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政郡。


    浩浩蕩蕩的漢國步騎列陣前進。


    整齊的步伐落在地麵,傳出悶響,這富有節奏的聲音傳出了很遠。


    此處的大將不是別人,正是另外一位柱國,司馬消難。


    司馬消難是普國宗室之後,是齊國開國功勳司馬子如的兒子。


    他自幼聰慧,而後又迎娶了高歡的女兒,諸多身份加成,當官之後也是一路高升,若是不出意外,他本該成為齊國的二代名臣.:::.不過,後來高洋上位了。


    司馬消難愈發能感覺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麽危險,又因為涉及到了高洋殺弟弟的一些事情,恐懼之下選擇逃走,投奔偽周。


    而偽周對這麽一個人的投奔自然是舉雙手讚成,宇文護特意讓達奚武和楊忠一起去迎接,迴國之後,授封大將軍,滎陽郡公,小司徒。


    宇文邕上位之後又冊封他為柱國。


    司馬消難正值壯年,他確實有個不錯的相貌,風姿俊朗,名士風範。


    哪怕是在戰事,他都沒有披甲,反而是穿著一身奢華的長袍,跟當下這個局勢是格格不入。


    他眯著雙眼,臉上透露出一些擔憂。


    散關淪陷的消息剛剛傳來,敵人便已經出現在他們麵前了。


    敵人的行軍速度當真是極快。


    散關的王謙有許多兵力,可他這裏就格外的空虛了,城內不過六千守卒而已。


    一方麵是周國兵力不足,無法在各地都安排重兵,隻能挑選幾個關鍵的地方,一方麵也是司馬消難本身,他屬於降臣,跟王謙這種出身忠良不同,不可能讓他帶一萬以上的兵力獨自坐鎮。


    敵人到達之後,卻並沒有直接發動猛攻,就在城外開始駐紮休息。


    司馬消難左右的軍官們,看起來都頗為的惶恐。


    敵人先一步到達,自家的援軍就是趕來了,也可能無法輕易進城了。


    隻要敵人將自己和援軍隔絕開來,完全有能力在扛著援軍的同時對自己猛攻啊。


    城內的士氣頗為低落。


    司馬消難看到敵人駐紮不進,眼裏卻閃過了些光芒。


    而此刻,城外的漢軍大營之內,諸將軍們都在請戰。


    「陛下!此戰請讓我先登!!」


    破多羅披著重甲,叫了起來。


    他的神色肅穆,「自我跟隨陛下以來,未曾建有大功以報陛下之恩,先前幾戰,史萬歲破散關,張黑足破固道,唯我還不曾建功!臣願為陛下破順政!」


    當然,想要爭先鋒的也不隻是他一個,除卻史方歲有些不太好繼續爭,其餘將軍們都是希望能爭一爭的。


    劉桃子被他們簇擁起來,臉色平靜,祖斑倒是笑了起來。


    「諸位將軍,壯誌可嘉!」


    「不過,還是要我與陛下商談一二,才能決定!」


    破多羅趕忙看向祖斑,「有勞軍師將軍!」


    其餘幾人紛紛行禮,而後離開。


    祖斑先前任侍中兼中書監,在戰時,劉桃子又給他掛了‘軍師將軍’之職,


    讓他名正言順的隨軍出征,這個官職來自於漢昭烈帝劉備首創,最初是軍師中郎將,給諸葛亮所設的,後來升軍師將軍,是屬於戰事臨時給與的官職,戰後就收走。


    按著祖斑等人的考證,劉桃子也是昭烈帝之後,故而恢複祖先所創立的官職,合理合法!


    品級雖然不高,但是作為出征主帥的第一幕僚,統籌軍事,不可謂不強。


    等到將軍們各自離開,祖斑方才撫摸著胡須,笑著說道:「陛下可知那城牆上的是何人?」


    「司馬消難。」


    「陛下知道他的為人嗎?」


    「不知。」


    「陛下不知,我可熟悉的很!」


    「臣與他乃是老熟人了,臣向來知道他的本性,此人最擅長通過裝腔作勢來給自己取得名聲,有意效仿古代的那些孝子賢人,年少就揚名天下!」


    「而此人反複無常,言而無信,貪得無厭,最好投機取巧,有才無德!!這人跟魏收甚是親近,可以想出是什麽為人!」


    「我料定大軍來攻,他定心生懼怕,隻是礙於顏麵,不敢投降,我們隻要派一能人,前往遊說,便能使其開門獻城!」


    劉桃子看了眼祖斑,「除卻祖公之外,該派誰人前往?」


    祖斑撫摸著胡須,「軍中有參軍事高道豁!此人先前多次出使外邦,有口才,識大體,況且,他父親乃是齊國故將高敖曹,讓他前往說服,或能成事!」


    劉桃子點點頭,即刻召見高道豁。


    高道豁很快就出現在了劉桃子的麵前。


    隻見此人身材高大,威武不凡,難怪當初高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給予他那麽多的賞賜。


    「臣高道豁拜見陛下!!」


    在高道豁行禮拜見之後,劉桃子開口說道:「我聽聞你有口才,過去曾兩次出使陳國,一次出使突蕨,皆立下過功勳。」


    「祖公言,城內主將司馬消難,反複無常,可派人說之,使其不戰而降,不知你可願前往?」


    高道豁大喜,趕忙行禮說道:「臣自跟隨陛下之後,不曾建有大功,今得報效之機,願往城內,說司馬消難來降!」


    「好!」


    「若能成此事,計你大功!」


    「臣叩謝陛下!!」


    高道豁站起身來,祖挺卻趕忙攔住他,祖斑笑嗬嗬的說道:「有一些事,我需要與你說明白...


    3


    高道豁認真的聽著祖斑的言語。


    「我是使者!!勿要射箭!!」


    高道豁獨自朝著城池的方向靠近,嘴裏不斷的念叨著。


    司馬消難本來還在城牆上觀望著敵人的陣型,沒有返迴官署,就看到一人朝著此處走過來,一旁的軍官即刻說道:「將軍,賊人大軍侵略,已沒有什麽好說的!」


    「若是與其使者相見,唯恐朝廷見疑!」


    「不如射殺,表明決心,振奮士氣!」


    司馬消難警了他一眼,平靜的說道:「當下我們的援軍還在路上,若是射殺他們的使者,隻會激怒他們,讓他們迅速猛攻,我們城內不過數千人,如何能抵擋?」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日,若是能多拖延一些時日,撐到援軍到來,豈不是更好嗎?」


    「去將人接上來!」


    聽到司馬消難的話,他們也無法反駁,隻好遵命。


    可他們還是不敢開城門,這樣太冒險了,就放下吊籃,讓使者坐進去,再將他給拉上來。


    高道豁上來之後,目光迅速鎖定了唯一不披甲的司馬消難,趕忙行禮拜見,「可是司馬公當麵?在下大漢使臣,高道豁,拜見司馬公。」


    「高道豁?」


    「我記得你....你是....


    「當初在世宗皇帝麵前,曾與您相見。」


    司馬消難頓時想起來了,迎高道豁下了城牆,兩人一同坐車前往官署,而後入座。


    令人上了些吃的,又叫來心腹做陪。


    到這個時候,司馬消難才笑著說道:「許久不見...無恙否?」


    「無恙!能與司馬公再次相見,當真是幸事。」


    兩人就以過去的事情寒暄了幾句。


    但是沒過多久,司馬消難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換上了冰冷的麵孔,質問道:「你家也是世食君祿,劉桃子過去是齊臣,因為齊國皇帝的恩寵而上了位,


    今卻行篡齊之事,行不道,貶齊國諸皇帝為庶民,窮兇極惡,世所罕見,你怎麽能投奔這樣的人做事呢?」


    高道豁仰起頭來,不悅的反駁道:「我家陛下天命所歸!」


    「他自成安為吏,治成安,平黎陽,安博陵,定邊成,興河北,所到之處,


    百姓無不安居樂業,奸賊無不四處逃竄!仁義之名為天下所聞!以功勳得人心!」


    「他又伐奚胡,破突厥,斬楊忠,敗段韶,殺陳將,攻長安,武功赫赫,軍功為天下先,無人能與爭鋒!」


    「齊偽帝如高洋,高湛,高緯等人,無有道德,魚肉百姓,行為荒誕,作惡多端,天下苦無德無道之君久矣!」


    「我主出身卑微,屢建大功,安定天下,清除奸賊,文有名,武有功,人有德,世人敬仰,上天降下甘霖以賜之!!」


    「此有道伐無道,此仁義攻不義,如商湯伐桀,如文王殺紂,如高祖亡秦,


    何言篡逆?!」


    「至於貶齊偽帝之事!」


    「國內尚有齊神武王,文襄王,孝昭王三人之廟,此三人不受侵損,以古法祭之!更有齊宗室在國內任職,不受忌憚,此千古未有之事,乃商湯周文之為也!豈能算是無道?」


    高道豁這麽一番話說出來,司馬消難都沉默了片刻。


    高道豁卻又迅速開了口,「倒是司馬公,您身為齊國故臣,乃神武王之婿!


    今何以為偽周而效力呢?」


    司馬消難大怒,即刻駁斥道:「安敢行此離間之法?皇帝待我恩重如山,豈能不為其效死?」


    高道豁搖著頭,「非也。」


    「我家陛下素來知公之才幹,又久聞公之賢名,今日兩軍對峙,諸將請先攻,陛下不許,陛下以為,城有司馬公駐守,非十萬人所不能攻克!」


    「司馬公的才幹與品德,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司馬公之堅貞,便是萬斤亦不能動心,十萬大軍亦不能屈服!」


    「不過,我竊為司馬公而不值也!恐隱事玷汙了司馬公的名望,故而自請來說!」


    司馬消難輕輕撫摸著胡須,整個人感覺都要飛起來了,輕飄飄的。


    他開口問道:「何出此言呢?」


    高道豁誠懇的說道:「我聽聞,周主宇文邕對您有大恩,多有提拔,是這樣的嗎?」


    「不錯!」


    「哎呀!」


    高道豁拍了下手,趕忙說道:「司馬公是被小人給蒙蔽了!」


    「哦?」


    「司馬公可知周主是如何駕崩的?」


    「乃疾病。」


    「非也!」


    「周主年不過三十,正值青壯,怎麽說是疾病呢?」


    「周主名為病死,實際上乃是被宇文憲所毒殺啊!周主駕崩之後,他身邊的人秘不發喪,直到宇文憲到達之後,才告知天下,這是為何呢?就是要清理知情者!」


    「我聽聞,周主身邊有道士喚作張賓,此人曾是被宇文憲所舉薦給周主的,


    此人得到宇文憲的吩咐,暗中煉製毒藥,趁著周主小恙,陰使服之,導致周主病重,而周主身邊的原先的太醫令,如今又在哪裏呢?他們早就消失不見了,這些人是知道情況的,宇文憲自然是要殺了他們滅口!」


    「我們知道這些事情,深感恥辱,這才讓太子返迴,不過,以宇文憲的為人來看,這太子隻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您既是受了周主的大恩,如今周主被人毒殺,社稷即將被人篡奪,這種時候,不想著為周主複仇,卻要去幫助謀害周主的小人,這豈不是壞了您的名望嗎?」


    「我知您是忠義之士,豈能為小人蒙蔽,做出此番事來?!」


    聽到高道豁的話,便是那些心腹們,此刻也是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司馬消難的眼角跳了下,臉上頓時出現了慌亂,他猛地站起身來,跟跟跑跪的,似是倒在地上了,他就這麽衝到了高道豁的麵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說什麽?!」


    「陛下是被宇文憲所弑的?!」


    「你說的都是真的?」


    「豈敢欺騙司馬公?」


    「我所言字字屬實,若是您不相信,可以派人召過去皇帝身邊的太醫,且看看他們是在還是不在!!」


    司馬消難渾身一顫,以誇張的姿勢連著轉了三圈,而後緩緩倒在了地上,


    暈」過去了。


    眾人是嚇了一跳,急忙上來將他叫醒。


    司馬消難睜開了雙眼,眼裏布滿了血絲,極為痛苦。


    「陛下!!!」


    他哀嚎起來,而後抓住一旁的高道豁。


    「若非高君,險些被小人蒙蔽,做出助紂為虐的事情!」


    「我受皇帝大恩,便是落個背叛的名聲,也非要為皇帝複仇,殺了宇文憲!


    》


    「來人啊!!告知全軍,宇文憲弑君自立,即刻開城門受降,誓為大行皇帝報仇雪恨!」


    司馬消難站在城門口,低著頭,保持著行禮的模樣。


    漢國大軍緩緩行駛而來。


    城門大開,城內的將領官員們都站在兩旁,至於那些人不願意來現場的,頭也來了,被掛在了這裏。


    漢國天王劉桃子騎著一匹黃色的戰馬,這匹戰馬喚作‘長銳’,黑風受傷太多,也隻能跟著青獅一同退休了,這算是劉桃子換上的第三匹戰馬。


    這匹馬乃是契丹人所獻給劉桃子的,同樣英俊神武,比黑風的個頭小了點,


    但是服從性更高。


    劉桃子就這麽來到了司馬消難的麵前。


    劉桃子下了馬,在祖斑等人的跟隨下快步走到了他的麵前。


    「臣司馬消難,拜見陛下!!」


    司馬消難趕忙行禮拜見,劉桃子卻將他扶起來,「不必多禮。」


    「久聞將軍名號,不知今日竟能相見。」


    「將軍立下大功,實令人敬佩.:


    」


    劉桃子的語氣還是有些生疏,劉桃子不喜歡這個人,好在,祖斑很快就站了出來,激動的拉住司馬消難的手。


    「您還記得我嗎?」


    司馬消難嚇了一跳,你不就是當初在神武帝宴會上偷東西的祖斑嗎?


    想法是這樣的,可話卻是:「是祖公啊!不知能竟能在此見到故友!!」


    兩人相見,格外的感動,彼此擦拭著眼淚,說起過去,又聊未來。


    不知道的真以為這是一對久不曾謀麵的親兄弟,頗為感動。


    劉桃子就讓祖斑來負責接見眾人,自己領著大軍先進了城。


    祖斑沒有展現出半點的傲意,對這些來投降的人,都是格外的尊重,尤其是對司馬消難,從沒見過他對別人這麽客氣的。


    「周皇帝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司馬公,你勿要悲傷,此番定要生擒宇文憲,為宇文邕複仇,到時候,我可以上奏皇帝,為宇文邕立下廟,賜他為周王....」


    祖斑也是張口就來,完全沒有顧忌,司馬消難當然也是表達了自己的感激。


    不過,他更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官職。


    當他隱晦的提出想要一同幫著宇文邕複仇的時候,祖斑大喜過望。


    「好!」


    「太好了!」


    「您就跟著我們一路征戰吧,等到戰事平定之後,公亦坐三台!」


    司馬消難再無顧忌。


    司馬消難的事情,讓漢國直接進了順政郡,使漢中的防守雪上加霜,可不隻是如此,因為司馬消難的言論所起到的作用更是巨大。


    司馬消難為了表現自己的忠誠,在得到祖斑的許諾之後,便迅速派遣自己的屬下前往各地,講述宇文憲弑君謀反的事情。


    這件事漸漸傳開之後,影響就更大了。


    尉遲迥正領兵前進,可聽到的消息卻一個比一個要糟糕。


    他本來是要直接去散關的,可剛剛走出了城,就得知散關失守,兩天後得知固道失守,正要往西走,又得知司馬消難投敵。


    尉遲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堅守了。


    連帶著漢中也直接麵臨大敵,喪失了其安全性,跟長安一樣,又在敵人的兵鋒之下了。


    可憐的周朝廷剛剛才安家,可此刻卻不能繼續待在漢中了。


    如今的漢中並非是古代三國時的漢中,這數百年裏,環境改變了很多,以往的道路跟現在的道路完全不一樣,古代的關卡跟現在的關卡也不一樣。


    直到此時,周國各地的眾人,終於噢出了一股滅亡的氣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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