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曾幾何時,我等偏居北鎮,共風沙作伴,與群狼為鄰,中原錦繡又與我等何幹?


    “六鎮軍民為國戍邊,舍身忘死,卻食不果腹。南遷之人文恬武嬉,縱情享樂,卻身居高位。


    “北鎮被毀,我等舍棄故土,南下創業,終有今日局麵。


    “父王與諸君共憶北疆歲月,各自神傷,然而諸位所緬懷者,並非北鎮生活,不過是對年華逝去的傷感。


    “人生百年,轉瞬即逝,自當珍惜當下,建立功名。當今之世,宇文黑獺割據關西,另立中央,此誠上蒼以賜諸君共建功勳也。


    “如今關西暗弱,而關東兵馬強盛,一統大魏,正其時也。若拖延年月,使關西苟存於世,遺禍子孫,時移世易,誰又知將來會是如何?


    “越王勾踐委身為仆,尚可吞吳。若子孫為西賊所敗,我等數年辛苦,盡付東流水,子子孫孫亦將受西人欺淩,低人一等。


    “我,賀六渾的兒子,渤海王的世子,高澄、高子惠,向諸位許諾,此役若平西逆,諸君郡公以下者,各自升爵一等,為郡公者,食邑多加千戶,諸君若有戰功,再另行封賞,高氏子孫與諸君後人共享富貴!”


    其實這番封賞高澄與高歡私底下有過商議,並非不告而提,畢竟高澄也防著真有將領存心養寇,一如邙山之戰放走宇文泰的彭樂。


    他並未以懷朔、武川的出身來扇動對立,轉而以關東、關西來代替,畢竟高歡帳下有如斛律羌舉等武川大將,高澄麾下也有四千武川騎卒。


    在高氏特殊的權力體製下,高澄並不僅僅隻是繼承人的身份,在眾將眼中,他更是能與晉陽分庭抗禮的洛陽派係領袖,是關東當之無愧的二號人物。


    當然,如今高家父子都在有意澹化晉陽與洛陽兩大派係,為高澄將來接班做準備。


    原本屏息以待的將領們聽得高澄許諾,人人精神振奮,再也不複之前傷感情緒,滿腦子都是在平定關西的戰事上有所作為,為後人搏一個顯赫出身。


    畢竟在政治信譽上,小高王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不類父’三個字。


    若是高歡許諾,眾人心中難免滴咕,不知真假,可如今是高澄放言,滿座將領都無疑慮,他們不擔心高澄是否有能力做到,畢竟隻是晉升爵位而已,在高家父子二言堂的東魏,哪有什麽難度。


    於是他們將目光盡皆看向高歡,想知道高王對此又是什麽看法。


    這些年高家父子演戲演得多了,眾人也不知道今天這一出究竟是不是提前編排好的。


    卻見高歡放下了手中酒盞搖頭苦笑道:


    “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呀,既然阿惠已有決議,為父也不敢置喙,就依阿惠所言,若平西逆,諸君郡公以下者更升爵一等,若為郡公者,賞食邑千戶,若有戰功再另行封賞。”


    說罷,高歡起身高舉酒盞,對堂下眾將昂首道:


    “我與諸君滿飲此杯,期待諸君努力,奏凱天子,露布報捷!”


    眾將包括迴到座位的高澄紛紛舉盞迴敬。


    衝散了宴會上的傷感氛圍,眾人言笑晏晏,賓主盡歡。


    送走了酒足飯飽的眾將,高澄又被喚迴高歡帥帳,但小高王特意命親衛去打兩盆熱水。


    “這次是為父孟浪輕率,險些墮了軍心。”


    高歡坦誠地麵對了自己的錯誤。


    原來這一次高家父子真沒有事先對台本,高澄這一番表演也是見眾將意誌消沉,故而重新激起眾人鬥誌。


    高澄隻是輕笑,他知道,自西征大敗以來,高歡一直鬱結於心,不祭拜一場,總是無法釋懷。


    很快,就有侍衛端了兩盆熱水進來,高澄屏退侍衛,親自為高歡洗了臉,又讓他把腳踩進另一個盆中。


    “孝章、孝瑜又不在,阿惠今日又是做給誰看?”


    高歡笑道。


    他們兩父子何時有過這種溫情,高歡打罵高澄,高澄便找與其父容貌相似的犯官毆殺。


    在高歡遭受挫折以前,相互猜疑,勾心鬥角才是他們父子倆相處的常態。


    高澄一邊為高歡洗腳,一邊輕聲道:


    “今日雖事出有因,卻終究是僭越了,我讓人去打熱水,本想是在父王怪罪時,討好父王以求免於責罰,心懷忐忑走進帥帳,不曾想父王非但不怪罪,反而與兒說起自己的過錯,兒子這才發覺,父王早就不是印象裏動輒打罵兒子的父王了。”


    高歡聞言,沉默許久,突然,他對高澄說道:


    “阿惠,不要再叫父王,喊一聲阿爺。”


    “阿爺。”


    帥帳之中,父子獨處,二十歲的高澄一如兒時輕聲唿喚著自己父親。


    自從封王之後,高歡很少再聽見這一句稱唿,人老了,就總愛迴憶一些過往的事。


    高歡仔細打量著為他洗腳的高澄,這張俊美的臉蛋在他的視線中一直在變化,時而是才出生時的嬰孩模樣,時而是學走路時步履蹣跚的模樣,時而又是少年時嚷嚷著要騎馬的頑皮模樣……


    麵容不斷變化,最終定格在為他耐心搓揉雙腳的模樣上。


    一聲長歎後,高歡撫著高澄頭頂說道:


    “阿惠,我有預感,自己命不久矣……”


    “阿爺……”


    “聽我說完,這一次西征,不論勝敗,我都會將兵權轉交給你,若是上蒼憐憫,再給我一兩年的時間,我也不會過問軍政,隻一心在家養孫教子。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這些年來對你,對你們兄弟都少有陪伴,也許是上天看我賀六渾身世可憐,讓我有一個這麽出色的兒子,也讓我能夠安心放權。


    “或許我早該這樣做了,而不是等到如今風燭殘年,你的能力遠勝為父,若無我的桎梏,任你放手而為,隻怕北方早已由亂入治。


    “三年前那場大敗,是為父剛愎自用,不聽阿惠的諫言,才有今日辛苦,為父……悔呀!”


    說罷,早已是涕淚橫流。


    高澄找來一條幹淨的布絹,為高歡擦拭淚水,按理來說,即將徹底掌權的高澄應該是欣喜若狂,可他內心卻無一絲喜意。


    與高歡做了這麽多年父子,隨時常被這個自詡性急的人打罵,但他所給予的權力,還是印證了對兒子的關愛,試問古今,又有幾個非獨子的繼任者,能收獲與父親分庭抗禮的權力。


    這一瞬間,貪權如命的高澄卻不再為權力而動搖,心中所想隻希望能多侍奉高歡一些年月,哪怕高歡在戰後繼續把持軍權。


    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去奮鬥未來,賀六渾又還有幾年,哪怕是沒有三年前的墜馬受傷,原時空也隻活到了547年的正月。


    高歡說自己命不久矣,高澄也是看著他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心中多少也有數。


    分明才四十五歲,卻已然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滿頭華發,身形也略顯句僂,不再是記憶裏的挺拔模樣。


    “孩兒不求權傾天下,但求父王安康喜樂。”


    高澄任由高歡撫摸著自己腦袋,動情道。


    知子莫如父,高澄的權力欲以及表演欲,以高歡識人之明,又怎麽不了解,但這一次,他卻能從內心感受到高澄的真誠,也許這就是父子間的羈絆吧。


    父子倆對望許久,互不言語,直至盆裏的水變涼,高澄才為高歡擦幹盡了腳,服侍他歇息後,才端盆走出了帥帳。


    月色皎潔,高澄將汙水交給親衛處理,自己則去尋在營外警戒的斛律光。


    原來之前眾人宴飲時,為防宇文泰襲營,高歡、高澄都有安排人十裏外巡視警戒。


    其實就算宇文泰得到消息,身處渭北的他也趕不過來,高歡、高澄此舉無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高澄迴到京畿軍大營,卻不進去,就在營外等候斛律光。


    不久,收到消息的斛律光打馬迴來,卻看見高澄舉起手上兩壇酒,朝他露齒微笑。


    兩人尋到一個小土包,坐在上頭,一人分了一壇酒,在月下敘話。


    高澄說起今日高歡的一番言語,又提起自己當年找人裝扮成高歡,肆意打罵羞辱,言語間滿是悔恨。


    “阿惠無需自責,當年相王無罪罰你,你心有怨氣也是正常,一時衝動而已,無人會怪你,再說此事僅有你我二人知曉,那人被我劃花了臉,棄屍荒野,決計不會有人再提。”


    這種事,也幸虧是發生在高澄與斛律光之間,若換了別人,還真會擔心高澄要滅自己的口。


    早些年斛律光為高澄幹的見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悶殺元亶,也比如暗殺楊愔族兄楊寬,以使楊愔逃過泄密的罪責。


    他們之間不隻是主從關係,更有一份兄弟之情,並非高澄與高洋之間的兄友弟恭,更不是高歡與爾朱兆、賀拔嶽之間你死我活的兄弟感情。


    兩人在小土丘上邊飲邊談,直到飲盡了壇中酒,這才迴營,臨別時,斛律光突然問道:


    “子惠是否需要我將相王之言與阿爺透露?”


    高澄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搖頭道:


    “今日與明月共飲,隻是心中有所觸動,並無他意,明月無需多想,去拜會了斛律叔父,便趕緊迴來歇息吧。”


    迴到帳中,高澄氣不打一處來,斛律光這人哪都好,就是這張嘴,實誠得過分了點。


    自己大半夜拉他喝酒,與他透露高歡要徹底放權的消息,自然是要他不經意泄露給斛律金,再由斛律金私底下透露給親近,讓大家多少有個心理準備。


    也隻有斛律光和高季式這種直腸子的人會當麵來問自己,他還能怎麽迴答,難道說:


    ‘沒錯,我今晚找你,確實別有圖謀。’


    也不用是段韶那種聰明人,但凡有點彎彎腸子,都不會問出這種蠢問題。


    高澄又不禁暗自思量,斛律光究竟有沒有聽明白自己的話裏的深意,我都叫他去拜會了斛律金在休息,他不會真以為我是叫他給父親請安吧。


    事實並未出乎高澄的預料,斛律光果然隻是去給斛律金請安,便迴了京畿軍大營。


    這一次西征,斛律氏算是全員出動,不止斛律金,與斛律光之弟斛律羨,更有斛律光伯父斛律平,以及一眾堂兄弟。


    第二日旁敲側擊出答桉後,高澄也放棄了,就算到時候真的發生什麽意外,以自己的威信、能力與實力,按步就班也不會出現什麽波折。


    所以說小高王權欲極盛,在高歡帳中時,隻是一時被情緒感染,出了大營便立刻開始為權力謀劃。


    哪怕談起當年的‘孝舉’,也是暗示斛律光,自己很在意這件事,莫要讓外人知曉,當然,看著如今高歡的老態,他心中也確實生有悔意。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高澄好色也就罷了,攤上他這麽一個權利欲望拉滿的父親,高孝章、高孝瑜以及未出生的兄弟們可有得熬了。


    興許小高王晚年,諸子之中會冒出一個大孝子,嚷嚷著:


    ‘老賊戀棧不去,不如血濺宮闈,絕其餘壽,以成天下大赦之喜。’


    上演一出高齊孝話,當然,小高王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是兩說的事情。


    自打軍隊進入沙苑,東魏大軍的行進速度就放慢下來,三年前沙苑蘆葦被災民們吃了個幹淨。


    這幾年渭北春耕時常遭到竇泰的破壞,但渭南卻能安心生產,因此,關中之民雖然稱不上富足,但至少無需再去蘆葦蕩裏吃蘆葦。


    故而如今沙苑多有長勢茂盛的蘆葦,在行進間,高澄總要派人提前清理蘆葦,若是順風,則放火,若是逆風,則驅使民夫砍伐,就是不給宇文泰藏身在蘆葦叢裏打埋伏的機會。


    而這恰恰也是宇文泰先前擬定的作戰計劃,即在沙苑選一處蘆葦叢設伏,自己親身勾引,待敵方因追殺陣型散亂之際,兩側伏兵再從左右殺出。


    這就是曆史上沙苑之戰的計謀,隻不過三年前蘆葦叢光禿禿的,無處藏身。


    想不到三年後,又遇上高澄這麽一個蘆葦殺手,他都懷疑小高王年少時是不是遭了什麽事,從此對蘆葦叢抱有心理陰影。


    宇文泰無從得知,隻能認為是高澄太過謹慎,以寡敵眾,怕的就是這種對手。


    兩方將士數量上相差不大,東魏二十三萬六千人,西魏十四萬八千再加南梁五萬蜀兵,合計也有十九萬八千人。


    但東魏除高澄一千親衛以外,其餘都是戰兵,西魏這邊四萬八千戰兵,十萬州郡兵,南梁蜀兵也隻有一萬戰兵,其餘四萬都是州郡兵。


    總體軍力是二十三萬六千比十九萬八千,但戰兵數量卻是二十三萬五千比五萬八千,差距懸殊。


    一計不成,宇文泰隻得召集眾將在想辦法,反正東魏磨磨蹭蹭,走得也慢。


    至於東魏陣營,眾將被高澄扇動,個個求戰心切,但出兵之前就已經製定了穩紮穩打,緩步推進的策略,倒也沒有人出來反對。


    合計動員九十三萬餘人,如此大的財政投入,這一仗真出了岔子,除了高家父子,誰也背不起這個鍋,索性在大策略上大家都閉口不言,任由高歡、高澄商議,畢竟真動起腦子,軍中還真少有人能及得上這兩父子。


    畢竟東魏以出猛將而聞名,智將大體還在少數,至於謀士,其實相較於曆朝曆代聲名赫赫,智計無雙的謀主,東魏也算短板之一。


    不過有高澄,以及從降智buff中擺脫出來的高歡,也足以補上這塊短板。


    坐落在洛水與渭水之間的沙苑並不小,東魏大軍磨蹭了許多時日,才終於來到渭水北岸。


    冬季渭河結冰,哪怕把冰麵鑿開了,也能涉水渡河,故而東魏刻意避開了西魏渭南大營,在另一河段駐紮,相互對峙。


    但到底是勞師遠征,糧用的運輸成本也擺在了這裏,長久下去,哪怕是東魏富庶,也吃不消這樣的損耗,更有宇文泰時常襲擾糧道。


    不過因為有玉璧這個物資集散地的存在,宇文泰的襲擾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正僵持時候,高澄又有了壞主意,他向高歡請求將王思政招來,用斛律金代掌玉璧。


    反正隨軍攜帶了七十萬民夫,不缺人力,不如索性由王思政在渭北築城,逼迫宇文泰來攻。


    畢竟真要什麽都不做,宇文泰還真願意與他們耗著,不管怎麽樣,他吃長安米,東魏哪怕有玉璧這個物資集散中心,但玉璧產的糧食可不能滿足九十三萬多人所需,還得從晉陽運來,而晉陽糧食也是從三河地區轉運。


    這就是舉大軍,深入敵境的弊端。


    若急了,恐有覆滅之危,若慢了,吃飯都能把財政吃垮。


    真要按高澄本心,出兵不能太多,民夫更是能少帶就少帶,就尋求野戰破敵主力。


    但在高歡沒有完全放手之前,這個家還不是由高澄來當,這種大事他隻有建議權,最終拍板的還是高歡。


    高歡打定主意要打傾國之戰,並為此做了長時間準備,就已經做好了打完這一仗,無論成敗再休養生息數年的打算,這也是他為何願意在戰後全部交給高澄的原因。


    本就是他統軍,高澄執政,若要休養生息,他自己再抓著軍權不放手,也派不上用處,畢竟高家可沒有繼承人的爭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北魏末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怎麽可能是曹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怎麽可能是曹賊並收藏重生北魏末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