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宋桃最後還是帶著大批的金銀財寶上了路。


    沿途領頭的差役大概是得了縣丞叮囑,很是貼心的給宋桃科普麵見府尹大人需要注意的種種事項。


    比如說一進城最好直接先給府尹大人的門房遞個帖子,表示有你這麽一個人進了大人的管轄範圍,給門房的打賞千萬不要含糊,一定要給足。


    又比如說千萬不要拉不下臉來,先拜訪第二天再送禮,萬萬不能有身為讀書人的假清高真酸腐,送禮一定要送到明麵上。


    還比如說一定要強調這份禮也有縣丞大人一份,縣丞仰慕大人已久,但俗務繁雜,無法脫身,隻能請托狀元郎代為轉交。


    如此種種,翻來覆去,絮叨了整整一路。


    宋桃甚至都有感覺,她去了錦州城,如果看到的是一個吃得肚滿腸肥昏庸不堪並且驕奢淫逸的中年老男人的話,她一定不會感到很吃驚。


    然而真等她到了錦州城,找到駱府尹的私宅,宋桃看到的,是一座特別樸素而素簡的宅院。


    “我們沒找錯地方吧。”


    長得很是和善的老管家,笑眯眯的把宋桃領進大門,一路送到正廳坐下。


    像差役說的不給錢就不讓進的情況根本就沒有發生,人從頭到尾就沒和你提過錢這檔子事,讓差役想提醒宋桃塞錢的功夫都沒有。


    宋桃趁著府尹還沒來的功夫,側身偷偷問孟陵。


    “縣丞怎麽說得那麽恐怖。”


    按說縣丞不太可能對自己說假話,畢竟還想要討好地方長官給自己謀個升遷,把自己坑了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孟陵嗯了一聲。


    “看看再說。”


    對於官場上,尤其是文官官場上具體打交道的這種事情,他也沒什麽建議好給的,畢竟自己從前的經驗裏就沒有送禮行賄這一項。


    從暗衛的角度來看,沒有什麽事是一頓拳頭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宋桃也吃不準到底自己聽到的哪種傳聞是真的,縣丞表現出來的態度和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明明自己已經做好了賠笑送禮然後還要看人臉色的心理準備,結果畫風陡轉,自己壓根就沒碰到任何刁難,順順當當的就這麽登堂入室了。


    “會不會是謠傳?”


    宋桃喝完一杯茶,添茶的小丫鬟笑意盈然,輕言細語的過來請罪,老爺公務繁忙,還請貴客稍待,千萬不要怪罪雲雲,不卑不亢,看著就讓人覺得很舒服。


    孟陵習慣性的一口水都沒喝,穩穩坐在椅子裏,又嗯了一聲。


    於是,宋桃一連喝了十多杯杯茶,跑了無數趟廁所,從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又從中午一直等到晚飯,小丫鬟口裏的說辭換了一套又一套,總而言之就隻有一個結論。


    老爺沒空。


    到最後笑眯眯的老管家也出動了,言辭客氣的把宋桃請了出來。


    大概就是老爺今天實在太忙,怠慢貴客,明天請早,看看能不能撞上老爺得閑。


    孟陵就是再蠢,也品出味兒來了。


    這哪裏是忙,分明就是推脫之詞。


    宋桃和管家你來我往客氣半天,出得門來,走過拐角,然後才輕輕歎了口氣。


    “明天直接把東西放到門房那兒吧。”


    果然縣丞是對的。


    她就應該不管不顧,先把禮單放人門房那兒,再跟著管事進來的。


    都要送錢了,還要顧著什麽臉麵啊,當然是送錢的人表現得越死皮賴臉,收錢的人才能看上去越發的無可奈何嘛。


    孟陵嗯了一聲,扭頭看了一眼低調簡樸的駱宅,心裏默默給人記上一筆。


    暗衛的職責裏也有替天子監視百官的一條,易北登基之前是很有雄心壯誌想要洗清吏治的,如今正好被自己碰上個貪官,等迴頭進了京,他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告禦狀。


    宋桃完全不知道孟陵心裏正在籌劃怎麽把這位府尹大人拉下馬,興致勃勃的拉著孟陵在城中逛了小半圈。


    “這裏感覺很不錯啊,就是不知道的州學裏是個什麽情形。”


    從駱府出來時已經過了晚飯點兒,州學也早已關門,宋桃在門口轉了一圈,沒看出什麽門道來,隻恨不得明天就讓府尹給她批個條兒,好讓她進去參觀參觀。


    孟陵則對此毫無興趣。


    辦學開店這種事情都不是他主攻的方向,宋桃開完了讓他進去當個打手可能對於他來說專業更對口一點。


    宋桃微微側頭,瞄了孟陵一眼。


    “好餓啊,迴去吃飯吧,阿潤還在客棧等我們呢。”


    孟陵很幹脆的應了一聲,轉身往迴走,毫不拖泥帶水。


    宋桃迴頭又看了一眼緊閉著的州學大門,輕輕歎了口氣。


    第二天和拜帖一起遞進去的,還有禮單以及給門房的上貢,大概是有錢開路的錯覺,宋桃隻覺得這一次老管事笑得越發和善,丫頭們送上來的茶水也更加清香了。


    駱清來得很快。


    宋桃一杯茶還沒喝完,府尹大人就笑容滿麵的走了進來,和宋桃拱手為禮。


    “禮部登科錄早些天就送到這兒了,宋小兄這是在路上耽擱了麽?”


    宋桃趕緊整衣肅立,俯身還禮。


    “大人明鑒,京中還有些同年不舍分離,便多留了幾日,未能及早拜謁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駱清連道這是應當的,同年本就緣分,多聚一聚,也是好事。


    和縣丞上趕著討好的態度不同,到底是一州之長,駱清的態度則更要顯得有官威一些,先從京城裏的近況問起,一路連吹帶捧誇讚天子賢明,開科取士乃國家之福,再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些舉子們之間的聚會動態,大概是想打探一下這一批中舉士子之間的派係聯係。最後才不緊不慢的問問宋桃最近有何打算。


    連探花都還留在京中候補,狀元反倒急吼吼的迴鄉,這本身就很令人深思。


    遠在京城之外就是這點不好,朝廷有什麽風向,等吹到自己這裏來的時候,早就黃花菜都涼了。


    雖然禮部發來的登科錄上並沒有寫明官職,但按照這些年的慣例,前三甲都是留京授職的,沒有例外。


    如今狀元竟然是最早迴鄉的這一批,難道說,朝廷最近是有想要改政令的想法了?


    還在考慮怎麽把自己辭官的蠢事委婉而又有理有據有節的和府尹解釋的宋桃,根本沒發現駱清的腦洞已經開得如此之大,還在措辭想去官學裏看看的理由。


    在京城能說的那麽理直氣壯,那是因為京城裏的都是國家愛最高級別的官員,想要推行政令隻需要吩咐一聲安排妥當,自然得要灌輸理念。


    但到了地方,境況肯定就不一樣了。


    畢竟理論歸理論,實施起來還是要看當地的具體情況,天知道會碰到什麽阻力,又或者是自己會不會擋住府尹的財路,理念反而不那麽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和讓人能夠看得見摸的這點實際利益。


    孟陵輕輕咳了一聲。


    “陛下看重人才,隻是最近幾年州府選送的貢生有些少啊。”


    所謂扯虎皮做大旗,沒有哪麵虎皮會比天子這一張更管用,對於狐假虎威這一條上來說,孟陵最有經驗。


    暗衛麽,除去武力值一條,最讓人忌憚的,就是他們可以直接麵聖,說好說壞都是他們一張嘴的事兒,人人見了都要忌憚三分。


    宋桃不太清楚這其中門道,但孟陵再清楚不過。


    想要府尹乖乖聽話,又不清楚到底是哪個派係中的人的話,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一次性抬出最大的那個人,*,效果最好。


    駱清臉色微微變了變。


    “陛下聖明,京中有國子監和太學,已經占了大半,地方選送貢生,在東西二監裏並無多少地位,久而久之,也就懈怠了,不過本府並未隨波逐流,除去貢生之外,直接入京者也是以錦州最多,這一點,禮部裏的大人也是知道的。”


    再說了,這不直接出了個狀元麽,再怎麽怪罪地方州府不作為,也不可能怪到自己頭上來嘛。


    宋桃趕緊把話往迴圓。


    “地方有困難,這陛下是知道的,後學麵聖時,陛下雖未言明,但意思也很清楚,對於後學迴鄉一事,陛下也很支持,若是能對此情形稍作改觀,想必陛下也會很高興的。”


    駱清肅然起敬。


    “宋狀元有何高見,本府一定全力配合,必然不會讓陛下失望。”


    宋桃鬆了口氣,很是感激的瞟了孟陵一眼。


    雖然說實話太過於犀利,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給自己提了醒的。


    接下來的事情便很是順理成章了。


    能做到府尹的也都算是人尖子了,駱清察言觀色,都沒讓宋桃開口,自動自覺的邀請狀元改日再移步去州學一日遊,好看一看自己的政績,將來有機會直接上報朝廷,自己大概離升遷也就不遠了。


    他就說嘛,怎麽可能狀元不做京官直接跑迴鄉裏來了,鬧了半天還是天子授意,想暗中看一看地方州學到底辦得如何。


    畢竟都是讀書人出身嘛,總有些同類的情分在,大家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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