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沒想到,秦皓是真的打算跟他“和睦相處”。


    第二天早上他按慣例七點起床,八點不到就開門打算去吃早餐。沒想到自己的房門一打開,沒過兩秒鍾,對麵秦皓的房門也開了。


    秦老板一身打扮停當,嚇得白川忍不住摸出手機核對了一番。沒錯啊,是早上7:50而不是晚上,這個時間秦皓居然醒著,真是太神奇了!


    白川情不自禁地多看了秦皓一眼,想著他該不會又是玩了一宿沒睡吧。雖然其他演員的事輪不到自己指手畫腳,但如果秦皓對待演戲如此兒戲,白川還是覺得不太好。


    結果落在他視線裏的,是一張精神飽滿容光煥發的臉,顯然它的主人執行了非常健康的作息。當發現自己在被打量時,秦皓甚至露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來,“去吃早飯麽?咱們一起吧。”


    白川條件反射般地拒絕道,“不、不用了。”


    “你早上有好幾場戲要拍,不吃早飯狀態不好的話,會不會耽誤發揮?”秦皓一偏頭,說出口的話全占著理。


    白川噎了一下,硬是無法反駁他。


    秦皓說的道理他當然懂,事實上他在演戲的時候對自己要求得格外嚴格,有時候休息得不好沒有胃口,但為了不讓自己在鏡頭前看起來有氣無力,他還是會認真地進食。所以說,一個經常按時吃飯的人被向來作息顛倒的人教育了,白川心裏頗有種怪異的感覺。


    可是秦皓沒再給他更多拒絕的機會,他走到白川身邊,自然地伸出手臂朝電梯口一指,“走吧,吃完了早點去片場。”


    找不到任何理由開溜的白川,隻好乖乖跟在秦皓身後,先去餐廳吃了早餐,又別無選擇地跟他一起走到了片場。


    片場已經到了不少工作人員,紛紛和兩人打招唿問好,又有幾個迷妹跑上來圍住秦皓問東問西,白川這才得以喘了一口氣,迅速從秦老板身邊離開了。


    等待胡導布置第一場拍攝的布景時,白川一麵讀劇本一麵隨意地刷著手機。


    果然,自從《逆水行舟》的定型照曝光以後,網上關於白川整容的指責聲就消失了九成。許多人曾經言之鑿鑿地放出他整容前後的對比照,叫囂著“這臉沒削過我直播吃鍵盤”,現在也不知道吃了沒有。


    而剩下的一成還在負隅頑抗。有人提出了一種十分新穎的觀點,說白川為了化解這次危機,又照著原來的樣子整迴去並增了肥,這完全是把人民群眾當猴耍,讓大家擦亮眼睛,千萬不要上這個心機boy的當。


    這種觀點除了被十幾萬人轉發嘲諷外,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支持的聲音。白川的粉絲們甚至不用自己動手,早有整形醫生上來科普,如果照他們說的全臉大麵積手術的話,絕無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這種邏輯喂了狗的言論,最終也隻能博眾人一笑,隨著劇組官宣放出更多的花絮照,大家越來越相信白川了,畢竟這個青年笑起來有如雲銷雨霽,好看的眼睛會彎成一條線,可沒聽說過哪個整容藝人臉部有如此靈活。


    整容的事被漸漸揭過不提,潛規則的事卻有些微妙。大半的人覺得整容既然是假的,潛規則一說當然也就不攻自破,但還有那麽一小撮人,堅定地認為秦皓進《逆水行舟》劇組的事沒那麽簡單。


    雖然他這次動作相當低調,報道裏鮮少提及,海報上更是連名字都沒有,可是曾經揚言“不會唱而優則演”的秦老板居然拍戲去了,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


    看到上述言論的白川,心情複雜地朝秦皓的方向瞥了一眼,沒想到那人雖然被鶯鶯燕燕環繞著,眼神卻一直在自己的周圍徘徊,兩人視線一對上,秦皓心情大好地笑了一下。


    白川像被燙到一般慌忙轉過頭。秦皓這次複出以後,似乎跟過去有些不同了,白川幾次在電視上看到他,發現他的眼神依然有著勾魂奪魄般的魅力,隻是其中那種蠻橫不講理的刺,卻消失了。


    比如秦皓以前對他笑,要麽帶著諷刺,要麽帶著不屑,難得有一迴正常的,那一定是要派他去做什麽難度係數s級的任務。


    可是現在的秦皓,笑就是笑,嘴角的弧度上揚得堪稱藝術。笑完了居然沒有下文,也不再給別人找麻煩了。


    奇怪、奇怪、這太奇怪了。


    白川努力想要實踐自己昨晚和秦皓的約定,以平常心對待這個劇組的同胞。秦皓都表現得如此不具攻擊性了,他更應該拿出專業精神、不要表現得太過敏感。


    隻是真的太奇怪了,這個不像秦皓的秦皓,讓白川有一種無法壓抑的心浮氣躁。


    ◎


    一上午的戲拍得還算順利。


    白川有個優點,不論腦子裏有多少漿糊在晃蕩,隻要導演一喊“”,進入角色後,他就會把其他多餘的事都忘記。


    近兩個月的廢柴生活,讓他對曹宜斌的行為模式有了一種深刻而近乎本能的理解,胡導講戲的時候他都認真在聽,而排練時他的表演,又更能超出導演對那場戲的要求。


    能得到這樣一個演員,胡康毅導演表麵平靜,內心也是激動得無以複加。


    他看過《陶心匠氣》之後,就覺得白川這個演員很有靈氣,他對人物的詮釋並非浮於表麵,已經超過了“演什麽像什麽”,而幾乎達到了“演什麽就是什麽”的地步。其實按理來說,“演什麽像什麽”是對演員的基本要求,隻是現在的演藝圈,憑一張臉走天下的人實在太多了,白川那種能讓人忽略顏值的演技,就尤為凸顯了出來,讓胡導眼前一亮。


    其實,如果他願意把選角的要求放寬一些,那麽在紀思博那一輩的戲骨中,還是有不少人能夠達到他的要求的,隻不過在最符合角色設定的那個年齡段,隻有白川擦上了一點邊。


    胡康毅本來就抱著慢慢調-教白川的心理,並不指望他能一步登天,白川是一塊璞玉,他有信心把他打磨成最好的寶石。沒想到白川自己在家揣摩了兩個月後,竟然像打通任督二脈、突破了某種瓶頸一般,將自己作為演員的境界瞬間提升了一層。


    胡導閱人無數,知道這種事多麽困難、又多麽罕有。許多演員究其一生都沒有達到這個境界,其中還包括了一些很努力的人。所以對於白川這個既努力、又有著驚人天賦和好運的青年,胡導直覺是上天賜給自己的禮物,在拍戲的時候,不自覺地將對整個劇組的要求也更提高了一個檔次。


    如此這般,導的人高標準,演的人嚴要求,兩人的合作堪稱無間,讓其他人工作起來也格外有幹勁。


    白川覺得,如果不是每次休息或收工時,秦皓的視線都像加裝了紅外線追蹤器一般在自己身上晃來晃去,那麽這真的是他待過最棒的一個劇組。


    ◎


    “有人在看你”,光從字麵上來說,這應該並不構成什麽冒犯。


    話說迴來,做演員的人往往更給人一種喜愛在台前出風頭的感覺,身為公眾人物就應該習慣周遭的目光,這種說法在業界和民間都不罕見。


    白川雖然從出道起就很低調,也並不愛出風頭,可是被粉絲多看幾眼,他也不至於矯情得受不了。


    但當那個看的人換成秦皓之後,感覺就有點難以描述了。


    客觀地說,秦皓的視線非常柔和,如果白川不小心跟他對視到,他一定還會微笑著衝自己打招唿。對於這樣的關注,白川簡直沒有任何辦法,明說吧,男三號關注主角演技,一點問題都沒有,暗躲吧,他是主角啊,難道蒙起頭來不露麵?


    光是看看也就算了,可秦皓似乎打定主意要和白川“好好相處”,每逢放飯必定替他拿盒飯,然而坐在邊上一起吃。


    “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去外麵吃。”白川忍了兩天,第三天實在沒忍住,看著窗外唿嘯而過的冷風信口說道。


    沒想到秦皓二話不說把飯盒一蓋,“走。”


    白川傻了眼,愣愣地跟秦皓一起走到室外,在梧桐樹下和著風沙吃完了一頓飯。


    吃完後,秦皓把兩人的垃圾一扔,又興致勃勃地問道,“要不要散個步消消食?”


    “……”白川真的是怕了秦老板。


    以前兩人針鋒相對,見了麵痛痛快快吵一架分開,倒也算酣暢淋漓。現在是怎麽迴事?秦皓整天微笑著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要打沒理由,要吵沒原因,作為一個成熟的社會人,除了咬牙忍耐,他似乎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可白川心裏並不想這樣。


    他曾經有多喜歡秦皓,離開的時候心裏就有多憤怒,難道因為時過境遷,就要他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跟秦皓握握手一笑泯恩仇嗎?


    他做不到!


    他可以原諒慫恿粉絲揍自己的許向陽,可以原諒買水軍黑自己的周嘉石,可以原諒網上成千上萬跟風黑他的吃瓜群眾,唯獨對於秦皓,他沒法原諒。


    偏偏秦皓還像一無所知一樣,每天早晨準時出現在他房門口,陪他吃飯,邀他散步,收了工還約他一起去跑步。


    “跑步好啊,”秦皓約他的時候當著胡康毅導演的麵,導演聽了,讚同地說道,“180斤的戲份也快拍完了,要在三個月裏瘦到130,白川你任務相當艱巨哪。”


    導演這麽說,白川連否決的權利都沒有,隻能換上運動服,任由秦皓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進了健身房。


    秦皓越是關注他,他就越難受,秦皓對他越親切,他就越渾身不自在。過了半個月,他覺得自己幾乎要連表麵上的和平都維持不住了。


    秦皓在他身邊,就仿佛是有人用針在他心上不斷地紮著,讓他輾轉反側、寢食難安。


    豎店的戲份全部拍完的那天,胡導給大家放了半天假,之後所有人都要收拾東西出外景去了。


    那天白川再也忍不住,打電話向李默求助。


    李默最愛聽八卦,巨細靡遺地讓白川把最近的情況匯報了一遍,匯報完後,他卻沒有像平時那樣吐槽,反而有些困惑地開了口。


    “白川,你為什麽那麽在意秦皓?”


    “啊?”白川不是很明白地歪了一下頭。


    李默在電話裏遲疑了一下,這才難得嚴肅地說道,“老實說,你對秦皓的態度很反常,你自己不覺得嗎?”


    這一下,白川徹底懵了。


    他生性溫和,從來不曾這樣反感過一個人,既然沒有前例可循,他也無法確定自己的態度到底正不正常。


    李默的聲音從話筒裏滔滔不絕地傳了過來,“老實說,之前你處理秦皓的問題時就有一點奇怪,不過因為總體上沒有偏離‘滅秦大計’,我也沒深想過。現在迴頭來看,白川,你真的恨秦皓嗎?”


    “當然!”白川毫不猶豫地說道。


    “恨到想要把他踩在地上,狠狠碾碎他的自尊?”李默頓了一頓,“就像他從前對你做的那樣?”


    “……當然。”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白川沉默了兩秒鍾才迴答。


    “你自己也覺得有問題了吧?”李默發出一聲長長的唿吸聲,隱約像是歎息,“白川,你仔細迴憶看看,在頒獎禮上打敗秦皓的時候,你有貶低過他嗎?他事業走下坡路的時候,你有趁勝追擊嗎?沒有!他沒事的時候,你一直避著他,而等他出事後,你甚至跑去拉了他一把!”


    “那是因為……”白川忍不住出聲分辯道。


    “沒有借口,”李默打斷了他,“白川,因為有時候你表現得很決絕,所以我以為那些都是我的錯覺。但是,說真的,沒有一個人看到仇人的時候,不是分外眼紅,反而是拔腿就跑的。就拿現在的事來說,你覺得跟秦皓待在一起讓你如坐針氈,你害怕跟他變得親近,這是為什麽呢?不是我誇口,如果我倆對調,我早就在劇組把人生地不熟的秦少爺給整得七葷八素了。為什麽到了你這裏,卻隻想避開他呢?”


    李默的話中,像是有某種隱含的深意,讓白川腦中警鈴大作,根本不敢深思。


    他徒勞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左手握著拳,仿佛在給自己打氣,“我不是想逃,我隻是、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就是這裏不對!”李默加重了語氣,“白川,在你們倆的關係中,你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你會覺得無法麵對他?”


    見白川沒了聲音,李默繼續說道,“你不能這樣下去,這件事你必須思考清楚。景予恆那麽好的一個人,你晾著他不管,反而為過期的狗皮膏藥耗費這麽多心力,你覺得值得嗎?”


    為什麽話題會轉到小景總身上?白川呆愣著眨了眨眼。


    “那個、小景總、我和小景總沒什麽的。”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景予恆又來過我們酒吧了,”李默低笑了一聲,“我都知道了,你家副總心意堅定得很。白川,這種極品錯過了真的很難再有,你趕緊把秦皓的事打包扔一邊,好好考慮景予恆吧。”


    白川一拍腦袋,“原來、你是、小景總的、說客啊!”


    “你也太看不起咱倆的友誼了,”李默嗤之以鼻,“雖然你家景總人帥錢多,但如果不是覺得他真的會對你好,我幹嘛為他多費唇舌?又不給我錢。”


    白川吐著舌頭,說了聲抱歉。


    隔著電話,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末了,白川問了一個事後想起來相當白癡的問題。


    “李默,你說怎麽才能算是喜歡一個人呢?”


    “老弟,你小學畢業了沒!”李默在電話那頭怪叫了一聲。嘲笑歸嘲笑,他到底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對我來說,就是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心跳無法抑製地為他加速。”


    說完這句,仿佛是嫌棄對話中充滿了酸臭味似的,李默急不可待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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