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經曆,很大程度上,來源於自身性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同的經曆,又會造就每個人不一的個性。


    喻曉夏還是廈小小時,由奶奶撫養長大,家境並不富裕。


    後來她喜歡上畫畫,在奶奶的支持下,考入x大,進了全國第一的服裝設計專業。


    因畫畫需要高額學費,為減輕奶奶負擔,她一直勤工儉學。隻是老天並不願給她時間,哪怕隻剩最後兩年,她便可以畢業與知名設計團隊簽約,賺取高額薪金。


    大二時,奶奶病重需要手術,她求助無門,隻得走向貸款這條不歸路。然而她不僅沒有留下奶奶,也因此而徹底離開了那個世界。


    她猶記得那日,天色暗沉,得知奶奶終於去世,不再每日消耗大量金錢後,她終於收到父親的第一筆匯款。獨自處理完奶奶的身後事,她心中萬念俱灰,一度覺得人世間再無任何留念。


    直到當日追債的人拿著匕首堵在暗街時,她內心終於湧起了強烈的求生欲,最終憑借著對地形的熟諳,硬生生在圍追堵截中殺出了一條生路。


    突圍容易,追兵難甩。討債團夥中,竟有一名‘地頭蛇’,對於這方地形的熟悉度,比她還要更上一層。


    她最終被逼上了白雲山頂。


    他一定不知道,那兒有一條無名曲徑,直通山下。


    她佯裝輕生,踏出金台頂淩空一步,趁他愣神的當下,正預備全力奔向左邊著名的‘十八彎’,好趁機逃跑。


    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直直朝她撲了過來,頭頂昏暗的天際,乍然閃過一道光芒,她迴神時,人正在急速下墜。


    瞥見男人從她身旁更快墜落時,喻曉夏暗道她不是欠債,是和他有仇;他也不是來討債,是來要命的!她用盡此生最後一口氣,吼罵了一句“活該!”,還她的生路!


    直到再次睜眼,她才莞爾,那條生路,原是通往這個世界。


    這身世也並不特殊,比她慘的大有人在,比她幸福的比比皆是。


    做為死過一次的人,她其實格外惜命。隻是前世為錢所累,她懂得錢財的重要性,是以雖內心知道,這皇宮呆著很危險,


    但每次自我安慰後,便將這念頭壓了迴去。


    她除了膽小貪財外,其實也有個優點,便是執著。


    於是她在宮裏,膽小的執著地斂著財。


    然而這日得空,她卻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勁。


    她這兩日悶在房中,埋頭趕製夏妃的新衣,除了每晚練功,幾乎未出房門。


    如煙抱著束虞美人進房時,她正打算倒茶喝,便隨口誇了那花一句。


    如煙湊近花朵聞了聞,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嗯真香~這花啊,是娘娘賞賜的。”話畢,將手腕抬平進她視線中,“這血玉手鐲,也是娘娘昨日賞的。咦,無顏妹妹,娘娘不是一向最信任你,這兩日娘娘打賞我們,難道沒有你的份嗎?”


    喻曉夏搖頭,如煙笑著長長的“哦”了聲,便自顧插花去了。


    夏妃打賞,卻沒有她的份,莫不是忘了她?


    天地良心,她待在房中製衣,並沒有偷懶呀。好吧,就算偶爾打瞌睡,但自我督促後,又很快接著趕工了不是。


    看來她不能隻埋頭苦趕,得時常上夏妃麵前轉轉,這樣才能刷些存在感。恰好她手上活也快完工,隻差羅綃收尾。


    她尋思著,拿這個由頭去找夏妃,夏妃看見她,覺得她還算盡心,這兩日漏掉的賞賜,保不齊還能補迴來。


    她簡單收拾了下,便去找夏妃,哪曉得撲了個空,夏妃去了長春宮。她隻得在綺麗疑慮的目光裏,穩了步子,獨自去了尚衣局。


    尚衣局並不近,甚至有些偏,一路卻有幾隊宮女太監,捧著綾羅錦緞有序行過。


    她邁過銀漢門時,瞧著有些納悶,這些人麵帶微笑,仿佛有什麽喜事的樣子。尚衣局殿門前,田嬤嬤正送一列宮女遠去,嘴上似乎在囑托著什麽。


    喻曉夏沒有過多在意,倒是正好遇上了田嬤嬤,省去了她通報審批的流程。


    田嬤嬤問明來由,為她取了七彩綺和羅綃,很是利落爽快,最後還告訴了她一件大事。說是兩日後,皇帝龍誕日將要舉辦壽宴,


    “聖上喜靜,這種生辰宴席,往年極少舉辦。今次想是宮中添了貴人,要將喜氣在宮中多延綿些時日,太後便命人大肆操辦聖上誕辰了。我瞧你就是個有福氣的,如今在夏妃娘娘身邊果然得寵,到時宴會上,多替你們娘娘料理注意些,打賞自是不必說,往後的日子也會越發拔高。”


    田嬤嬤是宮中老人,不會無端與她說這些話,還特意提醒她,在皇帝生辰宴上多注意。是否因為夏妃不是本國人,田嬤嬤擔憂夏妃會出糗?


    喻曉夏還想多問,田嬤嬤卻被小宮女叫走了。她琢磨了會,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隻是田嬤嬤也太抬舉她了,就算夏妃不懂這邊的風俗,但她知道了也不會有所作為啊。


    畢竟相對來講,她才是更不懂這個世界的人。


    她思緒陡然一轉,猛地拍了拍額頭,晚宴、酒席、歌舞,再加那麽點“料”……皇上與夏妃脈脈對望,她要辦的事,不就成了嗎?


    她歡欣鼓舞地去找七拿藥,七倒是將藥給他了,就是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


    喻曉夏接過錦囊,心裏有些發毛,“你幹嘛,有話說話,別這樣看我,怪嚇人的。”


    七古裏古怪地笑了笑,自個去搗鼓他的物什了。


    淩亂的雕花木桌上,擺放著尺寸不一的刀製工具,喻曉夏將錦囊放在袖中,湊近了些,雙眼倏地發亮,“你終於要換麵具了麽,這次記得做好看點,你現在這張確實不怎麽……”


    “意合散香氛極淡,藥效卻強,三兩縷便能催情,但極易散發,我勸你放好了,別還沒‘送’給主上,就自己獨享了。”七握了把古樸小刀,抬頭瞥了她一眼。


    喻曉夏連忙拎出袖中錦囊,隨手取了桌上一方布巾,將錦囊裏裏外外包了三層,確保一絲風也吹不進去。


    她滿意地抬頭,卻見七憤然地盯著她,她不由退後了一步,“你……”


    沒等她你完,七咬牙道:“這綾錦,我本打算用來放麵具的。”


    她知道七一向乖張毒舌,卻沒見他這樣較真過。不由壓緊了衣袖,將那錦囊藏的更深些,赫然笑道:


    “我這都包嚴實了,這布取下來,也全是味兒了,到時將你的寶貝麵具侵汙,那可就不好了。你也別這樣小氣,我那裏很多鍛料,趕明兒給你捎幾件哈。隻是,你這樣緊張這麵具……”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續道:“我這張,你可沒這樣講究,當時給我的時候,連塊破布都不給,直接扔我桌上的啊。”


    七把玩著手中刀具,冷凝的麵容有絲不解,“這麵具,是我送給主上的賀禮。你不會沒準備吧?”


    “皇上還向手下人討禮物?”也未免太摳門了!七手中刀刃閃過一片寒光,喻曉夏再退一步,“我隻是覺得,皇上要什麽沒有,坐擁天下的人,不差我們砸光家底買的禮物吧。”


    見她這樣,七冷著的麵似繃不住地一笑,埋首細細磨著刀,方道:


    “主上自不會要求,按以往慣例,不管是未出任務,或出師不捷任務失敗的,隻要每年此時,集合辦件大事,主上便會免了失職的懲罰,而原本便有功之人,主上亦會嘉獎。多年來,墨守成規,這也算天影內部不成文的規則了。為非作歹多年的魔鳩宮,去年一夕被滅,便是天影的手筆。今年的任務,我還挺期待的,沒想到天影都不在宮中了。”


    頓了頓,七抬眼望了望她,噗嗤一聲,事不關己續道:“如今就我們倆,也做不了什麽大動作,隻能個人聊表下心意。你還沒想好送什麽吧,事先聲明,我的麵具僅代表我個人。”


    既是常年累月的規則,他們在宮中,是唯二的天影,便得繼續將這規則延續。


    隻是送皇帝禮物,這著實太難為她這樣的貧民了,她仿佛看見院中梧桐樹下,她私藏的金銀首飾,宛如長了翅膀般,爭先恐後往乾吟宮飛去。


    喻曉夏接受不了地退了一步,腳猛然被絆住,她重重跌在凳子上,隨手灌了杯涼茶,撿迴些思緒,便急忙起身,運著輕功,逃之夭夭,“七你記住啊,我今天沒來找你,你沒給過我東西,我也沒聽到任何話……”


    想是她近日輕功大有長進,一路飛簷走壁,竟也沒被侍衛發現。


    隻是仟宮太大,她未辨明方向,無意中闖進了一方無垠天地。


    她跳下紫藤攀援纏繞的宮牆,清風吹拂而過,蔓延滿牆的紫藤泛起籠煙紫的波瀾。


    鳳凰木獨自矗立成林,她撐著身旁的巨石直起身,視線所及之處,滿地鳳凰花開。


    眼前恰巧墜下一朵繁花,她伸手接住,耳邊是鳥鳴溪流之聲,像落入一方桃源,仿佛與偌大繁複鼓噪的宮廷隔絕。


    手中鳳凰花初綻花蕊,周身景致令人心曠神怡,她不由微仰頭舒展眉眼,卻霎時僵住。


    鳳凰木碩大的樹冠延伸,鬱鬱蔥蔥之下,一抹銀色的衣袍分外耀眼,這個角度,更顯男人身姿高大,她視線上移,一張清俊的麵容上,眸若清泉。


    喻曉夏心中猛然一跳,轉身正想撒開腳丫子逃跑,卻聽到李衍喚她——“十一。”


    她收迴拉長的臉,垂頭喪氣地迴頭,走近了些,脖子仰得更高,問:“皇上,你站在樹上看風景麽,陛下真是好興致。”


    李衍斂眼微曬,良久,才道:“上來。”


    喻曉夏摸摸鼻子,極不情願地飛身而上。她尋了根靠樹幹的繁枝,輕輕落下時,一簇樹葉輕旋而過,飄了半響,落地時,已然看不清成了小黑點。


    她緊張地抵著身後樹幹,望著幾尺遠外的李衍,他靴下纖細的樹梢劇烈晃動,他卻如履平地般波瀾不驚。


    喻曉夏看得膽顫心驚,緊抱著手邊的枝椏,手指用力得微微發白,氣息微弱地開口,“誠然,誠然這裏的風景獨好,但,這樣的好景隻有皇上您能欣賞,屬下粗鄙之人,恐敗了皇上興致。”


    “過來。”李衍視線低垂,有些莫可奈何,“給朕把洲隼拿下去。”


    喻曉夏隨他視線瞧去,卻見著他緄邊肩頭,趴了隻藏青色鳥兒,那鳥兒窩著頭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這鳥兒太有膽識了,竟敢睡在當今天子的龍肩上。


    喻曉夏內心豎起大拇指,也忘了自己身處十丈高樹上。她足尖輕越幾步,站在李衍近身的一叢樹梢,隨口就是一陣恭維:“陛下的鳥兒真好看,它叫州隼啊,這名字當真是琅琅上口,超凡脫俗又清新婉約,它睡多久了?”


    既是誇讚鳥兒,同時也奉承了皇帝。


    這種不走心的溢美之言,她隨口胡謅便能來上幾百句。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朕的鳥兒好看?你確定你見過?


    李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但見她滿臉坦率,眼角眉梢尋不出一丁點媚惑神色,便不由暗自嘲笑道:莫非是他禁欲太久,怎會以為她生了這樣的心思,而自己竟然還有些樂見其成。


    李衍不動聲色地迴道:“名字?你說這隻婆羅洲隼?那它們整族,都這樣超凡脫俗了。”說完心中突地冒出股邪火,他哪來這個閑工夫,給一隻鳥兒起名。


    察覺到心神異常後,李衍心下微驚,陡然沉了沉,連忙屏息凝神。片刻後,才續道:“一個時辰。”


    喻曉夏羞怯地摸了摸鼻子,又微感訝異。


    皇帝是很喜愛這鳥,還是忍耐能力超強,竟能容忍它在他身上睡這麽長時間?


    她想到自己被摔的兩次,都隻碰了皇帝不到一刻鍾而已,不免不忿起來,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她一個大活人,卻連隻鳥都比不過。


    她探手輕輕抱過洲隼,一懷抱大小的鳥兒,藏青的毛發油亮,觸手柔滑,令她不由來迴撫摸。


    她腦中突然想起怪誌異談,皇帝不近女色,莫不是豢養了隻鳥妖在身邊吧。


    喻曉夏笑著望向李衍。


    忽而一陣輕風襲來,卻見他驟然闔上雙眼,麵容柔和放鬆,挺拔的身姿悄然立在風中,銀色的衣決颯爽獵獵,整個人似攜裹著仙氣。


    喻曉夏忍不住開口,“皇上,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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