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歎息,她起身,指了指樓上一間窗戶緊閉的廂房:“人在那裏。”


    說罷,就轉身離去,坐到遠處的一個茶幾旁。


    茶幾上放著一個竹籃子,籃子裏有陣線和未繡完的絲帕。


    盧夫人拿了起來,針在發絲間刮了刮,眯著眼睛,一針針仔細繡了起來。


    這個摸樣,實在是祥和的很。


    就向一位最慈祥的母親在繡花一般。


    這個樣子,哪裏能夠看出分毫,她便是那個拿人肉做花肥,養水仙的惡毒婦人呢?


    離玥看著她遠去,眼神眯了眯,看向那個緊閉的窗戶。


    衡量間,便對靈兒一個眼神,獨身要走去。


    剛踏出一步,有一個聲音卻製止了他:“九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離玥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腳步頓了一下,終究是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看著已經站起身,一臉認真看著自己的夏侯夜茜,思索不過片刻,點頭。


    他又看了一眼閣樓上的窗戶,心道,反正人在這裏是跑不掉了。


    既然已經這麽多天沒見了,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的。


    兩人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去了之後,離玥才站定。


    他轉過身,認真的看著夏侯夜茜,說道:“有話在這說便可。”


    夏侯夜茜目光一陣輕閃之後,看著離玥,說道:“這些話,我知道作為一個外人,我是不該說的,然……我看到她病成那般,實在是忍不住了。”


    夏侯夜茜深吸一口氣,看著離玥認真的說道:“她本就是個心思多的人,有什麽事情,通常是寧願埋在心裏,也不願意說出來的。”


    “她本還是好好的,見過一次靈兒之後,加上那幾日心情本就鬱結,一下燒成那般,現在想想,我都覺得心驚。”


    夏侯夜茜看著離玥的表情,隻見這個冷漠的男人臉上,出現了一絲的內疚。


    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小時候,她娘死了之後,她就如十公主那般,很是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就算有什麽心思……也是埋在心裏,縱然對夏侯將軍,也是說開心的,不說傷心的。”


    “她很調皮,卻不是為了別的事情,而是為了引起夏侯將軍的注意……夏侯將軍幸而對她寵愛萬分。”


    “可是就算是這樣,姐妹們也欺負她,通常笑她是個沒娘的野孩子,你知道那麽小的孩子,被人指著鼻子嘲笑,心裏有多難受嗎?”


    夏侯夜茜說到此處,忽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這些暫且就不說,這是久遠的事情了。”


    “單說你對一個靈兒。你也許覺得沒什麽,可是你難道都不知道,一個女人,對於這個有多介意嗎?”


    “也許你認為,自己沒什麽,覺得自己都不在意,根本不把靈兒當迴事。可是她不同,她是女人,她是你的妻子,她自然會在意的。”


    夏侯夜茜吸了一口氣,看著離玥,認真說道:“將心比心,假如是她跟別的男人這般曖昧不明,你……會如何?你會信她麽?”


    “不管你心裏怎麽想,就算你想娶靈兒,也是光明正大。不想娶,更不能讓盧靈或者她這樣繼續誤會下去,曖昧不明。你總要將心比心,體諒一番她的感受。”


    夏侯夜茜停頓了半晌,看向離玥。


    隻見這個男人第一次出現一種迴憶和自責,以及後悔的神情。


    夏侯夜茜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假如你做不到的話,那麽,就請你轉頭離開,隻當你今天沒有來過,隻當她是離家出走被壞人擄走再也不會迴來,隻當你根本從來就沒有娶過這麽一個人,隻當……”


    “行了!”


    離玥出聲冷冷的打斷了夏侯夜茜的話:“本王知了。”


    說罷,轉身離去。


    夏侯夜茜一臉不解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這人什麽時候轉性了?


    居然不生氣,說“本王知了”是不是代表他認同了夏侯夜茜的話,覺得夏侯夜茜說的對?


    夏侯夜茜一臉奇怪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的迴到了之前的茶幾上。


    隻見靈兒正一臉糾結的坐在那裏,幾次欲上前,卻都忍了下來。


    過片刻之後,看著那個地方,終究是忍不住,要跟上去。


    才走了一步,手就被夏侯夜茜緊緊的抓住。


    靈兒臉色一變,夏侯夜茜卻是一臉冰冷的說道:“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於你無關,你也插不進去,何必去自取其辱?”


    目光輕閃了一下,靈兒臉色一變。


    再看向盧夫人那邊,隻見她正放下手中的針線,目光平靜的看向這邊。


    靈兒本想掙紮著跟上去,可是對上盧夫人這個眼神時,思索了片刻,終究是不敢跟上去。


    離玥轉身,獨身上樓之後,準確的在二樓廂房的一間門口停下。


    他舉起的手剛想敲下去,思索了一下,卻是停住。


    繼而放下,輕輕的推開了那扇門。


    房間裏襲來一股淺淺的藥香味道。


    離玥看著躺在床上,那被薄薄蓋著的人影,心就不禁一算。


    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在床頭坐下,低頭打量著沉睡中的人。


    隻見菁菁皺著眉頭,眼睛凹了下去。


    本來圓潤了一下的下巴,更加的尖肖起來。


    臉色蒼白,嘴唇緊抿著,顴骨也高出一些。


    這個樣子,實在算不得好看。


    但是離玥看著這個樣子,心就不禁一顫。


    身憑第一次,出現了這種感覺。


    內疚,自責,甚至是……不安的。


    在他人生的這一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緒。


    原來,並不是每一種他未體驗過的情緒,都是他所喜歡,都是他能夠體會的。


    想到此處,目光輕閃了一下,手就不覺扶上那緊蹙的眉頭。


    不知道她睡夢中,是不是夢到了什麽不開心,或者恐怖的事情?


    離玥看著那糾結的眉毛,有一種很想將她拉直,展平的欲望。


    忽而見那張平靜的臉,睫毛輕跳了一下,鼻頭皺了皺。


    離玥忙收斂神色,轉過臉去。


    因為那個樣子,便是菁菁要轉醒了的趨勢。


    菁菁模模糊糊的,正在這一個極恐怖的夢。


    夢中,她被盧夫人發現了菁菁知道花肥秘密的事情。


    她溫和的笑臉,忽然變得猙獰無比,撲著要過來廝殺菁菁,將她變成花肥。


    剛一到這裏,菁菁便感覺鼻子裏湧進來一股熟悉的香味。


    這香味,卻正是離玥才有的。


    她掙紮著睡意,睫毛輕顫了好幾次之後,才緩緩睜開眼睛。


    微微的轉過頭,對上的是一個欣長的背影。


    她的腦子一時間有些遲鈍的思索了片刻。


    雖然他身上穿的這身衣裳是她未見過的,但是,那欣長的背影,和那熟悉的滋味,怎能教她不知道是誰?


    她深吸了一口氣,掙紮著靠著站了起來,對著那個背影說道:“王,王爺?”


    她輕輕喚出這一聲,嗓子已經酸澀起來。


    她本是怪她的,可是這麽幾日不見,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本就不把他當成可以撒嬌埋怨的對象,這個時候看到人尋來了,根本就不會生氣。


    她現在腦子裏想著的,隻是快點告訴離玥關於那水仙花肥的事情,哪裏又還能想著,要跟他算賬,要跟他計較一些什麽。


    她的話一出口,等了一會,才等到離玥緩緩的轉過身子。


    他再轉過身的時候,眼睛裏沒了一絲自責的神情,有的隻是冰冷。


    菁菁有些發愣的看著他,心道,幾日不見,還以為他至少會有些思念的。


    怎知,他卻是這樣的神情。


    微微的埋下頭去,問道:“你總算來了,我以為你會尋不到我了。”


    離玥看著那張臉上嵌著已經凹下去的眼睛裏。


    有欣喜,有一絲意外,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小心翼翼。


    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有他想要看到的責備和埋怨?


    是不是她自己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未怪罪他,而是怕他擔心呢?


    一心“誤會”了菁菁意思的離玥,心中更是被悶熱堵的慌。


    他一聲歎息,看向菁菁,任然是不說話。


    菁菁看著他眼中的冰冷之色,有些意外,也有些奇怪。


    停頓了半晌之後,菁菁才輕聲說道:“那天病的急,我自己也在昏迷當眾,所以,晚上走的急,沒來得及告訴你,也沒來得及留下口信。”


    菁菁看了離玥一眼,見他冷著一張臉,心中委屈。


    卻還是繼續說道:“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再想聯係你,卻用不上法子,加上我身體虛弱,根本是動不了的。”


    她可能了離玥愈發冰冷駭人的目光,病痛中的她,心中委屈。


    眼睛酸澀,埋頭說道:“等到我有了意識,才想法子聯係你和父親,現在你別跟我生氣,我有件事情跟你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病痛中比較委屈。


    菁菁哪裏還有了一分平日裏的堅強和果斷?


    這個時候,隻是覺得自己委屈,隻是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呆上半分。


    隻是想著,快點跟離玥說那花肥的事情,然後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想起剛才那個夢,菁菁不禁打了一個哆嗦:“你若是要生氣,先別生,等我們迴去之後,再說清楚,我現在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離玥看著她這個樣子,哪裏又肯依從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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