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傳言不可信。


    陳東珠誤信了傳言,害了自己一輩子。


    世人皆傳,太子李荇容止端雅,頗有賢德。陳東珠因此對李荇一見鍾情,等她不惜一切代價成為太子妃的時候,她才發現,太子真是個渣渣。


    朱雀十七年,胡狄進犯大齊邊境榮城,太子率兵前往。身為太子妃的陳東珠牽掛太子,攜表妹焉良娣一同喬裝出行。大營外太子見陳東珠和焉良娣狼狽的模樣,勃然大怒,軍中無兒戲,豈是兒女私情的地方。陳東珠不忍表妹受罰,獨自攬下罪責,這樣卻叫太子對她倍感厭惡,將她鎖在帳中思過。


    太子不善計謀,兩軍交戰之際,後防空虛。胡狄小支部隊從大營後方突襲,劫了糧草,又將帳中的太子妃擄走。胡狄將陳東珠縛上戰場,以她性命要挾太子,太子深以為恥,叫東珠以死謝罪。太子戰敗,陳東珠被俘,直到其父撫遠大將軍陳廷陸親征,剿滅胡狄,才將她救出。至此,大齊雖勝,太子妃卻被擄為人質長達三月之久,太子顏麵盡失。


    天威元年太子登基,廢陳東珠太子妃之位,立寵妾鶯良娣為後。陳東珠被禁足於秋梧宮,其兄長陳曠修因此與新帝決裂,擁護湘王起兵而反,數月之後叛軍被剿,陳曠修於函穀關被亂箭射死。陳家因此被扣上亂臣賊子的帽子,一棵大樹從此凋弊。不出三日,陳東珠被賜死於秋梧宮中,享年二十歲。


    第〇一章重生


    上元燈節,陳東珠懷裏揣著個手爐窩在躺椅上,手爐一角上拴著個銅鈴,她稍稍一動彈,那鈴鐺便叮當作響。陳夫人隔著門板,聽到屋裏頭鈴鐺的脆響聲,激動的就要燒高香,老天保佑,她女兒總算是安分守己的躺在屋裏,沒有出去野。


    事實上,因彪悍而出名的陳東珠陳小姐之所以老老實實的躺在家裏,完全要歸功於她墜馬摔出來的腿傷。此時她右腿上著夾板,實在是不便行動,不然她早跑到城西頭的窯子裏,先砸了人家的招牌,再去打人家的窯姐兒。此時的陳東珠隻有一個理想,就是到城西最有名的青樓春風館裏,把她們的頭牌鶯鶯給揪出來,然後狠狠的抽她二十個嘴巴。


    這個鶯鶯就是未來的鶯良娣,是陳東珠做太子妃時最大的敵人。


    數日之前,陳東珠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睡在柔軟的雕花大床上,身處之處既不是冰冷的東宮,也不是一片蕭索的秋梧宮,而是四年前她未出閣時的閨房裏。腿部傳來陣陣劇痛時,她發現自己正是死後重生,迴到了自己十六歲時因學騎馬而墮馬摔斷了腿的那一天。


    迴想起上一世所經曆的種種,陳東珠真是恨透了太子,更恨自己眼瞎,錯付一腔真情。


    所以當陳東珠的貼身丫鬟碧桃,拿著從燈會上搶來的有太子提詩的牡丹獅子燈,興衝衝的給她看時,她隻從桌子上的果盤裏抓了一把瓜子,哢吧哢吧的嗑起來,眼皮也懶得抬一下。她再不會像從前那樣了,以後絕不會費盡心力的收集有太子提詩的花燈了。


    “我的好小姐,奴婢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搶來這麽一盞燈,您到好,連瞧都不瞧一眼。”碧桃比陳東珠小了兩歲,還是個孩子,見自己說話被冷了場,仿佛受了老大的委屈。


    陳東珠對碧桃很是嬌寵,她是她最忠心的丫鬟,於是她很給麵子的抬頭看了那盞宮燈一眼,燈箱上的絹上寫著“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這提詩與上一世不同,因為上一世是她自己親自前往燈會,帶著傷硬搶來了一盞鴛鴦蝴蝶燈,她在擁擠的人群中掙紮,懷裏護著那一雙做工簡陋的蝴蝶,太子站在城門樓上,俯瞰著腳下的芸芸眾生,似是看到皇都中一派祥和的景象,他微微一笑,那笑印進陳東珠眼中,叫她更加堅定了成為太子妃的想法。而這一世,陳東珠對太子死了心,知道那個渣渣會在城門樓上看夜景,實在是不想遇見他,她怕控製不住自己,一不小心竄上去把他打個生活不能自理,於是她便窩在家中不去看燈了。沒想到,丫鬟碧桃實在忠心,竟是自己去搶了盞燈迴來。


    “這燈就這樣,這詩也就這樣,這玩意過天就沒什麽用了,扔了吧。”陳東珠一口氣吹熄了燈箱裏的蠟燭,把碧桃看的傻了眼。上一世嫁給太子之後,陳東珠才知道,其實渣渣太子根本不會寫什麽詩,他隻會抄詩,那燈箱上的詩指不定是從哪抄來的,倒是他寫的一手好字,能叫人高看一眼。可這又有什麽呢,現在陳東珠的眼中,太子是個渣,他的書法再好,也不過是個渣滓寫的好看的“渣書法”罷了。


    “太子也得等著,等我教訓完了‘鶯良娣’再來教訓你。”陳東珠小聲的嘀咕一句,窗外院子裏恰巧燃起爆竹來,劈裏啪啦的響聲,把她的後半段話淹沒,碧桃什麽也沒聽見。


    陳東珠推開窗子,冷風吹進來,窗欞上的碎雪掀了一臉,閃爍的火光映得她臉頰紅彤彤的。


    “身子可是好些了?”陳曠修撂下手裏還沒點燃的炮仗,走到陳東珠的窗戶邊上,隔著窗子同她說話:“你下次可得小心了,再不然,父親就不讓我帶你騎馬了。”


    聽了哥哥的話,陳東珠乖巧的點點頭,眼裏卻含著淚光,記憶中大哥帶著胡茬和血汙的憔悴麵容,漸漸地與眼前的這張俊臉重合。上一世她仰仗陳家的無上榮耀與功勳,於一幹女子中脫穎而出,心滿意足的成為太子妃,卻因為得不到太子的寵愛,在後宮之中飽受欺淩。她病重之時,大哥因她同太子反目,興了逼宮謀反的念頭。陳家的大樹從此凋弊,她幾乎在無窮的絕望中溺斃。上一世的生離死別曆曆在目,她訥訥的伸手,撫上哥哥的臉頰,現在的他年輕俊朗,還是個少年郎。


    “你幹嘛呢?”陳曠修不自覺得後退一步,縱是自己的親妹妹,用這樣灼灼的目光盯著自己看,也讓他心裏毛毛的,渾身都不自在。半晌,他伸手覆上少女的額頭:“該不會是摔壞了腦子吧?”


    “呸,你的腦子才壞了,被春風館的窯姐兒給迷壞了!”陳東珠吐了吐舌頭。


    “你看你一個姑娘家說的叫什麽話。”陳曠修使勁兒的戳了戳陳東珠的額頭,他這個妹妹說話口無遮攔的,他都替她臊得慌。


    “哥!別擔心,我已經好了,下次再去馬場時,你還要帶上我。”陳東珠向陳曠修撒嬌。


    正月開歲,二月紺香。


    陳家的馬場裏,桃開杏豔,馬兒踏蹄揚泥。陳東珠的腿去了夾板,她終於恢複了行動,騎上了一匹毛色鮮亮的棗紅馬。一開始她還耐著性子假裝是不會騎馬的模樣,但溜了兩圈下來,技癢難耐,終於忍不住兩腿一夾馬腹縱馬馳騁起來。


    她手裏拽著韁繩,忽然記起自己剛學騎馬時,駛到轉彎處,也不知道拉韁繩,她以為馬兒自己長了眼睛定會認得路,不需要她來指揮。誰知,那呆笨的畜生硬是瞪著眼珠子朝著木頭圍欄撞去,她一時間人仰馬翻。事後,陳曠修後悔莫及,教小妹騎馬卻忘了教她拉韁,而陳東珠終於知道,她騎的那匹馬是那樣的忠誠,隻要主人一聲令下,便此誌不渝不顧一切的執行。


    馬場外的桃林裏,臭棋簍子陳曠修正和自己的棋友下棋,他的那位棋友與他年紀相仿,是翰林學士何成章之子何斐。陳曠修聽到馬場裏的唿喝聲,驚詫的舉目遠望,隱隱約約的瞧見一抹奔馳的紅影,驚得他手裏的棋子落了地。他完全想不到,轉瞬的功夫小妹竟然已經完全駕馭了那匹驕矜的名為“胭脂”的汗血馬。


    “這?”何斐撿起掉落的黑子遞給陳曠修,卻聽友人哼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陳兄,可是出了什麽大事嗎?”何斐是個讀書人,被陳曠修一驚一乍的模樣給唬的一愣一愣的。


    陳曠修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拉了何斐一把,往馬場的方向走去。


    陳家馬場外圍,千葉桃花爭相開放,和風拂過,一地落英,何斐覺得眼前的風景別有一番妙趣,連那無形無影的清風裏也仿佛帶了花朵的芬芳。就在他以為陳曠修是帶他來賞桃花的時候,一聲馬嘶在耳畔響起,他循聲望去,見一名妙齡女子馭著壯碩的棗紅馬,在馬場之中,唿唿喝喝一圈又一圈的……瘋跑。


    “那是小妹東珠。”陳曠修覺得,自己的妹妹學習騎馬才沒幾天就馴服了胭脂,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不自覺得向何斐介紹起東珠,說話的語氣頗為自豪。


    “哈哈,真是個乖孩子。”陳東珠興奮的撫了撫馬鬃,她記得上一世裏,她也是最喜歡這匹好馬,嫁進宮中時甚至還帶著它。隻是後來,因為自己不爭氣,沒有能力保護它,讓東宮裏那個可惡的鶯良娣害死了它。她滿懷心事的將頭抵在胭脂的頸上,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好好的嗬護它,不讓任何人傷害它。她也決定,甩了太子那個渣渣,再找個真正品貌俱佳,比太子好一千倍一萬倍的好男兒嫁了。


    抬起頭時,陳東珠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馬場外圍的陳曠修,他身邊還站著別的男子。察覺到這對不速之客,她立馬懊惱的黑了一整張臉,哥哥真是糊塗了,哪有帶著陌生男子來看自己親妹妹騎馬的啊。她好歹是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雖然名聲是彪悍了點,可也不能就這樣荒唐的被人瞧著啊!陳東珠翻了陳曠修一個白眼,把胭脂交給下人,自己迴房了。


    “怎麽樣,我妹妹很不錯吧。”陳曠修後知後覺,他甚至覺得小妹下馬的姿勢如此瀟灑。


    何斐瞠目結舌,女子溫婉嫻淑才是好德行,真不知道麵前這位兄台有什麽好得意的。但他不能把這事實殘忍的揭穿,對方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是仗著老子的官威年紀輕輕便成為羽林中郎將的家夥,若惹怒了他,他三拳兩腳就能解決了自己這個文弱的書生。於是何斐組織了一下語言,好好地措辭一番,拱了拱手,驚歎道:“陳小姐真乃女中豪傑,頗得陳將軍驍勇之姿。真是虎父無犬女啊!”


    那一聲“啊”歎的頗有感慨,陳曠修傻笑,這個何斐真不愧是翰林學士的兒子,這誇人的技術忒棒。這“啊”喊的,多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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