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壑川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很複雜,畢竟這麽多年還沒誰當著他的麵鼓起勇氣問過他護舒寶是什麽意思……


    關鍵是他要怎麽給賀舒解釋?


    兩個大男人早上起來討論護舒寶是用來幹什麽的怎麽聽都很猥瑣好嗎?


    周壑川非常不想承認自己被這樣一個問題給難住了。


    他這邊糾結得夠嗆,那頭的賀舒還渾然不知,自顧自地刷著微博嘀咕:“護舒寶,挺貼切挺可愛的啊,有什麽好笑的,反正我覺得挺好。”


    周壑川:不,寶貝兒,你不懂。


    賀舒想了想,“要不我發條微博支持一下我的粉絲?”


    “!!!”


    周壑川語氣艱難,“我建議你發微博之前,上網查一下它什麽意思。”


    ……賀舒v:我覺得護舒寶挺好的,很可愛……


    想想都覺得恐怖好嗎……簡直就像一個躲在屏幕後邊的變態!


    周壑川拿起衣服走進浴室,鄭重地留下一句:“相信我,要不你絕對會後悔。”


    十分鍾後……


    周壑川從浴室出來,賀舒已經麵色如常地穿好衣服了,見他出來還非常自然地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這才走進浴室去洗漱。


    目送他關上門,周壑川把手機拿出來,發現上麵多了一條特別關注的推送。


    周壑川的眼皮一跳,趕緊把它打開。果然,賀舒五分鍾前發了一條微博。


    賀舒v:……寶貝兒們,你們介意給自己起個富有詩意的大名嗎?[doge]


    周壑川沒忍住笑了一下,突然有些後悔剛剛去了浴室,沒有欣賞到某人查到意思後惱羞成怒的可愛樣子。


    ……


    兩人吃過早飯,就準備動身去周壑川家裏了。


    周壑川看著趴在車窗上一臉好奇地盯著外麵的賀舒,說:“這一周我們都要在老宅住,行嗎?”


    “你安排就好了,”賀舒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也沒把周壑川的話當迴事,就隨口敷衍道:“聽你的。”


    周壑川定定地盯了他幾秒,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說:“好。”


    然而當賀舒坐了快兩個小時的車到達他口中的“老宅”時,他終於明白周壑川為什麽問出那麽一句很多餘的話了。


    今天的巴黎陽光明媚,萬裏無雲,可不知為何,賀舒總覺得這漫天無孔不入的陽光和帶著夏日活力的熱風都對這裏格外吝嗇,蒸騰大地的溫度仿佛被那扇鐵藝精美的大門給攔截在外,賀舒越過其上鎏金奢華的皇冠往裏麵看,隻能看到掩映在葳蕤巨樹裏的紅房頂一角。


    那麽隱秘,那麽幽僻,有一種腐朽枯寂的死氣沉沉。


    賀舒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周壑川靠過來握住他的手,皺了皺眉,“覺得冷?車裏冷氣太足?”


    賀舒沒說話,他怔怔地盯著眼前的大門緩慢打開,就像隻剩一把枯骨的兇獸滯塞地張開他的大嘴露出滿口獠牙。


    他倏地別開眼,“沒事。”


    賀舒心口一陣狂跳,下意識地把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去,自然沒有看到在他頭頂周壑川盯著他那幽暗晦澀的目光。


    車子一頭紮進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深樹林,頭頂遮天蔽日的樹蔭落下來,將左右兩邊的樹林深處掩藏得斑駁不清。這些樹木恐怕在這生長了很多年,賀舒甚至能看到道路兩旁老樹凸出地表猙獰遒勁的發達根係。而這樣拔地而起的一大片樹林下也不知是怎樣的一種盤根錯節,就好像最緘默不言的忠實衛士,曆經幾十上百年,密不透風地守護著不為人知的城堡。


    他正出神地想著,車子一拐,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巨大的莊園猝不及防撞進賀舒的視野。


    拱衛小天使的巨大噴泉,鮮嫩翠綠修剪整齊的草坪,以及那座紅頂白瓦完美融合東西方元素的三層別墅——每一處都不比最精美的莊園畫冊遜色分毫。


    可是,在賀舒眼裏,周壑川絕不是那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別看他一幅成功人士商界大佬的威風模樣,其實什麽都能湊合,比如他住那間廁所淋浴時冷時熱的老房子就住得很舒坦,為了接賀舒的時候不顯眼開著幾萬塊的二手車也不在乎,平時在家拖地洗衣服做菜刷碗做的更是順手,簡樸賢惠到令人發指——眼前這座恢弘奢華的大型莊園顯然不是周壑川的風格。


    如果非要在居住條件上比出個三六九等,或許隻有當年魔教教主·賀舒坐擁的那整個山頭能和這裏有的一拚,至於現在的三流小演員·賀舒?


    ——住的還沒人家門口的草坪大呢。


    賀舒差點讓這撲麵而來的壕氣閃瞎眼,就連剛剛胸口鬱結的那點不舒服都被打散了。他推門下車,原地轉了一圈,忍不住嘖嘖稱奇,“這也太誇張了。”


    周壑川走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先進去。”


    賀舒的目光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微微一挑眉,倒沒甩開他,仍舊自顧自地瞪著眼睛四處亂看,對自己的“沒見識”半點不加掩飾。


    而他旁邊的周壑川則完全是另一種心情了。


    他望著不遠處那座曾經做夢都想逃離的紅頂房子,竟然生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


    五年了,他從未想過還能和身邊這個人一同迴到這個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這個埋葬了他對世間所有美好的期待、足以將活人同化成惡鬼的,煉獄。


    或許連賀舒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經之於他的意義。


    ——他是周壑川在地獄裏掙紮時能護住他靈魂不墮落的火把。


    火把在時,他周身的魍魎不得近身;可當火把熄滅了,蠢蠢欲動的惡鬼們足以將他拉入無底的深淵。


    賀舒倒是沒發現周壑川的出神,他跟著他走到別墅門口往裏一看,愣了一下。


    整間別墅目所能及的地方,隻有一位穿著白襯衫黑背心的老管家正彎著腰恭敬地站在門口,而裏麵富麗堂皇的大廳則空蕩蕩得連個鬼影都沒有。


    賀舒覺得奇怪,這和他想的有點出入——就算沒有仆役成群,也該有兩個傭人吧?怎麽這麽冷清?


    管家:“小少爺,您迴——”


    他抬起頭,臉上是標準的熱切笑容,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賀舒時竟驟然色變,那驚恐的眼神跟見鬼了一樣,賀舒看著他都覺得這老頭隨時能突發心梗厥過去。


    “賀先生……”


    賀舒眨眨眼,他乖順地任憑周壑川抓著手,無辜地看著老管家,看起來就像一個乖巧的高中生。


    管家驚疑不定地多看了他兩眼,眼裏的不可思議越來越濃。


    周壑川在一旁冷眼旁觀,直到老管家的嘴唇都開始哆嗦了才淡淡地開口:“覺得他像賀巍然?”


    老管家悚然一驚,再也不敢多看,隻得戰戰兢兢地低下頭,訥訥不敢多言。


    周壑川:“讓廚房給賀舒準備午飯,我不在老宅裏吃。”


    老管家如蒙大赦,“是,我這就去吩咐。”


    賀舒在一旁看著他倆的相處模式覺得更驚奇了,他目送老管家落荒而逃,忍不住對周壑川說:“你家就這麽一個老管家?”


    周壑川沒有說話,隻是拉著他往裏走。


    賀舒越看越覺得這屋子不對勁,雖說這裏裝潢華麗,采光充足,甚至將古典歐式的氣派和中國元素的厚重結合得非常完美,可怎麽就看著一點活人氣兒都沒有呢?冷眼掃過去竟然讓人有種幽深死寂的感覺。他瞥了一眼快速隱沒在拐角處的傭人,皺了皺眉,“這怎麽跟鬼宅一樣?”


    周壑川:“可能陰氣重吧。”


    賀舒噗嗤笑了,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一轉頭,發現周壑川臉色嚴肅,就像在陳述一句毋庸置疑的事實。他愣了一下,就聽周壑川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帶著厭惡的冷淡聲音說:“這種地方,不鬧鬼已經不錯了。”


    賀舒突然意識到,自從踏進這裏周壑川整個人都很不對勁。


    周壑川突然站住腳,彎腰在賀舒耳邊說:“去上樓看看嗎?”


    賀舒眯起眼打量他一眼,沒說什麽,倒是從善如流地順著樓梯往上走。就在他走到第五蹬的時候,周壑川突然在下麵喊了他一聲:“賀舒。”


    賀舒莫名其妙地迴頭,發現周壑川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仰頭看著他,就好像陰森古堡裏佇立的最古舊的黑鐵雕像,頭頂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燈把陽光折射進他漆黑一片的眼睛裏,竟然隻濺起一點微弱的波瀾。


    賀舒站的位置非常好,能將整個空蕩蕩的大廳盡收眼底,他銳利的目力能清晰地看到遠處大落地窗邊複古繁麗的窗簾花紋,手邊顏色暗沉、雕刻古樸的樓梯把手紋路,以及下麵一動不動好像和整座陰沉沉的宅子融合在一起的周壑川。


    那一瞬間,賀舒覺得自己的頭嗡地一下,眼前的一切扭曲了一瞬,原本空蕩蕩的位置一閃而過很多不辨眉目的黑影,仿佛有一隻手正放在自己的肩上……


    賀舒倒抽一口冷氣,驀然迴頭,卻發現身後隻有空蕩蕩的樓梯,什麽人都沒有。他再扭迴身去看周壑川,發現下麵仍就隻有他一個人,剛剛的一切都是他突兀冒出的荒誕幻覺。


    周壑川站在下麵靜靜地望著他,像是想要把橫亙在他們之間永不可追的時光都無聲打碎,裝作他們還是第一次相遇時的模樣。隻是這次,他不再是那個連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小可憐蟲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樓梯下麵,站在離賀舒隻有三蹬的位置,仰頭問:“你還記得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嗎?”


    賀舒現在腦袋裏亂得很,隻能徒勞地握住手邊的扶手,混亂地說:“什麽?”


    周壑川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幾個唿吸後,他突然笑了,整個人瞬間從那鍾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壓抑中掙脫出來,他緊走幾步用力把賀舒摟進懷裏,深深提起一口氣說:“沒事了。”


    賀舒發間的清香勢不可擋地衝進他的肺腑,仿佛一瞬間就刮下了一層深入骨髓的寒毒。


    他想:就讓那些於我無能為力時作亂的痛苦和離散統統湮滅於你的記憶裏吧,你隻需要記得,我會一直陪著你,並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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