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是一座不大高的小山,江尋意站在山腳下,眯著眼睛抬頭看,隻見頂上烏壓壓站著一群人,因為離的遠的關係,也不大能分辨出都是哪一撥的。他思量片刻,正要提氣上山,斜刺裏忽然衝出一個大漢,指著他便喝罵道:“兀那小子,你是哪裏跑出來的?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眼瞎了竟敢亂闖!”


    江尋意本是靈隱派的首席弟子,自他師父緹茗仙師身殞之後,又傳出了江尋意與魔黨勾結之事,靈隱派就分為了東靈隱和西靈隱,分別支持和反對他,江尋意見這人穿的正是西靈隱的衣服,說話又難聽,新仇舊恨頓時加在一起。


    他心中起了殺意,臉上反倒微微一笑,不理不睬地徑直向山上走去。


    那人見這麽個衣衫襤褸的小子竟敢無視自己,頓時大怒,飛起一腳向江尋意丹田處踢去,接著隻聽“喀嚓”一聲,那人的腿已被江尋意的護體真氣震斷,身子也跟著向後飛出,重重跌在地上。


    江尋意嘖了一聲:“爽不爽?”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那人怎麽也不能相信眼前的少年有這麽大本事,迅速拔出腰間佩劍,心中的駭異之情更大於憤怒,掙紮著坐起身來。


    隻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江尋意已微笑道:“本座站著,你居然敢坐?好膽量。”


    他行走之間姿態優雅,衣袂飄飄,單看儀態,便如一位溫文爾雅的濁世佳公子,直接“溫柔地”從對方身上踏了過去。


    江尋意行事素來不留情,這一腳足底蓄滿真力,頓時震斷了那人的心脈,他卻連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飄然遠去了。


    他素來好麵子,方才裝瘋賣傻是不得已為之,此時能夠沒有必要隱藏的時候抖一抖威風,雖然唯一的見證者死了個幹脆,心中也是歡喜的,於是一邊向前走,一邊習慣性地對著山道旁邊幹淨的冰壁理了理頭發。


    這一理,他的手半天沒有縮迴來。


    冰壁中的人衣衫料子尚可,但破破爛爛,身量纖長高挑,與以前差相仿佛,倒是很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感覺,隻是一張臉嘴斜眼歪,還被糊了一臉血,連本來麵目都很難看清。


    江尋意目瞪口呆地看了冰壁半天,才明白過來上麵映出的人就是自己——媽的,杜家老大不會就長這模樣吧!


    他就帶著這張臉酸爽的裝了一迴逼?那還不如遭雷劈呢!剛剛那個人一直抖啊抖,是不是根本不是害怕他,而是笑尿了啊?!


    江尋意扶牆掩麵,久久不能平複澎湃的內心。


    過了一會,他慢慢站直了身子,權衡片刻,還是頂著這幅麵孔悲壯地向山上走去。


    反正這也是易容的,聽聞杜衡的親娘是《雲起天瀾》裏麵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但願他的本來麵目不要這麽……奇葩。不過現在還有正事要做,低調點也好。


    不求多好看,起碼得長成個人樣吧……


    越往山頭去,四下裏就越熱鬧,江尋意身法極快,在人群中東移西晃,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如同鬼魅一般,旁人隻覺得眼前一花,他就不見了蹤影,很快找準了目標,落在一棵極為粗壯的古木之後。


    江尋意靠在樹幹坐了下來,樹的另一側則是一群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八卦的小弟子,看服色應該是陽羨宗門下,在這種初出江湖的熊孩子嘴裏,往往是最容易聽到消息的。


    他一坐下就感覺自己有些體力不支,索性抱臂於腦後閉上眼睛,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懶洋洋聽身後的崽子們聊天。


    不料,第一句話就差點讓江尋意跳起來,隻聽一個略帶沙啞的少年聲音道:“要我說,江掌門也太不識大體了,這江尋意明擺著就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和咱們宗主有什麽關係,他卻偏偏要糾纏不休!咱們這一次上山圍剿魔君,本來人手就有些不足,他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嚷嚷著要搶迴江尋意的屍體,那種東西難道誰還會留著嗎?估計早就剁成餡了!”


    他嘴裏的江掌門是江尋意的同門師弟,名叫江漠樓,兩個孩子都是被他師父緹茗仙師從小撿迴來的,也就跟了師父曾經的俗家姓氏,江尋意叛出之後不久便聽說江漠樓接掌了東靈隱,並一直在找他。隻是他自己聲名狼藉,不願意連累兄弟,因此直到死也沒有跟江漠樓聯絡過,想不到他此時也來了這山上。


    他皺起眉頭,又聽見一個姑娘低低道:“話也不能這樣講,江掌門關心兄長總是沒錯的,再則江師……江尋意若是當真那樣壞,宗主在他死後又怎麽會傷心成那個樣子?說不定是有什麽隱情罷……”


    先前那少年十分中二,想來是雲歇的忠實腦殘粉,最聽不得這樣的話,當即反唇相譏道:“你說這話什麽意思?咱們宗主傷心是因為他重情重義,你身為陽羨宗的人,居然給那個大魔頭說話,哼,莫不是為了他那張號稱天下第一公子的臉罷?!”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另一人連忙打圓場道:“莫吵,莫吵,你們瞧,咱們宗主和江掌門就在那邊,不如我們趕緊過去吧!”


    江尋意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飛掠而出,衣袖一甩,順便拂落了一朵鳳凰花。


    最早說話那個少年還不肯罷休,正要再斥責幾句“不識大體的江掌門”,突然感覺到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反手一摸,竟摸到一臉的血。


    他嚇呆了,旁邊一人卻驚唿一聲,指著地麵道:“師兄,方才打你的竟是、是花瓣!”


    雲歇和江漠樓都是當世難尋的高手,江尋意在他們麵前自然不能像方才一樣隨性,他遠遠看見了兩人事就停住了腳步,收斂靈力,索性像個普通人一般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爭執雙方都是聲名顯赫的人物,旁邊伸著脖子看熱鬧的不少,江尋意走過去時周圍的人正看得津津有味,也沒有人理會他,他便正好隱在了一個大漢身後,默默看去。


    江漠樓雖然已任掌門,但身上穿的仍然是昔日裏靈隱派弟子統一穿著的淡藍色海波袍,,他此刻用劍拄著地,臉色不大好,看起來應該是吃了點虧,一雙鳳眼深冷森寒,隻是死死盯著雲歇:“你給不給?!”


    另一邊的雲歇更是滿臉憔悴,人瘦了好些,一副形銷骨立命不久矣的樣子,倒比個死人更像死人。要不是這個世界沒有白麵,江尋意簡直以為他吸毒去了。


    雲歇直勾勾地看著江漠樓的臉,似乎想要在他身上尋找什麽一般,半晌方垂下眼,道:“不可能。”


    江漠樓反手一抹唇邊鮮血,麵色沉沉拔劍出鞘,旁邊一弟子驚唿道:“掌門師兄,你……”


    江漠樓一擺手打斷他,冷冷道:“那就殺了你!”


    雲歇臉色疲憊,說話的時候總帶了幾分木然,平平道:“隨便罷。”


    他負著手轉過身來就要走,似乎這天底下再也沒有什麽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


    江漠樓提氣道:“雲歇!你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你看看這是什麽?”


    雲歇沒有迴頭,他身邊卻有一個弟子驚唿道:“是噬魂萬魄囊,宗主,江掌門他……”


    江漠樓冷冰冰地道:“不錯。這山下便是囚魔穀,我若在此處捏碎它,戾氣泄露,那囚魔穀外的封印必然會破裂,這裏的人一個也活不了。雲歇,他死前傳書於我,言及若有一日死在你手中,叫我不必為他報仇,但你若逼我,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雲歇霍然迴頭:“他傳書給你?信呢?給我!”


    江漠樓道:“撕了。”


    雲歇怒道:“你說什麽?!”


    江漠樓見他動容,臉色倒是好了幾分,淡淡道:“人都死了,留著書信有什麽用?雲歇,別讓我提醒你,他是你殺的,你惺惺作態給誰看?”


    雲歇如遭重擊,後退兩步,一張白皙俊美的臉上掠過一層黑氣,突然噴出一口血來。


    “宗主!”


    “師兄!”


    幾個人上前扶住他,江尋意也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雖然說自己被雲歇殺死,是書中早就定好的結局,也不排除他作死的因素,隻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當對方的劍刺入胸膛時,還是難免有些灰心喪氣的感覺,但麵前的人會變成這幅樣子,倒是十分出乎意料。


    對於依附主角而存在的書中世界來說,這也並不是一件好事。


    江漠樓心中恨極了他,視而不見,將噬魂萬魄囊一舉,道:“大義凜然的雲宗主,你既然能為了天下蒼生殺了我哥,那應該不會看著這山上的人因為你不肯交出一具屍體死的屍骨無存罷?”


    雲歇推開旁邊的人站直,聽了江漠樓的話突然大笑起來:“事到如今,我哪裏還管得了別人?阿尋不在了,這個世上又還有什麽值得我在意的,你要毀就毀罷!都死了也算幹淨!”


    他此言一出,周圍頓時一片驚唿,天下沒有人不知道靈隱派法寶的厲害,這江漠樓又是出了名死心眼子的主,誰想的到大難臨頭,雲歇竟然會是這個態度,圍觀眾人當下騷亂起來,有人苦苦相勸江漠樓,也有人衝到雲歇麵前說著什麽,江尋意深吸口氣,剛剛邁出一步,便聽見山腳下一陣靡靡樂音響起。


    宣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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