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上京城裏已經開始飄雪,快到年尾了,遊子都該迴家團圓了,可還是有人不得不離開家遠行,有的人是為了公事,而有的人,卻是為了私事。


    最近康樂公主很不高興,雖然她任勞任怨地在為丈夫收拾行囊,但是私心裏,她一點都不希望丈夫在這個時節還要南下。


    “聽說南邊的風水跟咱們這兒不一樣,冬天陰冷得很,我給你帶了幾件大裘衣,你到時候記得拿出來穿。”


    和丈夫舉案齊眉,又生育了三個孩子的康樂公主,應該算是本朝最幸運的一位公主,然而此時,她心裏藏著一團邪火,恨不得跟什麽人吵一架才好。


    宋世元握住妻子的手,他和康樂公主恩愛了這麽多年,對妻子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有些事他必須去做,因此隻能向妻子解釋道:“公主莫要生氣,三弟再不對,也是我們宋家的血脈,而且慈州還有子勳和芸芸這幾個孩子,他們叫我一聲‘二伯’,我就應該照顧他們,何況我現在隻是走一趟把他們帶迴來而已,你就別擔心了。”


    康樂公主心裏還是不舒服,雖然她身為公主,在三房還沒有分家前,她和丈夫就是單獨搬出來住在公主府的,可是宋家老三那一家子不上台麵的做派還是膈應到她了。


    康樂公主想,要不是這個小叔子太貪得無厭,已經去世的公公也不會在彌留之際非要請族長見證,給三個兒子分了家,恐怕就是擔心小兒子無止境的貪念最終會害了全家人。如今看來公公果然有先見之明,越州販賣私鹽一案,小叔子可不就是為了貪念而把自己折進去的嘛。


    可是宋世元又不是宋家這一代的長子,做什麽要他前去照應三房的人,康樂公主很想說為什麽不叫大伯去慈州把弟媳和侄子侄女接迴來,可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最心軟,肯定會為自己的大哥開脫,無奈之下,康樂公主決定按下不表,說起其他的話題。


    “這次也要謝謝珩哥兒,要不是他在南邊,說不定弟妹他們要受什麽苦呢,這孩子也算知禮,特特寫了信過來,叫我們知道當中緣由,也好及時有個應對。你可別犯了牛脾左性,怪人家告發小叔,實在是小叔自己不像話,叫我說,還幸好是珩哥兒發現了呢,要不然等他再錯幾年,還不知道要搭進去多少人呢。”


    宋世元把康樂公主摟進懷裏,說:“在你心裏我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嗎,珩哥兒做的沒錯,反而是咱們家該謝謝他,這一點我明白。再說了,就咱們閨女那心思,我敢怪他嘛。”


    此話一說兩夫妻都笑了,宋子妤的心思,實在太明白了些,外人都猜得到,更何況是這兩個當爹當媽的,原本康樂公主還擔心喬珩對自己女兒沒那個心思,怕女兒最後傷了心,可現在看來,這小子也不是一點不動心,否則也不會越州那邊一定案,就寫了信過來,還送來了一大堆南邊的土儀。上京城裏但凡有點名望的兩家人,或多或少都能扯上一點親戚關係,如果喬珩隻是為了兩家這點關係,很不必這麽費心思來解釋。


    宋子妤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已經知道了自己不能說出口的小心思,她這會兒正冷眼看著有人在她麵前做戲。


    雖然已經入冬,但上京城裏的貴女們卻總能找到唿朋結伴的理由,今日去你家賞梅,明日來我家品酒,不同等級的貴女又分有不同的圈子,個人又有個人的小圈子,眾人往來又摻雜著幾個家族之間的人情關係,當中情況之複雜,外人實在理解不了。


    不過像宋子妤這樣本身就身份尊貴的貴女卻不用為了複雜地人際關係所苦惱,因為除了少數幾位帝姬和同等級的貴女之外,其他人無不討好著她。


    今日本是上柱國簡大將軍之女宴請京中貴女的全鹿宴,日子是早就訂下了的,宋子妤也早早收到了請帖,所以上午就帶著丫鬟仆從去往了簡大將軍府。


    不管是以什麽為名頭的宴會,其實內容大抵都是一樣的,何況能夠被簡大將軍之女簡柔邀請的,都是和宋子妤一樣,京中正三品及以上官宦人家的貴女,當然,其中間或也摻雜著幾個低等級官員家的女兒,這些都是依附於身份尊卑的貴女,而被帶進來一同遊樂的。


    而這些女孩子大多從幼年就相互認識,彼此知根知底,連性格都摸得一清一楚,大家都知道要如何在這個圈子裏自處。


    可今天這全鹿宴卻來了一個極大的變數。


    宋子妤懶懶地倚靠在坐榻上,自從她的珩哥哥出京南下,她的心也跟著往南邊飛走了,現在叫她做什麽她都提不起勁兒來,況且宴會無聊,她現在隻想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然沒過片刻,工部尚書之女秦妙蓉就從外邊掀開暖閣的厚簾子進來。秦妙蓉和宋子妤算得上是一黨的手帕交,因此秦妙蓉一進來,就徑直往宋子妤這兒走來,陪宋子妤坐在坐榻上,麵色奇怪地湊到宋子妤耳邊說悄悄話。


    “楚家老九這次可惹火了簡柔姐姐,她帶了文華殿內常侍家的姑娘來,這會兒人都已經進垂花門了,簡柔姐姐知道了臉色都變了。”


    秦妙蓉長了張娃娃臉,隻要她一眨眼睛,就顯得特別無害,可她說的話卻殺傷力十足,宋子妤懶懶靠著軟枕的背脊直挺了起來,臉上顯露出來的,滿是‘她怎麽敢’的表情。


    內常侍是專屬於宮中宦官的官階,而外人口中的文華殿內常侍則特指文華殿管事內監王秀英。


    如果非要在本朝找出一個人擔任奸臣的稱號,那這個人一定是文華殿內常侍王秀英,無他,此人是老太後身邊第一得力人,隻要是他說的話,老太後多半都會聽從,而且此人最是貪財,隻要出得起足夠的價錢,他就願意為任何人在老太後麵前進言。至於老太後,則又可以用孝之一字來壓乾元帝,因此人人提起王秀英來,都會在心裏憎惡幾句。


    曾有人說,王秀英一個宦官,就算斂取了大量錢財,沒有子嗣繼承又有什麽用,可能正是出於此原因,王秀英過繼了族中的一個侄兒做嗣子,今天被帶到簡大將軍府的,應該就是這個嗣子之女。


    宋子妤麵上的表情變了變,最後擠出一句話:“楚九未免也太惡心人了吧。”


    宋子妤口中的楚九,是尚書令楚尹之孫,在家排行老九,名喚作楚湘。憑借著有個當尚書令的爺爺,楚湘在宋子妤她們圈子裏也是一等一的嬌嬌女,而且很不幸,她從小就和宋子妤不對盤,基本上隻要有宋子妤的地方在,楚湘就一定要跳出來攪局,忒惹人討厭。


    而宋子妤現在直接出口嫌棄楚九,一則是因為與楚九積怨已久,二則是楚九今天這事辦的太過分。這樣的宴會,你帶個生人來倒是沒關係,可你不能帶一個與宴會主人有仇之人來吧。


    秦妙蓉拿了一個棗來吃,她素來喜歡探聽消息,這會兒避開暖閣別處的幾位小姐,衝宋子妤小聲說:“我聽說簡柔姐姐的堂哥這會兒還躺床上起不來呢,連聖上都下了聖旨問罪長季伯,這個楚九怎麽還把王家的人帶來呀。”


    數月前,簡柔的表哥和長季伯家的小公子起了衝突,據說是因為剛從城郊軍營迴來的簡小將軍看不得長季伯府小公子當街強搶民女,才出手教訓,沒想到卻被長季伯府小公子記恨,帶了人趁簡小將軍落單,打斷了簡小將軍的腿。


    這事一爆出來,乾元帝就要下旨重罰長季伯府,可人長季伯府送了滿滿一車的黃金到文華殿內常侍家中,沒多久,老太後就聽信了內常侍王秀英的讒言,把事情說成了兩位年輕公子為女色起爭執,長季伯府小公子失手傷了簡小將軍。


    幸好乾元帝這一迴沒順著老太後的意思,最後還是下旨重罰了長季伯府,不然可真要為簡家的小將軍叫屈了,可惜犯錯的人是受了罰,但簡小將軍聽說也落了腿疾,好好一個青年才俊,很可能要麵臨殘廢的一生。


    這時候暖閣裏又進來了幾個丫鬟,很快整個暖閣的人都知道楚湘幹了什麽不靠譜的事,所有人麵色迥異,簡家大小姐不是好惹的,楚家阿九也出身不凡還性子潑辣,很快就有人選擇明哲保身,權當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另有的人躊躇著想出麵,但心裏又沒底,大家都看著這屋子裏身份最高貴的宋子妤。


    宋子妤一挑眉,她這動作還是跟喬珩學的,每次喬珩心裏一拿定主意,總會露出這個小動作。


    “我們走,我倒是要看看天上下的雪是黑還是白。”宋子妤拉起秦妙蓉,她們兩個一動身,後麵三、四個各府的小姐也跟了上來,隻有一、二個實在害怕的,縮在暖閣裏權當木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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