎上包,關門,鎖門,剛轉身,正巧看到對門元月的媽媽元阿姨正與元月挽著手也同樣在關門。


    “元阿姨好。”她愣了一下,上前主動打招唿,“您也要出去?”


    元媽媽穿著一身酒紅色套裙,手上拎著黑色的大包,簡艾之前沒注意,現下一看才發現元阿姨大約是又去染了次黑發,燙染過的中長發梳得板板正正,貼在耳後。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是啊,皎皎不是跟你們去參加什麽聚會嘛,我一個人在家就出去找老朋友吃飯去。”


    住了二十幾年的老房子沒有電梯,元月和季非白走在最前麵,簡艾跟元媽媽緊跟其後,略窄的樓梯,兩人並排的行走顯得有些擁擠。


    “簡艾啊,你看你年紀也差不多了,什麽時候找個對象?”元媽媽看著走在前麵的女兒眉開眼笑,“阿姨跟你說,女孩子年齡大了就不好找對象,沒有哪個男孩子不喜歡年輕小姑娘的呀。你看看,也就是我們小季對皎皎這麽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又從校園裏走出來的,到哪去找喲。”


    簡艾嗬嗬訕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聽你媽媽說你最近老是加班?”在樓梯口拐了個彎,元媽媽笑著,眉心深深的痕跡習慣性的皺起,“女孩子有上進心是好事,但也要分清主次關係,你這麽拚命做什麽?反正也就賺那麽一點點死工資,吃力不討好。”


    簡艾蹙眉,依舊沒有迴話,然後,她就聽到元媽媽不算小的嘀咕聲:“又不是什麽大公司。”


    “嗯。”她低頭,不辯駁也不應和,一心隻祈禱快點到樓下。


    到了樓下,元媽媽再次叮囑了番才離開,元月緊緊挽著季非白,神色尷尬的盯著簡艾,似安撫又似警惕的打量,“簡艾,你別介意,我媽就那樣一個人。”


    “我倒覺得阿姨有句話說對了,簡二,趕緊的找個對象,怎麽樣也得讓我幫你把把關,人好不好,我一眼就幫你看了。”


    季非白替元月拎著包的手一揮,顯得無比滑稽,可元月和簡艾誰都沒有笑。


    “不會的,我知道元阿姨是好意。”她將元月的小動作看在眼裏,裝作什麽都沒看到,轉而走在他們前麵,給鍾芮發微信,不欲多言。


    很快,三人就到了周勉訂好的酒店,一推開包房的大門,周勉就跑到門口,給了季非白一個大大的擁抱。


    簡艾搖頭,一個人徑自走到鍾芮身旁的位置坐下。


    “還真跟他們一起來了?”鍾芮湊近小聲問。


    簡艾無奈攤手,“沒辦法,上輩子欠他們的,躲也躲不掉。”


    可不是嗎?她大約真的是上輩子欠了元月和季非白的,所以這輩子專門來還債的。


    周勉這個昔日的學生會主席坐在主位,左手邊是鍾芮的男友裴梓堯,鍾芮和簡艾,他的右手邊,季非白猶豫了一下,直接入座,元月鬆了口氣,理所當然的坐在季非白身旁。


    本就隻有六個人,這麽一坐,大大的圓桌隱隱間劃開了一道微妙的分割線。


    點完菜,陸陸續續上菜的時候,周勉就開始給季非白和裴梓堯倒酒,更肆無忌憚的開啟吐槽模式,“我說季非白,一出去就幾年,大學也拋棄我大魔都去了大帝都,不聲不響就跟元月在一起了,都沒主動請我們幾個老戰友吃個飯哦。”


    “你都坑了鍾芮和梓堯多少頓了?我在北京都聽說了。”季非白不客氣的迴。


    “簡艾,又是你說的吧?好歹高中的時候你是我助理,大學也挨得那麽近,怎麽還向著你竹馬啊!”周勉目標一轉,將話題引到從進來開始就沉默得異常的簡艾身上,“我還沒說你,屏蔽我們qq群多久了?季非白要迴國的時候,我們討論聚會討論得好好的,你也不知道迴一個。”


    簡艾沉默,她想像過去那樣調侃迴去,也想像讀書的時候拉過季非白就讓他替她大戰三百個迴合,可時光走得太快,他們都長大了。


    “我最近忙,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最後,她隻得找了這麽個借口。


    “主席同誌,我都請了你這麽多次了,今晚你請。”安安靜靜坐著的裴梓堯突然開口,他藏在鏡片後的雙眸不動聲色的在對麵季非白的身上轉了一圈,心下一計較,輕鬆解了圍。


    周勉是他們當年學生會裏最不正經的主席,即使已畢業多年,仍被下麵的學弟學妹們尊稱為“最不靠譜主席”,聲名遠揚。


    此刻,多年前還是風流倜儻的帥小夥頂著提前發福的肚子,舉著裝滿啤酒的酒杯,豪邁的一吼:“我請我請,你們開心就好,先幹為敬,你們隨意。”


    話音剛落,他一口氣將滿滿的啤酒全部喝盡。


    要命,周勉是出了名的不會喝酒啊!


    果不其然,等菜都上齊了,又是幾杯下肚,他泛著紅光的臉上漾起傻兮兮的笑,指著鍾芮和裴梓堯,“你們這對什麽時候結婚?沒想到咱們這屆的學生會出了兩對恩恩愛愛的小情侶。哦,還有簡艾,到現在都不找個男朋友,怎麽著啊?當年當我的小秘書當上癮了?要不咱兩湊合湊合算了?”


    “湊合個鬼?你要真敢上,我保管揍得你再也笑不出來。”簡艾還沒出聲,季非白卻放下酒杯,已作勢拎著周勉的胳膊“威脅”道,“要試試?”


    簡艾怔愣,一瞬間,那些年的青春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的鼻頭酸酸的,在失控之前起身,低聲說:“你們繼續鬧騰,我去下洗手間。”


    “我陪你。”鍾芮也跟著離座,朝裴梓堯示意後拉著簡艾就走。


    季非白和周勉還在就簡艾的終身大事理論,元月猶豫幾秒,看看季非白,轉身追了上去。


    包房裏隻剩下三個男人,周勉被季非白狠狠踹了幾腳,生無可戀的半躺在軟綿綿的椅子上舉手投降,“季大爺,你這樣我會以為你對簡艾占有.欲.爆棚的。”


    下一秒,他的小腿又淪為了攻擊對象。


    裴梓堯詭異的看了眼季非白,什麽都沒有說,安靜的吃飯。


    “簡艾的男朋友哪能像你這樣,怎麽也得玉樹臨風。”季非白目光一轉,視線落在裴梓堯身上,“諾,比裴梓堯這個學霸好一點就好。”


    被點名的學霸就笑笑,沒有答話。


    周勉也盯著他,“老裴跟鍾芮真是奇跡,學霸夫婦啊!都說性格要互補,你倆這妥妥的是強上更強。哦對了,大二的時候我差點都以為簡艾要帶個男朋友請吃飯了。”


    周勉明顯有些醉了,季非白一頓,又踢了他一腳,“什麽意思?”


    “就那時候,那小妞拜托我,讓我一留學的同學給找找什麽密什麽斯的建築師的作品集?還要外籍原文。”


    “ludwigmiesvanderrohe。”季非白脫口而出,隨之而來的是欲言又止的沉默。


    “對對對,大概就這人,我都差點忘了你也是土木工程專業的,誒,是不是那會兒簡艾也找你幫忙了?”周勉又抄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自顧自的繼續說,“還有範寄塵的演唱會票子,我可真是服了她了,大麥上沒搶到票,天天跑什麽貼吧裏找帖子買!要不是我跟鍾芮拉著她,她都要去找黃牛了。”


    季非白低頭,心頭有個念頭劃過,又無論如何不願相信。


    他依舊沉默著,握著酒杯的手指間隱隱開始泛著白,越來越深。


    “嘖,她還翹了兩天的課去了趟北京,說好迴來請我們吃飯的,結果居然沒下文了。老季,我估計那人也在帝都上大學吧,簡艾那次去北京就沒找你們?”


    周勉還在斷斷續續的說著其實並不大讓人聽得懂的陳年往事,然而季非白卻聽懂了,裴梓堯似懂非懂,大抵也猜到了,可早已是來不及阻止。


    “這丫頭該不會是因為那個人才一直不找男朋友的吧。那她……”


    大門又一次被推開,季非白抬頭,首先看到的是站在鍾芮身旁的元月,而後,他的目光越過圓桌,定格在簡艾幹淨清秀的臉蛋。


    忽然間,他好像明白了這些年裏與他們漸漸疏遠的簡艾。


    包間裏的氣氛在簡艾迴來的時候就顯得有些不對勁,她迴到自己的座位,扯出笑問:“幹嘛都看著我?”


    周勉迴神,樂嗬嗬打趣道:“在跟他們分享那些年你追過的男孩。”


    “……”她哪來追過的男孩?


    簡艾哭笑不得,拿起桌上的紙巾就探身往他腦門扔,待他浮誇的哇哇亂叫,她笑著迴頭,可猝不及防,又被季非白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心下忽覺不好。


    “就你天天追著我給找一本什麽什麽書那位,還有演唱會門票……”周勉扔了紙巾大聲嚷道,卻被簡艾再次製止。


    簡艾下意識看向季非白,心跳驟然加速,□□在襯衫外的手臂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忽的,放在桌下的右手被身旁的鍾芮輕輕握住,她心頭一暖,在抬頭的時候已然恢複平靜。


    她將手邊的手機放進包裏,忽視了來自對麵或是探究、或是怨恨的目光,淡定的吃菜。


    下半場的聚餐出人意料的沉默,除了周勉沒心沒肺的大笑和追憶大學時的趣事外,簡艾再沒有說過一句。臨近散場,實在假裝不下去,她笑著說:“周小胖,我朋友給我發消息說有事找我,咱改天再聚。”


    “簡艾,你這太不夠意思了啊,你……”渾然不知的始作俑者還在試圖挽留,簡艾早已拎起包推開大門就走。


    一離開那個壓抑的地方,她深唿吸,依然覺得胸悶。走了幾步,她站在走廊的轉角處等電梯,想了想,她再次掏出手機,低頭給鍾芮發消息。


    簡艾:你留在那兒吧,我先迴家。


    鍾芮沒有迴複,電梯還跳閃在6樓沒有下來,手機裏研發部的微信群震個不停,她一打開就看到何曉晴的艾特。


    “簡艾。”


    才剛在對話框裏打了幾個字,熟悉的男聲就在耳邊。簡艾手指微頓,草草的將消息發送出去,捏著手機轉身看他。


    身姿挺拔的男人穿著簡單的t恤,逆著光站在她的麵前,眉眼裏皆是抹不開的複雜。


    記憶裏,他鮮少會這麽叫她。


    “簡艾,對不起,你……”季非白躊躇了很久,始終找不到最正確的字眼去形容那段他不曾知曉的過往。曾經最親密的夥伴,曾盡心嗬護如同妹妹一般的簡艾,曾以為像哥們一樣的關係,如今……


    簡艾卻笑了,“沒什麽好對不起的。”


    過去最難過的時候,她惡劣的想過將一切揭曉。那時她以為,一定是大快人心,然而真的麵臨這樣的境地,她隻覺得難堪。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元月緊跟著季非白出了包間,當她遠遠的看到麵對麵站著的那對男女,心頭猛地升騰起濃濃的不安。


    被說破了,過去的謊言和借口真的這麽赤果果的擺在季非白的麵前。


    他會怎麽做?


    她咬牙,欲衝上前,誰知剛走了兩步,手腕被一股柔柔的,又異常堅定的力量扼住。


    “元月,這麽多年,你始終欠他們一個解釋,尤其是簡艾。”鍾芮拉著她,眸光冰冷。


    元月的臉色頓時慘白。


    僵持了不知多久,電梯發出“叮”的聲響,季非白一個側身,擋在電梯前,簡艾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電梯門在她麵前合上。


    她認認真真的打量著站在麵前仿佛穿過了時光的記憶的男人,那些年裏,她後知後覺的愛情,元月知道,鍾芮知道,唯獨他不曾知曉。


    而她……


    手中的手機嗡嗡震動,打斷了她此刻滿腦子的矯情。


    她鬆了口氣,定睛一看,是個陌生的、沒有備注的號碼,但現在,她寧可去接這個陌生的電話。


    “你好,哪位?”她滑開屏幕,淡淡的問。


    手機裏有片刻的沉默,她蹙眉,將手機屏幕從耳邊挪開,湊到眼前看了幾眼。


    電話顯示還在通話中。


    “是我,宋銘。”


    四個字,醇厚的嗓音裏是莫名的堅定,又沾染了些許的溫柔。


    她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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