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你今兒這是不出去了?”端著盤碐山青梅步入裏屋,蒹葭瞧著不似往日般焦急著要收拾出門的玉生煙好奇不已,“據說今日陛下要在城郊北邊兒的獵場裏舉行比賽,獎品甚是豐厚,不僅是宮裏各位達官貴人、公子小姐,就連著咱們這一向不問世事二少爺都跟著老爺去遊玩了。小少爺莫不是在賭氣各位大人沒帶你出去?”


    坐在桌子上搗鼓著許久未碰的瓶瓶罐罐,玉生煙盯著琉晶瓶裏咕嘟咕嘟翻湧出白煙的碧色液體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才不嫉妒呢。這趟出去了就是累個半死還撈不著好處的,誰去誰倒黴。


    “喲~,瞧這小白眼兒翻的。來,給姐姐說說,是不是你那位心上人也跟去湊熱鬧了,留著我們小少爺獨守空閨啊~。”


    “蒹葭姐姐,你能別調笑我了麽。”無奈的鼓起腮幫子嘟囔一聲,隻聽“撕拉”一聲,反應過來自己還在調配藥物的玉生煙忙不迭從椅子上站起,急匆匆的開始搶救已經到了時辰的液體。


    “唿——,可算是保住了。”這裏麵的配料有一味正缺,要是浪費了這一遭,下次想要湊齊就不簡單了。


    “行了,你啊,要我說這認識了那位公子還真好了不少,以往天天呆在屋子裏和這些瓶瓶罐罐作伴,也看不出來你那麽不喜歡吃藥。”


    “哪兒能一樣啊!這有些藥聞起來清甜可口,但是吃起來簡直是恨不得要了人的命。誰愛吃誰吃去!”


    小心翼翼的將晶瓶中轉為墨色的液體倒入準備好的瓷壇裏,玉生煙心滿意足的給瓷壇蓋上了封,皺起一張小臉開始和蒹葭理論。


    對著小少年的反應好笑不已,正待蒹葭掩唇擋住了笑意要開口接話時,卻是聽見窗沿上傳來熟悉的敲擊聲。


    “哎呀~,剛剛才說那位公子出門了,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瞧著蒹葭笑意盎然的模樣,玉生煙瞳色一暗,瞟向窗沿上落腳的鷹隼滿是無奈。


    這小家夥,自從上次撞見了有同類可以光明正大的往這兒送信開始,就對冒充對方來討食充滿了無限的精力。也不知道是不是臨風沒給它喂飽食,對著吃的倒是從來執著又機靈的很,這麽久了愣是沒讓蒹葭她們認出差別來。


    玉生煙緩步上前,看著窗台邊費力的想要和以往一般抬起爪子的毛球,不禁噴笑出聲。


    “讓你再吃,也不怕以後連飛都飛不起來。”


    抬手拖住差點兒沒踉蹌一下摔到窗台下去的鷹隼,玉生煙又好氣又好笑,但總是在對上小動物單純討好的圓圓眼時心軟下來,在蒼雪期待的目光中走向櫥櫃,取出了一小袋肉幹。


    “果然,連寵物都是跟著主人的。上次我拿著一包肉幹想喂它還差點兒被它給啄了呢!”帶著酸梅湯大咧咧闖進了內室的白露盯著吃得正歡的蒼雪滿臉怨念。


    撫摸著鷹隼背部的手兀的一頓,玉生煙無奈的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那怕是你遇見的根本不是這隻吧。


    往他這裏送信的鷹隼有兩隻,均是白羽,若非熟悉,怕是連他都得弄混嘍。比起蒼雪的貪食,軒轅淩雲那隻送信鷹隼可謂高冷。恩——比主人都還有貴氣得多。


    想著軒轅淩雲在他麵前萬般討好的可憐模樣,再想想那白色鷹隼昂首挺胸的冷清態度,玉生煙經不住笑出了聲。


    一旁靜立的兩位侍女相視一眼,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果然還是那位說了些什麽話吧。瞧這瞬間給開心的。


    …………


    夏日的獵場卻是不比春秋,正高的日頭刺出的光亮灼人的很,帳篷裏一眾披著鎧甲的公子哥兒們汗如雨下,別說是出門騎馬射獵了,估摸著就在這營地裏坐上那麽一時半會兒的,也得離虛脫不遠了。


    但是盡管承受著這度日如年的痛苦,也沒人敢當著軒轅淩雲的麵提出異議。大抵便隻是帳篷一拉,私下裏嘀咕幾句當今聖上這是又中了什麽邪,繼撂著擔子棄了幾次早朝後又跑出來折騰他們這些青年才俊,大夏天的當著烈日炎炎召集他們一溜溜的出來打獵。好在此次獎品頗為豐厚珍貴,即使是這些個日日享用著山珍海味的皇宮貴族也眼饞不已,倒是消減了些這營地間的悶熱暑氣帶來的怨念。


    穿行在少有人跡的營地間,極好的聽覺自然接收到了營帳內各種不同的響動,玉廣廈將其中動靜與所屬世家一一記下,終於帶著幾乎要擰出水的外衫停步在了最後一個營帳前。焦躁的抱怨聲不加掩飾的傳出了厚重的帳篷,玉廣廈聞言不屑的冷哼一聲,眸色一暗,揮揮袖子打算迴營。


    如此排兵布陣,正是甕中捉鱉的好計謀,再加上外頭待命的數萬鐵騎,這皇帝的目標,可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醉夢?”來人瞧著眼前熟悉的身影不由驚喜出聲,腳步微頓,霎時加快了速度,伸手攀上了玉廣廈的肩膀,“真的是你?!你怎麽會來!我還以為你這是打算從此以後再不踏出帥府一步呢!”


    微微顰眉在記憶裏搜索著眼前人的麵孔,終於在悠遠的迴憶中尋出些許片段,玉廣廈看著麵前欣喜若狂毫不作偽的人,不由歎息一聲,“柳三少,別來無恙。”


    “當初就說過,你我何必如此生疏,叫我玄清便可。說來近十年未見,有時間你我二人再切磋切磋。我可不信那些所謂的荊中傳言。你該當是那展翅飛翔的大鵬,即使最近幾年不見聲跡,怕也依舊是這裏獨領風流的人物。”


    “玄清謬讚。”無奈的應和一聲,玉廣廈溫和一笑,推辭道,“今日出行父親交代不可隨意走動,如今已算是誤了父親交代,醉夢就先行離開了。”


    “那行。不要忘了下次見麵一定要和我來切磋切磋啊!”


    已然漸行漸遠的玉廣廈苦笑一聲,心中五味雜陳。


    如今形勢,不是柳家失勢便是玉家覆滅,哪裏還來的下一次呢。


    …………


    “哦?看來這柳三少,也不知是單純還是無心啊。柳玉兩家向來水火不容,卻沒想到還能出了這麽個人物。”軒轅淩雲執起桌前冰鎮的清酒,目光從身側玉傘溫柔掃過,聽著來人的稟報不由感慨,“倒是這玉廣廈,沒想到哪怕走到如今這步,他居然還不曾信我。”


    “陛下說笑。”嶽天行拱手一拜,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道,“以天行在玉家這十年的經曆,想要得到這位二少爺的信任,怕還不如讓在下去摘那天上的星星來得靠譜。”


    盤腿坐在上席,軒轅淩雲左手撐住膝蓋輕輕敲擊,頗為感慨道,“怕是我們這類人吧。”


    世人都道他是聖明君主,卻是不知他除了敢於用人,還因著這朝堂中、哪怕輕如毫毛的小動作都已盡在掌控,才會如此大膽的放開了鉗製。


    每個朝堂重臣,不論是他不信任的還是他真心認可的,身邊都會被他安排下監視用的線人。這些人或是謀士、或是武夫,但是無一例外,這些有識之士在每一家勢力中都會成為核心人物,一如柳家嶽九歌、玉家嶽天行。


    往日裏這些人與常人無異,他們有著自己的見解和思維,為著自己侍奉的主子出謀劃策、衝鋒陷陣,甚至彼此之間廝殺搏鬥,但是一旦接到從他這裏發下的命令,那便會在必要的時刻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


    雖然不可思議,但是,可能早在當初嶽天行進入玉家成為客卿的時候,就已經被玉廣廈察覺並懷疑了吧。隻不過說來也是可笑,這個由他親手埋入的線人、玉廣廈一直提防的客卿,最後竟是心甘情願陪著輝煌了數百年的玉家一起覆滅。


    有道是人心善變,盡管嶽天行的忠誠從未改變,但是卻並不妨礙到他被玉家多年的鐵血正直所感動。他一生布置了無數線人,卻隻遇見了玉家、也隻有玉家,才擁有了如此魅力,竟讓一代天驕甘願臣服。


    “這次,”軒轅淩雲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抬頭看向下座恭敬垂首的嶽天行,目光灼灼,“帶著你們的人好好打。等到時候,我才好風風光光的讓你們迴到你們該有的位置,還你們該有的榮光。將軍,可是明白。”


    “是!臣等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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