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寧王府門前,車外站著一眾人等,有寧王、鍾昊然、七、一名蒙麵女子。俱滿臉驚愕地望著她,對她逃也似地從皇帝轎攆出來的行徑,十分不解。


    喻曉夏來不及解釋,不經思考地往七身後躲,七正待問她,正好皇帝出來,便隨眾人一起行禮問安。


    皇帝出現時,臉色平靜,好似方才的不虞氣惱都是夢境,他仍舊是那個淡漠從容的皇帝。


    喻曉夏隨眾人起身時,明顯感受有股壓迫的視線,在她頭頂停留了一陣,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幸而今夜有急事,皇帝才讓他們起身,寧王便將皇帝請進了府,神色匆匆的樣子,很是急迫。


    喻曉夏跟隨鍾昊然進了府,七見她失神,打趣她,是否做了虧心事被人發現。


    喻曉夏哭喪著臉沒有反駁,眼見著寧王與皇帝進了屋,喻曉夏正欲跟上,七卻將她拉住,“不用進去了,我們在外麵守著。”


    噢,可能是有什麽機密要事吧。


    喻曉夏沒有迴答,在院中找了個石墩坐著,七跟過來,踢了她腳一下,“怎麽了,失魂落魄的。”


    喻曉夏忽然抬頭問他,“你說我站誰?得罪太後?還是得罪皇帝?”話畢,趴在桌上,“啊,當然是誰都不能得罪了,七,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們能不能出宮……呀對,我可以出宮啊!”


    七瞬間明白怎麽迴事,真讓他給猜中了,喻曉夏定然是算計主上不成,反被抓了現行。他有些幸災樂禍地開口,“早跟你說了,別打主上的主意,看你這次怎麽辦。”


    喻曉夏倏地站起,剛想迴嘴,卻見鍾昊然愁眉不展地走了過來。


    七見此,關切道:“怎麽樣,安全了嗎?”


    喻曉夏有些奇怪,七何時這樣關心過誰?


    鍾昊然點了點頭,“皇上剛以內力催動,讓烷靈草發揮了藥效,我為狀元郎把了脈,狀元郎性命無虞,已經醒了過來,現在皇上與寧王,正在聽狀元郎稟報今日的具體情況。”


    喻曉夏瞬間將自己的事忘了個幹淨,聽七與鍾大哥的對話,今夜似乎發生了極其重要的大事。能勞駕皇帝親自救治,且還用上了治百毒的烷靈草,想來這位狀元郎中毒頗深。


    不過既然已經解了毒,鍾大哥為何還悶悶不樂,她想著便問了出來。


    鍾昊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七,歎了口氣,“也罷,我與你們說說吧。”


    .


    屋內身中劇毒的,乃是新科狀元郎韓明軒。另有一位探花叫孫成鶴,這兩人今年金榜題名後,皆被紀首輔看中。


    由於紀府近年式微,已有滑坡傾倒之勢,手中人才枯竭,他日漸焦灼,得到兩名才子,且都十分聰穎溫順,漸漸地便開始將手中事物,交與二人。


    紀延德萬萬想不到,皇上會啟用如此簇新之人。


    這兩人在發榜當晚,就得到了皇帝的覲見,況二人年輕氣盛,對紀的所作所為早有耳聞,對於埋伏紀身邊毫無異議。


    不過皇帝委托他們,卻是另有其事。


    紀貪贓枉法的證據,皇帝不缺。皇帝缺的是身家清白,與皇家毫無幹係之人。


    皇帝命他們二人打探,紀與先皇有關的所有事情,尤其關於毒|藥方麵。


    兩人心中一凜,皇帝雖然沒明說,但二人都是頂頂聰慧之人。先皇的去世,竟然有可能是因紀的謀害,不由愈加悲憤,勢必要將紀早日繩之以法。


    狀元郎是紀主動籠絡,且聽從皇帝的意見,讓紀吃了三次閉門羹,才裝作被紀打動。


    而孫探花以貪財之由,刻意結交紀。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孫探花為人機敏,做戲是個中高手,沒幾日便成功打入紀府。


    兩人費盡心思,得到紀的青睞,也隻是為了更近他一步,早日拿到紀謀害先皇的罪證。


    因為距先皇去世已有些年頭,是以過了很長的時日,兩人才有些眉目,但苦於紀過於謹慎,一直無從下手。


    今晚,皇帝本欲趁著宴會之名,在紀延德放鬆警惕之時,命韓狀元與孫探花上紀府,取書房中的那份書信。


    還賜了枚劇毒的丹玥紅,緊要關頭,可直接下毒於紀,令紀交出書信。


    講到這裏,鍾昊然停了下來,喻曉夏正聽得興起,覺得鍾昊然可能是累了,便將他拉到石墩上坐著,隨即蹲下,想了想,又拉過一直沉默站立的七,蹲在她身旁。


    做好聽故事的準備,才催促道:“然後呢?”


    許是一下子迴憶太多沉重的事情,鍾昊然有些不堪重負,沒有拒絕地坐下了。按理在外等候皇帝,他是不該如此的。


    鍾昊然平日本就嚴肅,黝黑的臉色,難見笑意。此時如此鄭重其事,令喻曉夏也不由嚴肅了起來。


    “今夜具體發生了什麽,我暫時還不清楚。隻知道韓狀元身中劇毒,後被天影九救迴,九是你們在府門前看到的那位蒙麵女子,她另一個身份,是紀的小妾。”


    鍾昊然似乎知道喻曉夏要問什麽,接著道:


    “她的任務是監視紀,不到萬不得已,不允許暴露身份。所以皇上才會另外找韓孫二人,而不是讓她涉險,去查紀與先皇有關之事。說來今夜她救迴韓狀元也是冒險,隻是孫探花卻下落不明。九說紀也在暗地裏找孫探花,皇上認為孫探花身上,應該有紀相當在意的東西,有可能是那份書信,也有可能是其它物什,已命我傳令在陽城的一隊暗衛,連夜搜尋他,希望孫探花能安然無恙地撐到我們找到他……”


    喻曉夏欷歔不已,在這個時代,要找到一個人著實太難。


    何況紀首輔也在找那位孫探花,孫定然會仔細躲藏,也不知何時才能與皇帝的人接上頭。保不齊哪天被紀給抓到,就地被殺人滅口了。


    她想起今日宴會上,紀首輔儀表堂堂的模樣,雖然年紀大了些,但不難看出年輕時俊朗的麵容。實在想象不到,這樣一個人,卻是個老奸巨猾的狐狸,圖謀權勢便罷,竟還毒害先皇。


    “一定能找到的。”喻曉夏安慰得有些無力,撿了支樹枝,無意識地在地上劃著,在異常沉默的七麵前輕敲了敲。


    耳邊又傳來鍾昊然歎息的聲音,


    “其實下毒這個法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皇上登基頭一年,便用過一次。隻是當年皇上年幼,即便再如何周全,也敵不過老謀深算的紀。當時那杯毒酒,紀敬了寧王,寧王年幼不知如何拒絕,隻知曉若他不喝,便會暴露皇上,便毫不猶豫地喝了那杯毒酒。雖然後來我將寧王救了迴來,但寧王身體原本便不好,此後纏綿病榻數月,身子越發孱弱了。”


    一陣風過,有片殘葉落在喻曉夏麵前,她用樹枝將葉子釘在地上,聽得心驚肉跳。


    皇帝登基時不足十五,如果當時知曉自己的父王被紀毒害,怒不可遏下,確實會衝動行事。但她無法將激昂憤怒的皇帝,與現在無論發生何時,都從容不迫的男子聯係起來。


    這麽些年,皇帝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呢?


    皇帝又經曆了些什麽,令他如今對待任何人,包括殺父仇人紀延德,也能從容不迫地淡然談笑。


    這是否,是成為一位帝王的必經之路。


    她心中有些憐惜他,又有些欽佩他。


    前世父母各自組成家庭後,她每次上父親的新家,或者母親的新家,隻吃一頓飯,都要讓她不適許久。


    “難怪寧王身上總有股藥香,想必他一定時常吃藥吧。”喻曉夏忽然想到,見鍾昊然一張黑臉,肅穆中露出沉痛,不由有些啞口無言。


    無怪乎皇帝如此信任寧王了。


    鍾昊然撐著膝蓋沉默良久,又道:“皇上那次頗受打擊,紀也對皇上越加提防。自那以後,皇上行事便十分穩重,心思也變得縝密。尤其近兩年,皇上行事愈加冷靜沉著,很多事情,我們也不清楚皇上的具體謀劃,隻按照皇上的指令行事。但這七年間,皇上運籌帷幄,潛移默化地,已將紀手中的權力收迴了八|九成。”


    鍾昊然將手握成拳,“這次再行此計,我驚訝覺得不妥後,又想,如今紀已不比從前,他也絕不會想到,皇上會再施此計。其實隻要不走漏風聲,棋行險招,一擊即中,也不失為好計——


    ——哎,皇上等了這麽多年,這次失敗,一定很失望很沮喪。我出來時,皇上隻平靜地囑咐我看顧好十一,定是因為烷靈草是十一取得,算是有功,順便提及十一,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皇上向來不動聲色,隻怕是不想我們看出他的消沉。”鍾昊然說著,又堅定了要好好守護皇上的心。


    但以他一向直腸子的心思,索盡枯腸地解讀皇上,實在是枉費心機。


    所以日後,這位年輕的統領,驍勇善戰年少成名,著實是因他一身卓絕武術與醫術,與傳言中他足智多謀的腦袋沒有半點關係。


    寧王府邸建造頗大,水渠山石皆趣致坐落,他們所在的這方院落,應該是寧王別院,石墩後是一方人鑄水池,潺潺水聲拌著細風,鍾昊然的尾音消散在其中。


    喻曉夏覺得,皇帝讓鍾看顧她,分明是想著,待此事一了,如何令她出賣太後。


    至於烷靈草,皇帝才生過她的氣,即便有功,也不會賞她。


    所以鍾昊然所說皇帝在轉移注意力,她半分不信。


    皇帝很平靜,隻怕是真的很淡定。


    或者皇帝早便算準了這個結局罷?


    而後,她敏銳的發現了一個問題,“你說走漏了風聲?意思是說,皇上身邊有內奸?”


    話沒說完,她便覺得有股夜風吹過,陰森森地十分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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