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賀巍然這三個字對賀舒來說就好像一記重鼓,足夠震散他大半的疑慮。在他看來,天下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剛好有一個人取了他的字作名,還和他長著同一張臉?


    可賀巍然的名號不是那麽好領的,他見了這麽多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對賀巍然的評價都不盡相同。自己做下的事,賀舒肯定認,但那些有的沒的一看就不是自己的屎盆子他也不會貿貿然往自己身上扣。


    ——隻有他故作不知,蠢蠢欲動的敵人才會露出馬腳。


    賀舒沉吟片刻,問:“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你們都說賀巍然身體弱,他到底得的什麽病?”


    “賀巍然的病一直是個謎,隻知道他是罕見的早衰症狀。周壑川和周韓深父子倆想盡辦法找了不少醫生都沒有用,據說最後他快不行了的時候,周壑川急病亂投醫把少林的內功宗師續燭大師都請來了,也隻得了一句‘五髒衰竭,油盡燈枯’。”


    賀舒聞言皺眉,壬水觀察他的神色,見他好像對這位前男友沒有想象中那麽大的敵意,便沒什麽顧忌地說出了自己心裏對賀巍然的一句暗含讚賞的評價,“不過說句良心話,賀巍然真是個人物。以周家的財力,給他換內髒不是不能實現的,但是這個方案一提出來就被他本人拒絕了。”


    “他說,”壬水目不轉睛地盯著賀舒的表情變化,“心肝脾肺腎都換成別人的,就算我這副皮囊還能喘氣,也不過是個換了芯的行屍走肉罷了。”


    果然,賀舒的表情微妙了一瞬,可還不等壬水看出端倪,他就神色平平地轉移了話題,“既然賀巍然一直支持周壑川,最後為什麽還和他反目了?”


    壬水:“有人說是賀巍然身體越來越不好的那段時間兩人總是發生爭吵,可能賀巍然覺得周壑川翅膀硬了,不好拿捏,就決定除掉周壑川,自己掌周家的權。”


    “不是說他都不想續命了嗎?”賀舒翻個大大的白眼,“一個人連求生的*都沒有了還爭什麽權啊。”


    壬水難得笑了一下,像是對這種說法同樣感到不屑,“當然,還有說賀巍然變心的——”


    “這更扯,”賀舒這迴連白眼都懶得翻了,他抱著肩一臉索然無味,“費勁巴力把自己小情人推上位,然後就變心了,再把小情人弄死,這得的是瘋病吧。”


    壬水麵不改色,繼續說:“哦,還有一種說法是,賀巍然根本沒愛過周壑川,一直都是在用他當擋箭牌,好在臨死之前把無主的周家送給自己真正的愛人當遺產——”


    賀舒聽得腦仁都疼了,“停停停停,我跟你合作不是讓你給我講桃色新聞的,你能不能弄點靠譜的。”


    “最後這個就很靠譜啊,”壬水無辜地看他,“因為當事人之一周壑川就是這麽認為的。”


    賀舒無語,“……那傻缺怎麽不覺得賀巍然是死了也受不得寂寞,所以提前送他下去讓他倆在陰曹地府繼續做一對亡命鬼鴛鴦呢。”


    壬水睜大眼:“……”


    賀舒:“明顯我說的這種可能性更大啊!”


    壬水表情嚴肅地迴想一下賀巍然當年的手段,莫名覺得賀舒說的好有道理!


    賀舒也不過是隨口說一句逗逗他,見這小東西還當真了,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我說著——”話還沒說完,他臉色一沉,突然伸手捂住壬水的嘴,用口型說:有人來了。


    壬水的眉心一跳,示意他先後撤。賀舒鬆開捂著他的手,拉著他悄無聲息地退到後麵的拐角處。


    紛亂的腳步聲從小巷的一頭傳來,停在他們剛剛站的地方,壬水偷偷看了一眼,臉色猛地一變,趕緊迴身推賀舒,示意他:快走!


    賀舒半點不緊張地挑了挑眉,表示疑問。


    壬水急得不行,隻能一個勁兒用口型說:快點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賀舒見他是真著急了,雖然很好奇來的是誰,但也不好再逗他,就順著他的力氣,沿著小巷跑掉了。壬水仿佛對這裏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拉著賀舒在裏麵七拐八拐,竟然奇跡般地一口氣繞迴離酒吧不遠處的胡同裏。見周圍安全了,他才小鬆了一口氣。


    “剛剛是誰?”


    壬水急喘了兩口氣,“是丙火!他是衝著你來的。”


    “我?”賀舒覺得奇怪,“找我幹嘛?”


    “你其實不知道,自從你出現之後,很多人都覺得當年的賀巍然根本沒死,你就是賀巍然。乾見過你的照片後也有這種懷疑,所以就讓當年和賀巍然交過手的丙火來試探你。”


    賀舒微微眯起眼,暗自把丙火這個人記下來——看來有一天要確定他到底是誰的時候,恐怕還要用到他。


    壬水:“丙火現在肯定在找我,我必須得迴去,日後我再和你聯係。”


    賀舒:“你迴去不會有事吧。”


    壬水:“沒事,我早就布置好了,他抓不到我的錯處的。”


    “那就好,”賀舒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突然說:“你的代號是壬水,那你的名字呢?”


    壬水的腳步頓了頓,沒有迴頭,隻是低聲說:“隻要r在的一天,我就隻能是壬水,那我叫什麽又有什麽意義呢。”


    ——陰影下無力反抗的人注定要屈從於頭頂的威脅,哪怕心裏再不甘,也隻能披著這層汙穢的皮混跡在魔鬼中間,更何況曠日持久的偽裝早就不可避免地讓他長出一把出鞘必見血的仇恨之劍,隻要仇恨的源頭不滅,這把傷人傷己的妖兵就永遠不會沉寂下來,而他也永遠也不要妄想能心安理得迴歸平凡。


    人世間的名字,隻有人能叫,地獄裏的惡鬼又有什麽資格沾染?


    壬水抿起唇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他渾身裹藏在濃沉的黑暗裏,一旁年邁體弱的老路燈伸長了胳膊也沒法將他從裏麵拉迴來。他迴過頭看向賀舒,眼裏帶著的是那種單純的、真摯的、足以讓人看到後熱血上頭的希冀,那是一種深陷泥沼的人對施救者最迫切的期待。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覺得你和賀巍然有一樣東西特別像。”


    賀舒一愣,“什麽?”


    “我一直無法理解,周壑川在那種人人想要從他身上啃下一塊血肉的環境裏,為什麽如此依賴和信任一個看起來並不值得這麽做的人,這根本就是毫無道理的豪賭,”他狡黠地笑了笑,終於有了點他這個年齡本該有的生命力,“現在我明白了,因為有的人天生就比別人多了一股值得性命相托的俠氣,比如賀巍然,比如你。”


    這頂咣當砸下來的高帽裏麵好像藏了一個小型熱氣球,險些把賀舒拽得離地三寸飄飄然起來。


    壬水就像個亟待解救的小天使,隻是看到他滿懷憧憬的笑臉,就能讓人生起披荊斬棘獵殺巨龍的衝動,他望著賀舒平靜地說:“如果r從世界上消失的那天我還僥幸活著,我再告訴你我叫什麽吧。”


    賀舒盯著他好似琉璃珠做的大眼睛,不高不低地應了一聲,“好。


    壬水走了。


    極少在“品德”上得到稱讚的賀舒站在原地咂摸了半天那句“性命相托的俠氣”,他東拚西湊地想看看自己到底哪裏符合這句話,結果不僅沒對上還覺出不對味來——怎麽越品越覺得壬水其實是在說他“看起來就像好管閑事的事兒爹”?


    “……”


    越想越覺得是好嘛!賀巍然當年寄人籬下自身難保的時候,還欠兒登地去拉扯人家的便宜兒子;現在他連自己是誰都沒搞懂,就要準備磨槍擦劍地去當救世主了?


    賀舒長這麽大頭一迴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難道他一直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中二病晚期患者?!


    惡人領袖·前魔教教主·賀舒捧著一顆哇哇淌血的小心髒鬱悶地迴到酒吧。


    他一進門沒走上十米,就敏銳地察覺到周圍至少有五個人盯上他了。他微不可見地眯了下眼,不動聲色地往衛生間走。他仿佛無知無覺地走到最裏麵,一閃身,躲在牆壁後麵。沒過一分鍾,就聽到三個人的腳步聲傳來。


    賀舒按兵不動地讓過一個人,在後兩個人將進未進的時候竄了出去。那兩個男人還不知道怎麽迴事呢,就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緊接著往中間踉蹌了一下腦袋一疼就人事不知了。賀舒把兩個互相撞暈人隨手丟到一旁,迴身正好看見第一個男人轉迴頭滿臉驚駭正要驚唿,賀舒借著轉身的力道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猛地一個膝擊,直接把他也放躺下了。他把男人的手往後一背,用膝蓋頂著他的脊背,壓在地上逼問:“誰派你跟蹤我的!”


    隻一個照麵就被按在地上隻有喊疼的份的男人覺得自己倒黴透了,也顧不上叫喚,趕緊磕磕巴巴地亮好陣營:“賀、賀先生,誤會誤會,咱們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賀舒似笑非笑,“哪邊的自己人?”


    男人為自己平白挨的一頓胖揍感到不值,心想:這位身手這麽好還哪需要他們保護啊!他欲哭無淚地說:“我們是周總的人,是來保護您的!”


    “保護我?”賀舒讓他逗笑了,“你覺得是咱倆誰保護誰?”


    “是真的!”男人急扯白臉地說,“周總找您都找瘋了,讓我們找到您之後告訴您立刻給他迴電話。”


    ——誰知道你這麽暴力!連問都不問就動手啊!


    賀舒一愣,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手機好像早就沒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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