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秀英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遑論丈夫以及其他親人。


    病房裏歇斯底裏的哭聲,還有不耐煩的數落,可以看得出來,柳家人對司秀英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也是,自從知道找不到合適的腎源,而親生女兒寧肯頂著退出娛樂圈的風險也不肯捐腎,她就崩潰了。


    因為也沒幾天日子可過。


    豪門貴夫人徹底沒有了往日的光鮮亮麗,優雅尊貴,像個潑婦一般,將高級單人病房砸了個稀巴爛。


    臨死前,倒是有一把子力氣。


    怨恨丈夫不夠愛她,怨恨兒子不耐煩跟她多說幾句話,又怨恨年輕的時候被婆婆打壓,恨自己跟妯娌鬥了一輩子也沒成為柳家的當家夫人。


    最恨的就是生了顧蓁這個孽障,恨她自私自利,涼薄寡情。


    但司秀英從來沒想過,為什麽心心愛愛的養女柳芸姝也不肯捐腎給她。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沒有觸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都可以站在道德製高點對別人指手畫腳。


    輪到自己的時候,卻都有說不出的苦衷。


    顧蓁在門口麵無表情地聽了許久,直到柳行建再也忍受不了妻子的無理取鬧,打算摔門而出,她才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裏瞬間靜下來。


    都沒想到顧蓁會在這個時候來。


    看看她的肚子,快生了吧,雙胞胎會比正常的懷孕,早一點生產。


    司秀英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最近網上的輿論愈演愈烈,幾乎一邊倒,都在批評顧蓁和謝瑾川夫妻二人的無情。


    他們倆是心虛吧,都沒有想過澄清什麽,也沒打算壓下輿論。


    或者得罪的人太多了,都在幕後推一把。


    司秀英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不免有些狂妄。


    此時屋裏隻有她和丈夫兒子,芸芸懷的不安穩,醫生不讓她亂走動,已經很久沒出現在醫院裏。


    沒有愛女的貼心陪伴,她煩躁的很,心裏話都沒地方說。


    如今見到顧蓁,心中快意翻湧,想都沒想就說道:“瞧瞧這是誰?不是咱們柳家的大明星嗎?今天是想通了來給親生母親盡孝的?”


    親生母親幾個字,她快意咬重,虛弱的聲音裏還能聽出刻骨的恨。


    這天大的敵意,到底是因為什麽啊,顧蓁不理解。


    “媽媽,你好些了嗎?”


    顧蓁扶著腰,關切又擔憂地看著司秀英,隻是臉上有點苦澀,好像在強忍著來自母親的怨懟。


    司秀英沒有說話,剛剛吵鬧過,已經沒了多少力氣,她得緩緩。


    “是蓁蓁過來了,快坐吧,懷著個孩子。”柳行健不敢慢怠,實在是最近柳家被謝家針對得不行。


    “我去給你倒點水喝。”柳亭域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默默找點事做。


    他們倆在公司的壓力非常大。


    可這些,跟司秀英說不通,要是知道他們會找記者詆毀顧蓁,說什麽都要攔著。


    顧蓁沒所謂地笑笑,虛偽的父子倆,事後諸葛亮,真有心,哪怕隻是出麵在網上發個聲明呢。


    可見他們心裏也是期盼著,顧蓁能被逼得低頭。


    “爸爸和哥哥去忙吧,我跟媽媽說會兒話。”顧蓁主動坐在病床旁邊。


    離著司秀英有一定的安全距離。


    誰知道她發起瘋來會不會傷害到別人。


    司秀英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略顯狠毒的笑容,配上此刻發黃又死氣沉沉的皮膚,異樣可怖。


    “怎麽了?想通了?現在裝孝子賢孫,是不是晚了點?”


    顧蓁難堪地別過臉,擦了擦眼角的淚。


    “媽,您不能體諒一下我嗎?何苦逼著我給您捐腎?如今我在娛樂圈裏,已經沒了立足之地,您是打算逼死我?”


    司秀英嘲諷一笑,得意極了:“沒錯,就是要你去死才好,這是作為你不孝順母親的懲罰。”


    顧蓁捂著臉痛哭了幾聲:“我一直想問,從我十八歲那年迴到柳家,您就不喜歡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能和姐姐一樣優秀,能得到你們的看重,我努力學習,努力變好看,也努力融入這個家庭,可為什麽總是被你們排斥在外!”


    “就因為我養在鄉下十八年嗎?你們憑什麽瞧不起鄉下人?你吃得每一粒糧食,都是我們農村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


    “因著你們的不喜歡和差別待遇,我早早搬了出去,還迴到了養父母家,這還不夠嗎?”


    司秀英冷笑:“你再怎麽努力,也趕不上你姐姐,她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高門貴女,豈是你能學得上的,東施效顰!”


    “我就是不喜歡你,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煩,窮酸樣上不得台麵,迴柳家不是給我丟人嗎?”


    本來就低了大房一頭,現在更是多了個帶到哪都畏畏縮縮的閨女。


    “怪就怪你命不好吧,沒什麽說的。”


    顧蓁嘴角抽了抽,太愚蠢了,還沒見過腦子這麽不好使的。


    旁邊父子倆想打個圓場,但顧蓁已經哭著開口:“媽!可我是您親生的啊!您一點兒都不心疼我嗎?”


    說著,自嘲一笑:“是啊,您要是心疼我,能逼我懷著孩子的時候給您捐腎嗎?”


    “姐姐占據了我十八年的人生,被你悉心嗬護,同樣都是懷著孩子,她就不用受到這樣的道德譴責,我們一樣大,為什麽她不能犧牲自己呢?”


    司秀英想到柳芸姝的身體,頓時有些怒不可遏:“你叫她一聲姐姐,都不知道關心下她的身體嗎?芸芸這一胎懷得不穩當,要是有個閃失,你讓她怎麽在明家立足?”


    誰會要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當兒媳婦。


    顧蓁背對著門口挑了挑眉毛,除了司秀英誰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您隻關心姐姐以後能不能立足,不關心親生女兒生完孩子又捐了腎,能不能活下去?”


    表情挑釁,語氣卻痛心不已,司秀英皺了皺眉,覺得有點違和。


    但這個女兒好像一直是這樣的,口蜜腹劍,虛偽至極。


    不過今天能來說這麽多話,可見是被逼急了,網上的壓力不小吧?


    想到這,司秀英艱難地坐起來,惡毒道:“說這麽多,到底是不是想通了願意捐腎?”


    “網友罵的難聽吧?大明星口碑一落千丈,這種滋味兒不好受吧?”


    “要是你願意捐一顆腎給我,我倒是能高抬貴手,找記者為你說點好聽的話,說不得你以後還能跑跑龍套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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