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還未走遠,又有客人到了,是陳家的馬車。下來的除了陳錦嵐、陳彩嵐姐妹外,竟然也有一個不速之客,陳二夫人方氏。


    老太太得知方氏是陳名醫的嫡媳、京中翰林的女兒,臉上罕見地笑出了皺紋。她是書香之家的女兒,最喜歡和讀書人家往來。見到方氏,比見到縣主更加投緣。小輩來往畢竟隻是孩子間的交際,長輩登門才算是重視,以前季家請陳名醫看診還得走唐家的路子,現在陳家二夫人都親自來了,這是何等的麵子?


    季家都多少年沒有這麽熱鬧了,今日依稀重拾往日的榮光,季老太太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吩咐談氏去得必居訂上好的席麵送去三房。談梅雪心中鬱悶,還得乖乖操辦。


    正在安排,門房小子又跑了過來:“唐家來人了!”


    唐家!和季家退親的唐家?這些年對季家避之不及的唐家?


    聽到唐家二字,水清樺的臉霎時變得蒼白。上輩子臨死前的記憶霎時間湧來,身子不由晃了晃。季子墨看見,上前一把扶住她:“清樺,你不舒服嗎?”


    “無事,可能天氣太悶熱了。”水清樺吐出一口氣。有什麽好怕的呢,不是早就下定決心要麵對的嗎?


    “唐家怎麽會來?”水清樺問。


    “是我,唐灝最近幫我良多,是他請了陳名醫,也是他引薦我拜入董大儒門下。前幾日幫你寫帖子,我就多寫了一張,請了唐灝。”季子墨解釋。


    合情合理,水清樺自己承蒙唐灝幫忙才看上病,她沒理由拒絕。


    季老太太心裏膈應,唐家退親之舉可以理解,但畢竟是置兩家世交於不顧,說句落井下石、勢利眼也不為過。她不想見唐家人。


    季子軒就不同了,官場沉浮的人,不會感情用事,唐家主動修好,對季家有利無弊。他勸解老太太:“母親,聽說唐家來的沒有長輩,您也不用出麵,都交給兒子們便好。”


    季老太太輕哼一聲,由琴韻琴心攙扶著迴自己的院子休息。


    唐灝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自己的長兄,也是唐家現在的當家人,唐潛。當年也是他,力勸父母取消妹妹和季家的婚約。


    水清樺心道,怎麽現在都流行長輩跟著家中小輩上門做客嗎?


    再次見到唐潛,季子軒彷佛完全忘了當年的事請,一臉笑意,大步上前,拱手一禮:“多年不見啊唐兄!你風采更勝當年了,快請進!”


    唐潛比季子軒年輕幾歲,畢竟也是一家之主,沉穩冷靜不遜於季子軒。兩隻老狐狸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親親熱熱地移步書房敘話了。


    季子墨悄悄問唐灝:“你哥怎麽來了?” 唐灝哭喪著臉說:“你以為我做的任何事,能逃過我哥的法眼嗎?他知道你拜了董大儒為師,還知道你明年要下場,他很看好你呢。”


    季子墨笑笑,他早該想到的,唐灝是好孩子,隻是他到底是個沒有勢力的紈絝子弟,無論是請醫,還是牽線拜師,動用的都是唐家的資源,沒有他長兄的許可是辦不到的。唐家這份情,他領,也會想辦法迴報。但這不意味他能坦然接受唐家之前翻臉不認人,現在又提前燒冷灶的做法。做什麽都太急了,讓人感覺不舒服。


    這一天,唐潛並未在宴上出現,一直和季子軒在書房長談。


    水清樺暗暗搖頭,今天她是真的隻想辦個親朋小宴啊!


    作為女主人,此刻隻能掛起微笑,招唿起客人來,有大嫂在場,很多話她都沒法說,氣氛說不出來的別扭。


    唐灝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女賓席上一個眼熟的身影,那不是上次讓他牽馬的姑娘嗎?子墨哥的小姨子。想到她驕縱的脾氣,他摸摸鼻子,自己還是離遠一些吧。


    談梅雪陪坐一旁,也很不耐煩,來的都是些什麽人:水家,窮門小戶;竇家,窮門小戶;董家,倒是高門大戶,但那個董姑娘一直用鼻孔看她;陳家,門第尚可,嫡出小姐卻拜水清樺為師,陳老夫人竟然也同意,這種眼光,以後這家人沒什麽出息了;唐家,翻臉如翻書的小人。渾然忘了現在唐家人正是她丈夫的座上賓。


    坐了一會兒,談梅雪借口孩子感染了風寒需要照看,扶著丫鬟嫋嫋娜娜地走了。


    她離開,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水清樺環視四周,發現都是自己人,就是多了個唐灝。使了個眼色,讓季子墨把唐灝帶走,沒想到唐灝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他大剌剌地坐下,說道,“不管你們密謀什麽,我也要參加!”


    對上耍無賴的人水清樺也沒辦法,隻能把她要開繡坊,想要邀請大家一起畫繡圖的想法說了。


    董雅靜第一個響應:“我畫!我可以畫各種竹紋。”


    陳錦嵐也躍躍欲試:“我能在楚地的植物、草藥裏找靈感嗎?”


    “當然可以!”水清樺驚喜道:“我們要做的就是推陳出新,自成一家,有什麽新想法、新花樣都可以呈現。”


    “水娘子,我可以畫嗎?”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


    是陳二夫人方氏,她期盼地看著水清樺:“算我一個吧!”


    雖然很意外,水清樺還是痛快應了。


    季子墨也被眾人的情緒感染:“我也和你們一起畫。”


    眾人咋舌,季子墨出手,誰還敢畫啊?


    “夫君你自有任務,”水清樺笑道,“你要做判官,大家的繡樣匯集到一起,你要篩選出最好的一百幅。有想法特別好但畫技稍遜的,你要幫忙潤色。”


    這對自己一點不難,季子墨滿口答應。


    隻剩下唐灝,剛才口口聲聲要參與,現在說不出話了。不讀書的紈絝子,提筆作畫?還是算了吧。


    “有了!你們畫我!”他興衝衝地一拍腦門,“不是想反映楚地風貌嗎?再過幾天,五月十五大端陽,西塞神舟會的神舟下水,我也會去,你們來畫!”


    “哈哈哈!”眾人大笑起來,“晚了,季三爺已經畫了一幅絕妙的競渡圖了!珠玉在前,我們可不敢動筆!”


    “有何不可?”唐灝站起來,瞪大雙眼看著眾人,“你們刺繡,雖然以畫為基礎,但終究不是畫畫,如果什麽都比著季三郎的大作來,那你們誰也沒資格動手!”


    一片靜默。


    良久,水清樺站起來,朝著唐灝深深施禮:“唐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是我們把事情想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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