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brianna的中文依舊不太熟練,但意思表達得卻很清楚,“最近怎麽樣?聽你的語氣好像很開心。”“嗯。”林簡單手脫下大衣,坐在房間的小沙發上與brianna交談,“是不錯。”“能和我說說嗎?”brianna很好奇,畢竟她之前為林簡做心理諮詢很多年,印象中的青年大多是消沉又平靜的,鮮少有這樣情緒鮮活的時候。“我……”林簡頓了一下,輕聲說,“我談戀愛了。”“……”brianna那邊安靜了很多秒,而後在林簡的耳邊爆發出一個心理醫生不該有的激動,“哇哇哇!真的嗎!”“真的。”林簡笑著說,“是我一直喜歡的那個人,今天他答應和我在一起了。”“這確實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brianna對他說,“所以呢,現在是不是感覺自己狀態非常好?”“是的。”林簡大方承認,“我覺得……從沒有過的好。”“太棒了!”brianna先是用蹩腳的中文恭喜他得償所願,而後又遵循醫生的本職,叮囑道,“如果這種輕鬆愉悅的狀態能夠一直持續的話,對你改變長時間的失眠情況也是一個很大的幫助。”“可能。”林簡仰頭靠在沙發上,笑著說,“不瞞你說,我現在很困,就想立刻去洗澡,然後沉沉睡上一覺。”“真的很不可思議。”brianna歎然,“看來愛情確實才是你的良藥,這樣……如果以後一段時間裏,你的睡眠狀態都能維持得很好,那麽久可以適當減輕藥量,直至停藥了。”林簡答應了,兩人又聊了幾句後,準備掛斷電話。結束通話前,brianna很貼心地問:“所以,現在還會覺得那件事是你心理上一個過不去的坎,就連時間都無法抹平嗎?”林簡想了想,說應該不會了。再難熬的時期他也都熬了過來,而且如今,他得還到了比自己預想中更多的東西。就像剛剛他原本隻是想要一個擁抱。而沈恪,卻多給了他一個不逾矩的吻。在過去那段等待的歲月裏,他總是希望自己能一生年少。但是在沈恪擁抱親吻他的那一刻,他又忽而渴望瞬間變老。曾經的遺憾都可以被彌補。他也可以被愛治愈重生。第六十三章 轉眼間就快過年。這是林簡迴國之後的第一個新年。在國外待得久了,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異國他鄉逢年過節期間的疏離和冷清,對於傳統節日的期待感並不強烈。而真的等到年關將至,他才發現並非如此。那些真實圓滿的繁鬧與陪伴, 那些曾經在他生活中出現過的熙攘和喧騰,原來他依舊渴望。而今年, 有沈恪和他一起過年。年前幾天裏,沈恪果然推掉了大部分工作,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非常閑適的狀態, 就連這些年跟著沈恪幾乎365天無休的徐特助都暗暗咂舌, 不明白曾經的工作卷王沈董怎麽突然就開始主打一個修身養性消極怠工。前兩天早晨, 徐特助將一份年後需要舉辦的商業活動預案送到家裏來給沈恪簽字時,曾偷偷問過林簡一次:“沈董……最近一直都在家裏?就像這樣……修修花, 逗逗狗?”林簡視線掠過院子陽光房門口, 正在和皮蛋搶花盆的人, 眉梢輕挑, 反問道:“這樣不好麽?”“……好是好。”徐特助百思不得其解,心有戚戚焉, “就是這麽不習慣呢, 昨天我打電話提醒沈董今天下午的線上視頻會議時,他居然像是壓根就把這事忘了似的, 等想起來之後, 還低聲說了句什麽‘大過年的開什麽會’?媽耶這還是我那個曾經在商海大殺四方卷生卷死的老板嗎?”“……”林簡的目光一直落在不遠處沈恪的背影上, 沉默片刻, 說:“這些年……他過得太累了。”但他賺錢。徐特助在心底默默補充一句。從林簡老家那邊迴來的第二天,沈恪就給家裏的阿姨和工人放了年假, 所以這幾天偌大的別墅裏就隻剩下林簡他們兩個人。日子過得清靜又愜意。遛狗練字,煮茶讀書, 看老電影或是散步。偶爾沈恪會被臨時性工作絆住,林簡也不會刻意等他,要麽就繼續去忙自己手上的事,要麽就一個人去完成兩個人原本的計劃打算。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心性堅定又獨立自主,在沈恪麵前從不掩飾依賴,但在沒有沈恪的時間裏,他更能強大平和,卓立自持依賴不依附,永遠清醒地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而這些不需要言說道理,這些早已在細節處養成的習慣,都是小時候沈恪教給他的。臘月二十八那天,他們兩個人一起去了趟商場,七七八八買了整整一後備箱的存貨,買的時候不覺得多,等到搬到車上時,林簡忍不住嘀咕:“這麽多啊……家裏就兩個人,該不會要吃到明年春節?”而且……怎麽還買了這麽多零零碎碎的、平時根本不會買的東西?林簡看著那一大包棒棒糖的包裝袋,陷入了自我懷疑。給沈恪買糖吃,他是傻了嗎?“不至於。”沈恪將最後一個購物袋放好,順著他難以言喻的目光鎖住目標,頓了下後就笑著將那包棒棒糖拿出來一根,撕開包裝後,趁林簡沒迴過神來,直接塞了一顆到他的嘴裏。“唔!”林簡愕然地看向他,“……沈恪!”但嘴裏含著糖,這句詰問明顯氣勢不足,更像是帶了一點甜味的嗔怒。“就算隻有兩個人,過年也不能潦草。”沈恪眼底噙笑,迴答了他第一個關於物資采買超標的問題,而後看他兩秒,確實沒忍住,忽然抬手用指尖戳了一下林簡側臉被棒棒糖球頂出來的那一個圓鼓鼓的小包,問,“……什麽味道的,甜不甜?”“……”林簡驚詫於這人的幼稚程度,含著糖愕然盯著他,半晌沒說出話來,僵持片刻,終於還是在他溫沉的笑意中敗下陣來,默默歎了口氣,點點頭,口齒含糊地迴答:“草莓牛奶……甜。”然後沈恪就非常不矜持地偏頭笑出了聲。家裏的阿姨和工人們放假前已經將整幢別墅從裏及外地打掃了一遍,但是在年前的某一天上午,兩個人還是象征性地給家裏做了次大掃除全屋智能掃拖一體機器人紛紛領命出戰,不到兩個小時,三層別墅室內纖塵不染。林簡無語地看著窩在影音室沙發裏看紀錄片的沈恪,在享受“科技改變生活”的同時,也再一次感歎這人這麽多年不愛做家務的“甩手掌櫃”習氣。由於晚上要帶皮蛋散步,所以兩個人在書房的練字時間一般就變成了下午。熟宣鋪展開來,沈恪長身立於案前,執筆落墨,運筆走鋒間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洋洋的姿態,但筆下的字卻在時隔多年後,再次驚了林簡的眼睛。飛文染翰,勁骨豐肌。筆下之功不練則退,不進則退,不勤則退,這是練字之人都深諳的道理。但對於沈恪這樣一個原本常年無休的人來說,這一手好字別說荒廢,甚至愈發精進,不難猜想他是如何束身自修省身克己,才能穩住這手上的好功夫的。如此一來,林簡提筆時就難免有些心虛。尤其是當沈恪笑著說:“這兩天不是總嘀咕著要送我生日禮物?別費事了,寫幅字,我裱起來,就當做你送的生日賀禮了。”時,林簡的心虛簡直到達了頂點。臘月二十九這天,是沈恪的生日,而明天大年三十,則是他三十五歲的第一天。林簡立於案前,握筆踟躕許久,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商量般同沈恪說:“要不……還是算了,我另外準備禮物,行不行?”沈恪好整以暇地等他落筆,不徐不疾道:“不用,一幅字足以。”而林簡根本不可能拒絕這個人提出的任何要求。最終隻能硬著頭皮落筆,提筆運腕間看不出什麽異常,但兩個字沒寫完,一直站在身邊的沈恪就緩步走到了他身後。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熟宣之上,林簡筆下的字看似“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但實際上起鋒走勢間的力道卻是虛的,一勾一畫是浮於紙上,而非力透紙背。而這一點,當然難逃沈恪的眼睛。“我……我還是……”林簡頹然歎息,方想轉頭告饒,身後的那道氣息陡然逼近,他話音一頓,霎時收住了未竟之言。身後的人微微俯身.下來,林簡整個脊背都被沈恪攏在了懷中,隔著衣衫,林簡幾乎能感受到他心口處的跳動。林簡無聲地咽了下喉嚨,被環住的身形僵直,一動不敢動。下一秒,手腕被沈恪從身後不輕不重地握住,沉緩又平靜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吐息間還帶著溫熱的唿吸:“指、腕、肘、肩協調配合,著腕位置壓低,不顫不晃,懸腕筆勢不限,不拘自運小時候教過你的,忘了?”林簡被沈恪握著手,重新在紙上寫下八個大字,落筆時全程屏息凝神,收筆之時,才無聲無息地默默吐了口氣。但願長年 故人相與沈恪看著紙上的這幾個字,很輕地“嗯”了一聲,淡聲笑道:“總算有點樣子了。”而再一偏頭,視線就落到了林簡漫著薄紅的側頸上。“……”沈恪訝異地微微揚了下眉,反應過來後不禁覺得好笑,偏偏對著林簡總是管不住自己手癢的毛病,直接抬起另一隻手,屈著食指,用骨節輕輕刮了一下他的脖頸,笑著問,“怎麽紅成這樣……唔,還很燙。”“……”這下就不單單是脖頸了,林設計師連著側臉都肉眼可見地染上了一層薄粉。沈恪訝然失笑:“你這是……”“閉嘴。”林簡從唇縫裏蹦出一句,冷著一張發燙的臉稍稍偏頭,“教完了?那放開。”字雖然寫完了,但是沈恪還維持著那個將人圈在懷裏的姿勢。林簡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每每越是不好意思的時候,越要虛張聲勢,故意冷著臉冰人,這一招唬起人來屢試不爽,別人隻要看見林簡臉上的情緒沉下來,自然會敬而遠之地避開。而沈恪從來不是別人。“幹什麽突然發脾氣?”沈恪姿勢沒變,甚至輕輕晃了一下林簡被他握住的那隻手腕,低聲笑道,“怎麽越大越愛害羞?”“……沒有。”林簡隻覺得自己半條胳膊都在微微發麻,強撐著麵色,看似有理有據地反駁道:“再說小時候你也沒這樣教過我。”充其量是站在旁邊,偶爾用指尖壓一壓小林簡不自覺抬起來的手腕,哪有……此時這樣親密過?“哦,那是我教得不稱職。”沈恪毫無愧疚之心地反省道,“我改,從今天開始重新好好教你。”“你”林簡對於他私下這副氣定神閑悠遊自在的樣子完全沒辦法,“我又不是八歲的時候,早就不用……”“嗯。”沈恪略一點頭,接著他的話說,“八歲的時候沒有過的,現在正好補給你。”“……”林簡徹底沒脾氣了。兩個平均身高超過185的大男人,這樣長時間疊著站姿寫字屬實不太方便,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林簡坐在長案前,被沈恪從身後環著肩,握著手,認認真真地寫完了一幅賀詞,又給家裏寫了幾幅春聯後,才算結束了這場難熬的“私教課”。等沈恪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開他的手腕時,林簡掌心早已是一片潮濡。身後的人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林簡甩著手腕放鬆的動作一頓,憋在心口的那簇文火終於燒到成了熊熊烈焰,脫口道:“別動。”沈恪果然就停下本來想起身的動作,重新坐了迴去,問:“怎麽了?”林簡揉著手腕轉過身,臉色依舊發燙,但視線卻平直地落在沈恪臉上。無論何時,這人永遠是泰然自若的神情。林簡忍不住在心底腹誹所以,憑什麽沉不住氣的那個,總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