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走後,夏妃搭著喻曉夏的手腕,將她帶到窗邊,“無顏,本宮有樣東西,你幫本宮看看。”


    窗邊有張案台,放置著一大塊藍錦緞,一旁有個香纓,巴掌大小,樣式簡單,手工甚至有些拙劣。


    “這是本宮親手繡的,如何?”夏妃拾起香纓,纖細的手指緩緩撫上,臉上現出些柔情。


    許是夏妃帶著心意繡製,喻曉夏頓覺這香纓順眼了許多,“娘娘初次繡製,能完完整整製出成品,已實屬不易,這香纓樣式別致,想必娘娘也費了許多心思。”


    夏妃臉上露出羞澀,輕聲問:“那你說皇上會喜歡嗎。”


    原來是繡給皇帝的,喻曉夏恍然大悟。依皇帝對夏妃的情意,說不準會隨身攜帶,隻是夏妃初次製作,確實有些簡陋,皇帝那樣講究的一個人,戴這個,隻怕就不大得體得當了,她想到這裏。幾乎要笑出聲,看皇帝往後還嘲笑她。


    最後喻曉夏還是恢複了絲良知,看在一百兩銀子和夏妃的麵子上,她便幫夏妃一把,讓皇帝日後得體些罷。


    喻曉夏接過香纓,仔細查看了一番,見內裏並無落款,也無標識,想是夏妃剛進宮不久,忘了繡製禦用字樣。不過這樣樸素,在這宮中倒顯得獨一無二,甚有民間風味,說不準皇帝偏號這一口呢。


    “娘娘這香纓,由上好的錦緞製成,遠觀素雅,但既是貼身之物,想必會時時拿在手上,而近看,您因初次製作,這針腳似漏出了許多……”


    她還未說完,夏妃已急急打斷:“怎麽辦,可有補救的方法?”


    喻曉夏淡笑著建議:“夏日將至,禦花園的芍藥將連綿綻放,娘娘何不趁著好時節,繡朵芍藥?芍藥打團紅,萱草成窩綠,也是極有趣的意境。無顏也曾聽說,陛下很是喜愛此花。”


    她並不知曉皇帝的喜好,不過幾次接觸,加之乾吟宮簡明素雅的擺設,她倒是可以肯定,皇帝並不喜歡豔麗的花草。但夏妃的一番心意,李衍應當不會辜負,她隻存了點小心思,讓皇帝膩味膩味,免得恩愛過頭,又來折騰她們這些苦命的手下人。


    她完全是胡謅,尤其最後一句,但這句卻令夏妃十分心動。


    “那本宮便繡這個。”


    “好的,無顏替您畫樣。”


    喻曉夏極快勾好並蒂芍藥,而後在旁看夏妃繡製,不時指點兩句。望著夏妃認真的模樣,喻曉夏不禁感歎,戀愛中的美人真是可愛。


    不時,一列宮女太監魚貫而入,每人手中皆托楠盤,盤中置著珍珠瑪瑙。楊總管隨後而入,打了個千,依舊是往常的托辭:“奴才給夏妃請安,皇上今日有要事處理,不能抽身來看娘娘,命奴才拿些小玩意給娘娘解解悶。”


    夏妃放下手中繡什,柔聲道謝後,楊總管便告退離去了。


    夏妃望著桌上琳琅的珍寶,臉上的笑意未散,眸中卻流出一絲失望,喃喃開口:“無顏,你說皇上對本宮,究竟……”


    夏妃似乎並不喜歡皇帝送的這些寶玉?喻曉夏內心憧憬,如果給她這樣多珠寶,她睡覺都要笑出聲,是以並不懂夏妃莫名的失望從何而來,隻得忖量開口:“恭喜娘娘,皇上對娘娘真好,處理政務也不忘送禮給娘娘,皇上心中自是有娘娘的。”


    “嗬,是嗎。”夏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後挑出一支碧玉發簪,徑直戴在了喻曉夏的發間,稍稍退後仔細打量了下,滿意道:“這發簪很適合你。”


    喻曉夏抬頭撫上發髻,摸到微涼的玉枝時,心中一陣激動。這簪子手感溫潤,定是上品,不知值多少銀子。她心中喜悅,嘴上卻客氣謙恭道:“多謝娘娘賞賜,是娘娘抬愛,奴婢樣貌粗鄙,怕要糟蹋了這寶貝。”


    夏妃噗嗤一笑,不讚同道:“相貌是天生的,不是你能改變的。本宮這好相貌又如何,有時倒希望沒生這副皮囊。”頓了頓,似乎不想提及這個話題,夏妃抬眼望了望無顏,忽然發現了什麽,疑惑道:“本宮昨日贈與你的手鐲呢,怎不見你帶著?”


    “迴娘娘,奴婢粗心大意,怕幹起活來,一個不注意,將您賞賜的寶貝摔壞了,便好生放置了。”喻曉夏隨口便答,她發覺自來這兒後,扯謊簡直信手拈來。


    夏妃沒說什麽,倒極為理解。話題又轉到香纓上,兩人閑談幾句,時候也不早了,喻曉夏便喚人為夏妃傳膳。


    服侍完夏妃用膳,等來如煙當值後,喻曉夏便告退了。


    夏妃準了她三天假,她心中卻並不輕鬆,製作寢衣不難,但她虛構的常服,卻要花心思去設計了。她思索著走到寢房,房外卻侯著一位宮裝女人,約四十左右。這個年紀還在宮中當值,定是哪位主子的心腹。喻曉夏分辨不出是哪宮的嬤嬤,隻得躬身恭敬問了聲好。


    宮裝女人迴了個半禮,神態端正,隻聽她開口道:“無顏是嗎,太後傳喚你,你且隨我去趟長春宮吧。”


    連半點思考的時間也無,喻曉夏將將應了聲是,宮裝女人便轉身離去。這是料定她會隨行了。也是,太後召見,隻怕無人敢違抗。喻曉夏咬了咬唇,隻猶豫了幾秒,便急忙跟了上去。


    長春宮位於仟宮深處,與近中樞的未央宮,隔了些距離,步行近半個時辰才到。


    踏入長春宮時,喻曉夏愈加忐忑,也不知太後找她所為何事。她無暇打量殿內陳設,更沒注意腳下的白影,腳正待落下,一團白毛忽然從她腳邊竄過,蹦跳著撞進她懷裏,她一時不慎,那股力道生生將她擊退跌在地上。隻是須臾間,加之她心中本就不安,驚嚇間嚎叫了一聲,那聲音極為淒厲。


    “吵死了。”一道慵懶的女聲隨即打斷她,喻曉夏的聲音陡然斷在喉嚨,她麵帶驚色尋聲望去,出聲的是位華衣女子,五官大氣,保養得當,約三十來歲,眉宇間含著些許英氣,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想必這位便是長春宮的主人,當朝太後了。


    太後並未看她,視線盯著她的胸——口處,那裏有團白毛動物,太後抬手招了招,喚它:“小貝,過來。”


    被喚“小貝”的白毛動物抬起頭,一雙綠眸咕嚕咕嚕望了望太後,複又一頭紮進了喻曉夏懷中。喻曉夏被當胸一擊,麵色十分尷尬,心中直想將這小東西扔出去,奈何敵不過太後虎視眈眈。


    懷中一輕,是領她來的嬤嬤,將小北抱起,送到了太後手中。小貝是一隻白色的波斯貓,毛發非常漂亮,太後接過小貝,輕輕順著毛,卻是開口問她:“你便是無顏?”


    喻曉夏剛整理完淩亂的衣裳,聽見後連忙行禮迴應。


    太後淩厲的視線頓時盯著她,冷聲道:“誰許你叫這個名字的。”


    “迴太後……這個……這個……奴婢……”太後懷疑她的身份?喻曉夏恐慌中,磕磕絆絆的解釋著。


    “行了,今日哀家找你來另有要事。”太後突然抬手止了止,視線一轉,盯著地上的碧玉簪,輕輕笑開:“這簪子可是你的?”


    喻曉夏緊張的心稍緩,暗自腹誹,太後思維也太跳躍了些,一會關心她的名字,一會注意她的簪子。壓下心中思緒,她撿起掉落在腳邊的碧玉簪,恭敬道:“迴太後,皇上今日賞賜了夏妃娘娘些珠寶,夏妃娘娘一向慷慨大度,便賞了些給我們下人,這碧玉簪,便是今日娘娘賞賜給無顏的。”


    “你這樣一說,哀家倒是有些印象了,這簪子似乎是年前,寧夏進貢的一批奇玉古玩中的。”太後恍然般,頓了頓,又道:“你可知道,皇上為何不賞賜其他嬪妃,隻單單每日賞賜夏妃?”


    喻曉夏眉頭一跳,麵不改色迴應:“皇上的心思,無顏不敢揣測,不過依無顏所見,想來夏妃娘娘剛入宮,皇上自會上心些。”


    “隻上心如何夠。”太後擰眉盯著她:“哀家問你,皇上與夏妃大婚第二日同房後,再有無翻過夏妃牌子?”


    太後說著,手上不禁加重了力道,小貝在太後手中睜開眼,綠油油的眼睛盯著喻曉夏,令她心中發麻。她不確定的迴道:“應該……”


    “什麽應該?你便是這樣在夏妃身邊當值的?”太後火冒三丈,極其不滿意她敷衍的態度:“哀家看你是嫌日子過的太長了!”


    太後陡然發怒,喻曉夏膝蓋一軟,極其識相地跪下,握緊了手中簪子,相當利落地認錯道:“太後息怒,是無顏失職,無顏一定好好反省,時刻關心注意主子。”


    “依雲,將它帶下去。”太後將懷中蜷成一團已睡著的小貝,交給將曉夏領來便侯在一旁的嬤嬤,待她抱著小貝離開後,才瞧了喻曉夏一眼,拉長語調說:“看在夏妃的麵上,哀家這次便饒過你。哀家聽說,夏妃近日極信賴你,待你極好?”


    喻曉夏摸不準太後的意思,隻得淩模兩可的迴道:“夏妃宅心仁厚,一向優待奴婢們。”


    “哀家知道,你們做奴才的,也會為自己打算,隻是主子既優待,你們也該有些良心。”太後說著,視線掃過喻曉夏的手,喻曉夏頓覺手中簪子有些硌人,太後繼而接著道:“能得主子的信任,說明你有些本事。你要記得,一榮俱榮,主子榮華,你們底下人,也少不了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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