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顧蓁放下手裏的書,吹滅了蠟燭。


    碧如今晚值夜,守在外間,見屋裏熄了燈,便也躺在門口的榻上閉目養神。


    夜深人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顧蓁還以為龍影衛不會來了,剛放下簾帳躺下, 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壓低的男聲。


    “奴才龍甲,見過主子,今夜來遲,求主子責罰。”


    顧蓁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這龍影衛竟是神出鬼沒至此!


    她一點兒聲音都沒聽到,這龍影衛卻已經到了?


    顧蓁隔著簾子,輕聲道:“無妨,你很準時。”


    外麵好像沉默了一瞬,似是在確定什麽,過了會兒才迴道:“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顧蓁一笑,撩開了簾子,床頭的燭燈也被她點燃。


    龍甲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燈下看美人,嬌柔得讓人不敢直視。


    實際上他們作為暗衛,對這皇宮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到了骨子裏,傾國傾城,榮寵不衰的貴妃,他不陌生。


    隻是床帳裏除了她,沒有別人。


    幾代龍影衛效忠的都是皇子龍孫,可從沒聽說過主子是個娘娘!


    龍甲眼神一肅,顧蓁甚至都沒看清他的動作,就被卡著脖子按在了床上。


    “主子呢?”


    聲音冰冷好似從地獄裏爬出來一樣,顧蓁周身泛起寒氣,在這大夏天裏,竟出了一身冷汗。


    仿佛答錯了話,下一秒就會去見閻王。


    果然是效忠皇族的龍影衛,並不會輕易信服。


    顧蓁調整好心態,不慌不亂地和他對視。


    這人應該是這一代龍影衛的首領,見主子自然不能遮遮掩掩,他沒做任何偽裝。


    居然意外地生了張好相貌,麵容冷肅,棱角分明,星眸裏盛滿殺機,一雙眉毛斜飛入鬢,就是太冷硬了。


    暗衛不該相貌平平,扔到人堆裏就瞧不著嗎?


    龍甲眯了眯眼,貴妃娘娘居然不害怕?


    手掌下的脖頸脆弱得不堪一折,隻需要他微微用力就能斷掉。


    “龍行踏絳氣,天半語相聞,龍甲,你好大的膽子!”顧蓁低喝一聲,氣勢也不輸人。


    龍甲聽到這句口令,心神大驚,立即鬆開了手跪在地上,“奴才該死,龍影衛世代效忠皇族,不知貴妃娘娘從何得知口令?”


    見口令和玉佩就如見到主子親臨,不管什麽情況,都要跪拜。


    顧蓁坐直,這還是不信,她從衣領裏掏出玉佩:“龍影衛規訓裏,可有提過,你們的主子必須是皇族中人?”


    龍甲一怔,這的確是沒有言明,但他們叫龍影衛啊,太祖皇帝耗費無數人力財力才建成這支隊伍,難道不就是為了子孫後代?


    “玉佩我有,口令我知道,你若還有疑問,盡可一一問來,我是不是先帝選中的接班人,你自己判斷。”


    龍甲跪在那,身姿筆直,單看矯健的身軀就知道他武功非凡。


    “還請娘娘勿怪,奴才兄弟二十八人,身家性命係於主子一人,有些事自然要問個明白,這是規矩。”


    顧蓁點點頭,耐心等著。


    龍甲詳細詢問了龍影衛的起源,又問了他們的秘密據點所在何處,最後問了他們身上的劇毒如何操控。


    顧蓁一一作答,絲毫不加猶豫,甚至最後還意味深長笑了笑:“先帝生前給龍影衛的最後一個任務,尋找前朝留下的寶藏,上一任龍甲可完成了?”


    龍甲先前已經信了八成,聽聞最後這句話,再不敢懷疑,這個任務先帝竟然都告訴了貴妃娘娘。


    “迴主子,任務已經完成,第八代龍影衛首領龍甲,給主子請安。”


    這次的姿勢無比臣服,跪在那恭敬了許多。


    顧蓁再次感歎上帝視角的美妙,先帝肯定是記性不好,要不然幹什麽全都記下來?


    “起來說話吧,本宮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龍甲對主子的命令絕對服從,立即站起來,他一身黑色夜行衣,站在燭光照不到的地方,融進黑暗裏,毫無存在感。


    明明是氣質相貌不輸於人的男子,卻總有辦法隱匿起一切。


    “先帝在世的最後幾個月,第七代龍影衛二十八人皆在外尋找前朝寶藏,自然是不知曉本宮與先帝的交易。”


    說得模棱兩可,龍甲又想起上一任龍甲,他的師父所言,先帝荒淫,喜好年輕貌美的小姑娘。


    難道貴妃和先帝......


    他趕緊把這想法甩出腦子。


    “你是上一任龍甲選中的接班人?”顧蓁冷不丁問道,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服務先帝的是第七代,到她這裏就成了第八代。


    龍影衛規訓,每任龍影衛都要給主子陪葬,想必這群人一直在秘密訓練接班人,隻等著新主子出現,就立即交接。


    龍甲垂首應是。


    “告訴其他人,不必憂心主子是誰,本宮以後會給你們一個好前程的。”


    培養暗衛的手段異常殘忍,顧蓁並不願意這種方式傳承下去。


    若是能活,誰又甘心藏在陰影裏無法見人?


    但顧蓁也知曉他們未必全心信任她這個來路不正的新主子。


    龍影衛身中劇毒,每月不定時服用藥物,便要忍受萬蟲噬咬之痛楚。


    非常人所能忍受。


    眼下的臣服何嚐不是一種妥協?


    “新帝繼位手段不光明,先帝不喜,不願龍影衛落入戰凜驍手中,你不必疑心我會對皇族不利,這天下,還是姓戰的。”


    顧蓁笑了笑,姓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體內流淌了誰的血。


    “派幾個人去北地,守好顧昀將軍的性命,若出了差錯,提頭來見。”


    龍甲沒有任何異議,跪地領命。


    “你留在本宮身邊待命,龍影衛手中的解藥想必隻夠再支撐半年,過幾日我會再配置一部分出來。”


    “奴才謝過主子。”龍甲聲音很低,卻能清晰地傳入顧蓁耳中。


    夜也深了,顧蓁雙眼困倦,擺擺手讓他退下,龍甲身形一動,很快消失在黑夜裏。


    自始至終,外間守夜的碧如都沒聽到任何異動。


    顧蓁心情不錯,削掉了戰凜驍的一大助力,接下來就是她行動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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