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惦記著接下來的戰事,連忙迴到人群中。皮皮臉上的傷口原本痛如刀割,站在賀蘭觿身邊,頓時減輕不少。她不禁想起在c城被無明火灼傷的事,當時隻要靠近賀蘭觿就不疼,祭司大人的氣場就有這麽大,還副帶療傷功能。這麽一想,她索性將賀蘭觿的手拖過來,摁在腰間的命門穴上。


    “幹什麽?”


    “給點元氣。”


    “當我是充電器啊?”


    “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沒準等下打起群架,我還能幫你殺出條血路呢!”


    祭司大人的喉嚨咕嚕了一聲,沒說給也沒說不給。皮皮橫豎賴在他身上,心想接下去兩場若是再贏一局,今天的劫數就算解了。若是輸了,狐族不會俯首就擒,會有一場更殘酷的廝殺,到時候誰也顧不上誰,“互相照應”什麽的全是屁話。與其被狼族活活咬死,不如現在趕緊恢複元氣為逃命做準備。


    狼族打架從不收屍。空地上修魚冰的屍身被移到一棵樹下,修魚睿將一片樹葉□□她的嘴中,便算完成了葬禮。


    第二場狐族這邊派出了金鸐。


    沙瀾各族的社會結構都有很強的階層觀念。排行是打出來的。地位越高說明戰績越多,功夫肯定越好。修魚睿是家族第二號人物,動物學裏稱為“beta”,也就是說家族中除了老大修魚亮,誰也打不過他。


    既然狐族贏了第一局,對狼族來說第二場派什麽人就成了關鍵。贏了這局還有勝算,輸了就是滿盤皆輸。而狐族這邊的金鸐,武功應當與賀蘭觿不相上下,在夜晚時分可能比他略差,但這是白天,賀蘭觿什麽也看不見。就算他聽力超群外加紅外線感應、超聲波探測,近距離搏殺反應也會慢一些。而且狼族似乎將全部的注意力用來對付前來複仇的金鸐,沒人認識賀蘭觿,也沒人注意到大祭司的存在。所以這一場大家都以為是金鸐對修魚睿。


    不料修魚睿將馬頭一拉,退了幾步,向著狼群道:“六弟,你來會他。”


    人馬一陣攢動,從後麵走出一個穿著亮銀色鎖子甲的青年。像所有的狼族一樣,他高大健碩、蓄著一臉的胡須,左頰一道淺淺的刀疤反而令他更有魅力。看得出是個講究人,胡須的邊際修理得整整齊齊,恰到好處地襯出強硬的下頜。胸高高挺起,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有股森然的傲氣。


    然而,他身上也有一些地方看上去與狼族大相徑庭。首先是肌膚格外白皙,而狼族膚色灰黑,兩相參照,就像一盤圍棋裏的黑白子那樣涇渭分明。其次是他有一頭與金鸐一模一樣的螺絲卷發,不僅一樣長,卷輻的大小也極其相似。而其他的狼人都是一頭又粗又直仿佛上了漿一般的直發。最後一點,他的臉很瘦、下巴很尖、輪廓鮮明、線條卻細膩柔和,而狼人的臉型則普遍比較寬大、骨骼突出、線條也很粗糙。


    皮皮的第一印象是,這位“六弟”絕不是純種的狼係,應當是個混血兒。


    緊接著,她看見了金鸐驚愕的眼神,忽然間想起了早上嚶嚶講的故事,立即明白了他是誰。


    金鸐的母親薑圓圓被修魚亮掠到狼群,受盡侮辱後發瘋而死,臨死前生過一個兒子。


    這“六弟”可能就是修魚亮與薑圓圓的兒子,也就是金鸐的弟弟。


    如果這個故事嚶嚶都知道,在狼族、在狐族、恐怕是個人盡皆知的故事。皮皮不由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菊,發現她很焦急,用力地咬著嘴唇,顯然也猜到了。


    似乎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對,賀蘭觿附耳過來,低聲問道:“怎麽了?”


    “出場的這位長得很像金鸐,也有一頭卷發——他們有沒有可能是……親戚?”


    這麽一說,賀蘭觿也怔住了。


    一旁的嚶嚶立即道:“他叫修魚稷,是修魚堡的三號人物,這些年打過幾場大勝仗,安平家的老大老二就是他帶人滅掉的。最近這段時間鋒頭蓋過了修魚睿。所以兩人表麵和氣,私底下互相猜忌。這修魚睿也不省油,不然也想不出這麽毒辣的一招:老六輸了,自然成了金鸐的刀下鬼,也除去了他的心頭患。老六贏了,隊伍是他帶來的,剿滅沙瀾狐族世子成了他的功勞。——這一局對他來說是雙贏。”


    眾人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隻見修魚睿冷冷一笑,道:“你們兄弟倆——還沒見過麵吧?”


    人群一遍嘩然,各種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場上的兩個人在轉圈子,彼此觀察著。


    “閣下是——?”


    “修魚稷。”


    “金鸐。”


    “幸會。”


    “請。”


    高手相遇,話越少越好。修魚稷表現出對這個名字無動於衷的樣子,麻利地從腰後拔出一雙鴛鴦鉞:“請。”


    空地上兩個人撕殺起來,瞬時間就隻剩下了一團不斷變幻的人影。


    皮皮的心思卻越飄越遠:讓一對素未謀麵的兄弟一上來就互相殘殺,修魚睿的用心著實險惡:隻要金鸐顧念兄弟之情,下手不夠狠,就會給修魚稷一些機會。


    誰心軟誰先死。


    從策略上說,修魚睿賭金鸐心先軟,必是對修魚稷充滿信心,料他不會受突如其來的“親情”幹擾。生於狼族,長於狼族,父親是狼族的大王,修魚稷縱然有個狐族的母親,歸根到底是狼人,自會忠於狼族、捍衛狼族。就算心底下有一星半點的猶豫,也決不會顯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恰恰相反,會更加勇猛以證明自己的立場。


    天已經大亮了。


    風還是很冷,陽光亮得叫人睜不開眼。


    草地上人影翻飛、銀光閃爍。內行人都看出兩兄弟武功相若,勢均力敵。修魚稷身高手長,整個人都比金鸐大一號,體力上有先天優勢。金鸐輕功卓絕、劍法渾熟、無論技術還是經驗都更加老練。金鸐曾有兩次殺機,念及一母所生,都在最後一刻放棄。相比之下修魚稷則毫不客氣,一對鴛鴦鉞舞得唿唿作響、滴水不透,對金鸐連環絞殺,逼得他連連後退。


    忽然間“嗆”地一響,金鸐一劍挑飛了其中的一隻鉞,連劈三下,刀刀不離修魚稷的頸部。


    旁觀者都知道,大哥煩了,不想讓了,這是要下殺著。


    旁觀者不知道,麵對如此淩厲的劍風,修魚稷不僅沒躲,反而迎了上去!


    這是要送死的節奏麽?


    皮皮的心卻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在這你死我活的一瞬間,眼看金鸐的劍就要刺進修魚稷的喉,劍風忽然硬生生地轉了一個方向。


    就是這一下的遲疑,修魚稷一鉞飛出,砸向金鸐的右胸,隻聽重重一聲鈍響——“噗!”皮穿骨裂,金鸐仰天倒下。修魚稷抽出腰刀一躍而起正要一刀斫下——


    一團黑影閃電般撲來,將地上的金鸐向後一拉,修魚稷斫了個空,鋼刀落地泥土飛濺,抬頭一看,一道頎長的身影擋在眼前。


    皮皮這才發現身邊的祭司大人已經不見了。


    賀蘭觿淡淡地道:“第二場,我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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