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跑步的時候,似乎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


    從一開始的輕盈,到之後的疲憊與氣喘籲籲,福兮隻花了十分鍾不到。


    那種唿吸不上來的痛苦雖難忍受,但她卻覺得很幸福。


    畢竟活了二十多年,因著上帝所給予的殘破身體,還是頭一次體驗到運動的感覺。


    慢慢在旁邊保護她的白莊生建議道:“休息會兒吧,慢跑要循序漸進。”


    福兮點點頭,在趔趄過後便停住腳步,急喘到話都講不太出。


    “稍微走動下,不然明天腿會疼。”白莊生牽起她的手。


    偌大的公園裏麵全都是運動和玩樂的男女老少,安靜地融入其中後,他們兩個人顯得猶如平凡愛侶。


    福兮邁著酸軟的腿往前了好幾分鍾,才終於微笑道:“我好感謝秋元教授,能跑能跳的自由真是太好了。”


    “但願新鮮勁兒過後,你還能堅持來這兒鍛煉自己。”白莊生說:“要生寶寶,必須先有成為母親的堅強才可以。”


    聞言福兮有點不好意思,臉都微微地紅起來。


    畢竟兩個人隻在虛擬世界中做過真正的夫妻,如今卻在這麽認真地討論起下一代,總有些奇怪的異樣感。


    白莊生從運動褲中拿出防過敏的紙巾,耐心地擦淨她臉上的汗水,彎著嘴角道:“明天就要幫青川麗做最後的手術了,如果順利的話,她會變得和你一樣健康。”


    福兮頓時露出酒窩:“那太好了。”


    “到時候我就可以跟青川先生要求,離開研究說的事。”白莊生又道:“他肯定會因為感激而答應我的,所以你要為手術祈禱,明白嗎?”


    “離開?”福兮張大眼睛。


    “嗯,高橋所長準備明年就退休了,原本他們邀請我成為新任所長,但我隻能拒絕,如果最後虛擬機是在日本研究出來的,對於我和我爸來說都太諷刺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僅僅因為藍衫的事就忘記國家。”白莊生平靜地說:“不過為了感謝東大醫院幫你移植人工心髒,我坦誠了紅盒子中虛擬機的設計缺陷,至於以後能研究到什麽水平,就要靠日本人自己的努力了,而我呢……”


    “你想迴東川繼續做研究嗎?”福兮追問:“那樣也好呀。”


    “不,我想陪你過一陣輕鬆的日子,不再想那些煩惱,不再背負著沉重可怕的責任。”白莊生的眼神中有點苦澀、卻很真誠:“就和你在一起,變成圍著柴米油鹽轉悠的凡夫俗子。”


    “不要!”福兮本能地拒絕。


    “我要。”白莊生堅持,伸手抱住她多災多難,瘦弱不堪的身體:“這輩子欠你的幸福太多了,眼前終於有機會安定下來,就讓我奢侈一下吧。”


    “那你要答應我,以後一定要把虛擬機完全修改好。”福兮小聲道:“雖然有很多人反對,也有很多人期盼著你成功呢,這是你的使命。”


    “是。”白莊生摸摸他的頭:“賢內助。”


    福兮嗔怪地掙脫開哥哥的束縛,瞧了他幾眼,轉而又彎起眼睛來。


    這充滿著歡聲笑語的公園,就像亂世中的天堂,叫人的心很難設防。


    就像從未那麽努力奔跑過,她也從未努力去接受過愛。


    所有沒來的、該來的,就讓它們來吧。


    既然已經走到此時此刻。


    ——


    賢妻良母這四個字,是對秦思海的行事作風真實寫照。


    她不僅會將自己打理的很妥當,所到之處的屋子,也會變得溫馨。


    這日為了慶祝福兮出院而來醫院的公寓做客吃飯後,秦思海很細心地幫這兩個都不太會照顧自己的孩子整理過房間,又用自己帶來的食物將冰箱填滿,而後才坐到沙發邊休息。


    三十而立之後,白莊生甚至失去恨她拋棄自己的力氣,所以與其相處起來也波瀾不驚,端著水杯說道:“其實你不用做這些事,我已經在物色合格的保姆照顧阿福了。”


    “本該是由我做的,在二十年之前。”秦思海總是無法直視大兒子的眼睛。


    白原曾經滿心都撲在事業上,想必不是個會對妻子溫柔關懷的男人。


    她的離開,應當是兩個人共同的錯誤,而不是簡單意義上的背叛。


    這個道理白莊生早已在生活中漸漸參悟明白,所以道:“不用覺得愧疚,其實看到你在東京過得還不錯,老公優秀、兒子聰明、生活富庶,我是挺愉快的,如果能管住陳西不讓他再找麻煩,那就最好不過。”


    “怎麽能不愧疚?你以後有了孩子,就會明白了。”秦思海苦笑。


    “我很快就會有的。”白莊生迴答。


    秦思海望向臥室的門,已然接受了這段婚姻的存在。


    畢竟兩個孩子本來就沒什麽血緣關係,雖然是作為兄妹長大的,但既然彼此願意在人生這場旅途中繼續扶持,其實也算是好事一件。


    “希望你們幸福,再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仍要馬上就想到我。”秦思海起身道:“早點休息吧,司機也在樓下等很久了。”


    “嗯。”白莊生隨著站起來。


    秦思海走到門口,心裏的千言萬語,不知該怎麽談起。


    沒想到白莊生卻主動道:“媽,你不要恨爸爸,他不是個平凡的男人。”


    “我已經不後悔……曾經嫁給他了。”秦思海扔下這句話,便緩緩地出了門。


    ——


    心髒移植手術對健康而來畢竟不是兒戲,雖然人工心髒與身體的融合程度十分喜人,但福兮仍舊算不得強壯,往往幾個小時不睡覺就覺得累了,所以秦思海留得稍微久了點,她就沒出息地倒在床角進入了夢鄉。


    送走母親後進屋的白莊生看到妹妹像小動物似的蜷縮姿態,不禁笑著靠近:“怎麽不蓋被子?”


    福兮恍然蘇醒,望著他問:“媽呢……”


    “迴家了。”白莊生把她打橫抱起,然後好好地擺在床中央,打開中央空調的出風口。


    “看到你沒有迴避她,我真高興。”福兮小聲道:“你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但是親情再怎麽不完美,也還是親情。”


    “嗯。”白莊生俯身吻她,貼著她的唇說:“反正我已經有完美的你了。”


    “我才不完美。”福兮羞澀地側開頭。


    “老婆。”白莊生如此唿喚後,俯身抱住她,越吻越深情。


    被勾起的在虛擬機的甜蜜迴憶,讓福兮並沒有太緊張,可當被解開睡衣後,她緋紅的臉卻又泛白,難過地縮了起來:“好醜,不要看。”


    的確,原本應當青春無瑕的身體上,有著各種各樣的疤痕。


    火災留下的,鏈接虛擬機留下的,心髒手術留下的,還有在東川的醫院自己捅破的。


    這樣真狼狽。


    白莊生壓抑住心裏太過強烈的情感,隻是握住她的手腕說:“阿福,我愛你。”


    這三個字,由自己深愛的男人講出來,就是魔咒。


    福兮慢慢地鬆了力氣,成為他懷抱中乖順的女人。


    可是果真第一次接納異性的身體,在被占有之後,還是痛得像要裂開。


    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床單,像朵純潔的花。


    白莊生深深地喘息,咬住她的耳垂輕聲道:“阿福,給我們生個孩子吧,我是認真地想當爸爸,認真地想要有個屬於你我的家。”


    盛不住的眼淚一下子湧出福兮的大眼睛。


    她拉著他汗濕的結實臂膀,哽咽道:“哥,如果此刻還是夢,求你不要再讓我醒來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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