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公子可曾聽過一句話,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這樣的理念,是否讓崔大公子覺得,我這般人,該是習不得幾個字,沒讀過幾本書,想必是來藥草都分不出來?”


    顧蓁也不管他是什麽表情,繼續往下說:“可我們老百姓口口相傳的,也有一句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我等下品小民,尚且不敢小瞧別人,崔大公子卻如何對我有這樣偏見?”


    崔彥竟不知如何反駁,他隱隱聽明白了什麽,忙解釋道:“姑娘此言,崔某惶恐,冒犯了姑娘,還請海涵。”


    顧蓁說得對,是他心存偏見,枉讀詩書多年,終究還是存了幾分傲慢。


    但沒想到對方於士族寒門之所見,也有獨到看法。


    崔彥想多問幾句,顧蓁卻突然上前一步,趁他失神之時,伸出一隻白淨纖細的手,“崔大公子若是不信任,我可為公子把脈。”


    崔彥忙收迴視線,不敢多看那隻纖手,“這如何使得,男女......”


    “醫者無男女,崔大公子怎生這樣古板?”


    崔彥常被人說穩重,古板這個詞隻在他弟弟崔佑口中聽過,不免有些失笑,下一秒卻也坦蕩地伸出手去:“那勞煩姑娘了。”


    國公府的下人們極有眼力見,都低著頭不敢多看,顧蓁沉住氣把了會兒脈,“崔大公子有心事?失眠多夢?憂思過重,再加上入京水土不服,有些火氣,小恭......”


    還沒說完,崔彥忙打斷了她:“姑娘!崔某信了,不必多說,不必多說,姑娘不是要與崔某合作,請問具體如何?”


    他這些問題沒跟任何人說過,近日因為祖母的病,以及進京之事,還有整個世家未來的命運,崔彥時常休息不好,顧蓁說的全中。


    顧蓁忍不住笑,崔彥這樣古板的老學究,無法接受一個姑娘直白說出他小便顏色深這種話題。


    崔彥見她笑,更是有些窘,但莫名覺得這個笑容讓人移不開視線。


    教養和規矩讓他默默垂眸。


    顧蓁輕輕說明來意:“我想去蘇州,帶著我的家人一起離開京城,可我一個盲女,隻能求助崔大公子,這事對您來說,不難的。”


    這個合作對崔家有利,並不虧。


    崔彥沉默下來,是不難,但師出無名,他該怎麽開口向霍昱霆討人,這世道,男人要一個女人,無非就是娶妻納妾,總不能他也認下義妹?


    那太離譜了。


    崔彥還沒想出辦法,身後的石板路上又傳來腳步聲,他迴頭看去,是霍昱霆和二皇子。


    水月趕緊拽了拽顧蓁的袖子:“姑娘,二皇子和王爺朝這邊來了。”


    顧蓁皺眉,他們來幹什麽?


    會醫術這事,能暫時誆騙一下不了解她的崔彥,可瞞不過霍昱霆,顧蓁情急之下往前一步:“崔大公子,我與你的交易,請保密,傳出去,對我來說太過麻煩。”


    她冷不丁靠近,崔彥嗅到一股清恬淡雅的荷花香,他心裏一跳,忙答應下來,然後恪守規矩退後一步。


    此時,霍昱霆和二皇子也已經靠近。


    霍昱霆也沒想到會在這碰到義妹和.......崔公子。


    三皇子殿下非常想結交的崔家未來家主,崔彥。


    霍昱霆臉色立即溫和下來:“原來是崔大公子,您這是......”


    他看向顧蓁。


    顧蓁搶先道:“義兄,蓁兒剛剛弄丟了帕子,是崔大公子正巧幫我撿到。”


    崔彥也承認,朝著二皇子和霍昱霆行禮,二皇子沈堯心思不在他身上,嘿嘿一笑湊到顧蓁身邊。


    “你今天打扮這麽漂亮,”沈堯摸了摸下巴,眼裏倒是沒有什麽色欲,隻有好玩,“小瞎子,六妹跟你說過了嗎?我母後要討你來給我當個小媳婦兒!”


    顧蓁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露出幾分惶恐來:“民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殿下,還請殿下別拿民女尋開心了。”


    沈堯哈哈大笑,他隨口開個玩笑而已,但身旁兩個男人都心思各異。


    霍昱霆是瞧不上二皇子,崔彥則是震驚,原來顧姑娘在京中的處境竟然如此艱難。


    寄人籬下,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要被皇子討去做妾。


    難怪要想方設法離開京城。


    崔彥看向顧蓁,她正在應付二皇子,而霍昱霆這位名義上的義兄,一言不發,任由二皇子拿她取笑逗樂。


    一口一個小瞎子。


    崔彥正欲解圍,餘光一掃,竟是弟弟崔佑和六公主沈君如,有說有笑走過來。


    他臉色立即一變,太沒規矩了!


    比他臉色還差的是霍昱霆,鐵青著臉瞪著自己王妃,沈君如臉色刷一下就白了,手足無措地想解釋,卻又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崔佑倒是淡定,他們又沒什麽,一路上這麽多下人,光天化日的,不過說說話而已。


    霍昱霆咬牙切齒將沈君如拉進懷裏:“本王到處找你,原來是在這!”


    在這朝著別的男人笑!對他都沒這樣開懷過!


    沈君如胳膊一痛,眼裏頓時含上兩汪淚,崔佑想說些什麽,被親哥一眼瞪了迴去。


    “六妹,你不好好服侍昱霆,跟崔二在這幹什麽呢?”沈堯不太喜歡這個妹妹,太無趣了,“等我告訴母後,又挨頓打,你就長記性了。”


    沈君如身子一抖,畏懼地低下頭,霍昱霆下意識鬆了鬆手掌,也不再當眾責罵她:“快開席了,帶著蓁兒去後院吧,別失了禮數。”


    顧蓁腦補了下修羅場,覺得女主有點慘,誰能想到他們也會來這呢!


    沈君如迫不及待離開,叫上顧蓁朝著後院匆匆走去,走到半道才想起來顧蓁不方便,腳步放緩,刻意等著她。


    顧蓁和她並排走著:“公主,您怕什麽呢?”


    沈君如冷不丁聽到這話,很是恍惚,是啊,她怕什麽呢?


    怕霍昱霆不要她,怕在這世上,連個最親近的人都沒有。


    她隻有他了,即便是霍昱霆心裏放著的,是別的女人。


    “公主,我看您和義兄,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要是有誤會,那可得早點解決了。”顧蓁恨不長嘴的男女主,一件小事憋著死活不說。


    沈君如細細迴想,誤會還真是挺多的,可霍昱霆不願意聽她解釋,那有什麽用?


    江易柔出事的時候,還誤會是她因為嫉妒下手,最後查來查去,也沒查出什麽,隻能不了了之。


    若她不是公主,恐怕早就被休妻了吧?


    顧蓁不經意說道:“義兄在山中養傷的時候,高熱不斷,口中常有囈語,叫著江大小姐的名字,說她什麽,小時候唱過的江南小調,再唱一遍,我一山野女子,上哪學會這個去。”


    沈君如初時沒放在心上,但猛不丁想起一件事來,小時候她去過一次霍王府,老王妃去世,霍昱霆小小的人躲在假山裏哭,她戴著麵紗,謊稱自己是江易柔,唱了一首江南小調給霍家的小世子聽。


    她從冷宮妃子那學的,母後不讓她唱,沈君如隻好換個假名。


    會......會是因為這個,霍昱霆才對江易柔那麽特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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