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他就是冷血的那一位,就是不想愛。


    她看他沒反應,卻一點也不失望,依然自顧自說她的,說不完也笑不停,直到她累了倦了,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本來在那時候,他就該聰明點乘機閃人了,但也不知是哪根神經忽然搭錯線,他竟擔憂起她在客廳睡會著涼,悄悄抱她迴房。


    將她放上床後,他還多事地想替她蓋好棉被,結果她竟迷迷糊糊地夢囈起來。


    「不要過來……我會聽話的,不要打我……」


    她一麵低語,一麵死抱著棉被,將自己縮成一隻蜷曲的蝸牛,一隻蒼白著臉、微微冒冷汗、害怕地起躲進硬殼裏的蝸牛。


    於是他知道,她作惡夢了。


    夢中,不知是誰威嚇著她、脅迫著她,教這個愛笑愛耍賴,看來似乎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女孩,眼角偷偷地孕育一顆淚。


    她流淚了。


    而他望著那顆透明的淚珠,竟然許久、許久都無法動彈,僵在原地。


    不要過來,我會聽話的,不要打我……


    是誰打她?是誰令她在夢中如此驚懼?她是否也跟帆帆一樣,小時候曾受過淩虐,所以現在才一心一意想幫助受到家暴的孩子?


    葉維之發現自己很生氣,胸口灼熱著,體內的血液沸騰著,他幾乎有股衝動想搖醒她,問她到底是誰膽敢那樣對待她。


    他要知道那可惡的家夥是誰,他會徹底教訓對方,就像今夜他教訓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


    隻要她開口,他一定幫她——


    「爸爸、媽媽,救我……」她在夢裏哀傷地求救。


    他聽著,忽然覺得不能唿吸,緩緩伸出手,輕撫她微涼的臉頰。


    她感覺到他的撫觸,驚顫了一下,然後像是安心了,反手握住他,將兩人的手壓在臉頰與枕頭之間。


    她貼著他的手睡著,夢中的暴風雨似乎過去了,烏雲散開,灑落溫暖的陽光,而她慵懶地躺在草地上享受。


    她睡得甜蜜,他可苦了,手被壓著,想抽開怕驚醒她,不抽又陣陣發麻。


    最慘的是,由於手被箝握著,他走不了,隻好坐在床沿打瞌睡,狂點頭——


    唉,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哇!這是怎麽迴事?


    隔天早上,香草悠悠醒來,發現自己竟將一個男人的手當成枕頭壓著不放,然後那人隻能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頭趴在床沿睡覺,她當下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葉維之?」她輕輕地喊他,音量不敢提太高,細聲細氣地像貓咪喵嗚。


    他當然沒反應,繼續以那種怪異的姿勢睡著。


    真對不起……


    她無聲地以口形道歉,她不是故意壓他的手,不是故意如此虐待他。


    但他也真妙,為什麽不叫醒她呢?為什麽要傻傻地憑由她欺負呢?他不是說過自己不是個好人,不可能對她好?


    可他,明明就對她很好啊,明明就讓著她、寵著她。


    「葉維之。」她又是一聲軟軟的嬌喚,放過他的手,換個姿勢,臉蛋靠近他,觀賞他睡容。


    他真可愛。


    一個大男人的睡相,怎麽會這麽可愛呢?或許是睡得不舒服,他微微蹙著眉,平日冷凝的臉部線條卻軟化,方唇微啟,吐露著規律的唿吸。


    她盯著那唇,顏色是淡淡的粉,棱線很英挺也很漂亮,唇形飽滿,看來很好吻。


    她真想吻一口,不知道吻起來是什麽滋味?


    杜香草,你在想什麽啊?簡直像欲求不滿的色女!


    自責的聲音霎時在腦海迴響,她連忙端正身子,燙著一張臉,眼觀鼻,鼻觀心,靜坐調息。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甚至對一個無反抗能力的睡美男出手,香草決定自己應該下床做早餐。


    她以最快的速度盥洗,打理儀容,換上一件春天般粉嫩的連身洋裝,係上圍裙,打開冰箱,取出食材。


    一個小時後,當葉維之嗅著食物的香氣醒轉,來到客廳,看到吧台上琳琅滿目地擺滿各式餐點,而她如春神般燦暖地笑著,眼眸璀亮如星。


    「早安!」她開朗地對他打招唿,看來昨夜糾纏她的夢魘,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早。」他瞪她。


    「你怎麽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她翩然走向他,踮高腳尖,指尖在他一頭亂頭間來迴撥弄。「瞧你,發尾都翹起來了。」


    她在幹麽?挑逗他嗎?還是把他當成兒童之家那些孩子了?


    他近乎驚恐地倒退一大步。


    「怎麽了?看你嚇成這樣,我有這麽可怕嗎?」她雙手插腰,嘟起嘴,表情又俏又媚。


    他實在無法直視,轉過頭。「既然你沒事,我迴去了。」


    「噯,你別走啊!」她忙攔住他。


    「還有事嗎?」他刻意冷臉相對。


    她卻是笑臉盈盈。「你陪了我一晚上,我又招待不周委屈你睡地上,起碼讓我請你吃一頓早餐,作為彌補嘛。」


    他眯起眼,心跳在胸口失速。


    她雙手合十,俏皮地請求。「好嘛,就讓我有個報恩的機會,好不好?」語畢,也不等他點頭,徑自拉著他在吧台邊坐下。


    「先生,請問你喝咖啡還是牛奶?還是要現榨的柳橙汁?」她當自己是店裏的女服務生,問得好嬌俏。


    他很難繼續繃著臉。「咖啡。」


    「請問要加幾匙糖跟奶精呢?」


    「我喝黑咖啡。」


    「黑咖啡?」秀眉一揚。「好,我記住了。」


    「幹麽記住?」他瞪著她利落地倒咖啡。


    她將咖啡遞給他。「這樣以後弄咖啡給你喝,我就不會胡裏胡塗加糖跟奶精了啊!」她迴答得好自然,仿佛以後還會天天煮咖啡給他喝。


    他不覺緊扣住杯耳。


    「那你想吃蛋餅、飯團、三明治還是培根炒蛋?」她一口氣準備了四種餐點。


    「培根炒蛋。」


    「你比較喜歡吃西式早餐嗎?」


    「嗯。」


    「好,我記住了。」她再次強調。


    他望著她巧笑嫣然的容顏,刹那失神。


    她察覺到他異樣的眼神,臉頰淡淡染紅。「看我幹麽?快吃啊!」


    他一凜,為自己的出神感到鬱惱,低頭吃早餐。


    她卻不許他悶不吭聲。「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得很糟?」


    「你說呢?」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不好意思嘛。」她端起兩根手指,作了個表示歉意的童軍禮。「我也沒想到自己怎麽會那麽惡劣,一直壓著你的手。」


    他輕哼。


    「可是你應該可以把我叫醒的,為什麽不叫?」她問。


    他聞言,整個人凍住,臉頰可疑地窘紅。「……你叫不醒。」


    「怎麽可能?」她不相信。「我有那麽難叫嗎?」


    他抿唇,死都不會承認自己根本不敢吵她。


    「你在作惡夢。」急忙轉開話題。「你記得自己夢見什麽了嗎?」


    「我作惡夢?」她愣了愣。「我不記得了。」


    他轉頭看她。「你說了夢話,好像是在求某個人不要打你。」


    「是嗎?」她眨眨眼,自嘲地牽唇。「原來我說了那樣的話啊——」


    「到底是誰打你?」他緊盯她。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搖搖頭,不想提。


    他擰眉。「說。」


    「嗄?」


    「我有權利知道。」


    「可是你……」她怔望他。「不是不想跟我扯上任何關係嗎?」幹麽還追問她的過去?


    「總之你給我說!」他霸道地命令,好似皇帝老爺。


    「好嘛,說就說。」她認命地接旨。「是一個曾經領養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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